孟公公想著想著,倒也禁不住跟著露出了點笑容。
……
南郊國人一邊往京城來,那廂萬家人也開始啟程歸京。
等到大半月過去,都察院倒也終於理出了個事件的大概,呈到了晉朔帝的跟前。
鍾念月這會兒還在府中歇息。
香桃小心翼翼地進了門,道:“高家姑娘又來了……”
自打太子的人登門提親後,高淑兒便愛上了總往鍾府跑。
她從來不大聰明。
旁人還等著觀望萬家的事呢,她倒不記得這些個,還隻想著與鍾念月越好些,將來太子也待她越好些。
鍾念月懶得出門的時候,就會叫香桃放她進來。
高淑兒便想著法兒地同她搭話。
哪怕她一句話不說也沒關系,高淑兒自個兒就能說上一籮筐了,也算是別有意趣。
她養不活鸚鵡。
這倒是有個自己養活自己的。
今個兒也沒別的事,鍾念月將手邊練的字全數推到了一邊去,她道:“去請她進來吧。”
不多時,高淑兒便風風火火地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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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家的事都理清楚了,已經寫成折子遞上去了,你知不知曉?”
“本來不知曉,不過如今你一說,我便知曉了。”鍾念月道。
“你不急?”
“急什麼?”
高淑兒:“哎!總該要進宮去瞧瞧的罷?”
鍾念月瞧了瞧她,道:“那便進宮去聽聽吧。”
高淑兒跟著站起身,搓了搓手,躊躇道:“我聽聞、聽聞如今你入宮,無須令牌等物,也無須宮裡派人來接,是不是?”
確有此事。
自從鍾念月點了頭,默認了婚事後,晉朔帝便早早給了她這般特權。
太後對此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尤其近來宮務又是掌在敬妃的手中,敬妃不止什麼都沒說,若是碰上了,她還要叫小太監們機靈些,記得給鍾念月備轎子。
鍾念月笑著瞧了瞧高淑兒,問:“高姑娘也想進宮?”
高淑兒點頭道:“我想去拜見惠妃。”
她的婚期已近,惠妃遲遲不曾宣她入宮。
不止她心裡沒了底,就是高家上下也有點焦急了。
她恐怕不想見你。
鍾念月心道。
惠妃素來隻重利益,高家她已經瞧不上了。
高淑兒往她跟前湊,隻能將她氣得心梗罷了。
鍾念月問:“你想好了麼?”
高淑兒愣了下,道:“你是說,我與太子的婚事,還是什麼?我都是想好了的。”她猶豫了下,難得同鍾念月這樣並不親近的人說了句實話,道:“我家中便指著我飛上枝頭了……”
古代女子非是獨立的。
她們都與家族相捆綁,家族的榮辱大於個人的榮辱。
莫說高淑兒本就想要嫁給太子了,就算她不想,她家裡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
“走罷。”鍾念月道。
高淑兒當下欣喜若狂地跟上了她。
他們坐上鍾府的馬車。
高淑兒連禮物都備好了,一上馬車便從丫鬟手中接過,放在了膝上。
等到了宮門口,高淑兒抬頭望著眼前的巍峨宮牆,心下生出了幾分惶惶。
那是對皇權本能的畏懼。
宮門口的禁軍見了鍾念月,倒是分外熟稔地道了一聲:“鍾姑娘來了。”
隨即便有人扭頭,一路小跑著稟報去了。
再不久。
一頂軟轎到了跟前。
高淑兒眼瞧著鍾念月坐了進去,一時實在羨慕得厲害。
鍾念月撩起簾子,指著高淑兒與一旁的小太監道:“這是高家姑娘,她要去惠妃宮中,你且領她去。”
小太監應了聲,沒有發出半點疑問。
高淑兒見狀,更是心下震撼。
這還未真正大婚,還未入宮做皇後呢,這宮裡頭的人就這樣聽她的話了,儼然將她當做宮裡的正經主子看待了……
“去吧。”鍾念月道。
高淑兒這才回神,跟著那小太監走了。
她從前,就是打死她也沒想過,有一日會沾鍾念月的光……
鍾念月到勤政殿時,便隻餘下晉朔帝一人,正在翻看手邊的奏折。
他頭也不抬地道:“念念可知事情的全貌了?”
鍾念月道:“我從母親那裡知曉的,未必與他們查到的相同,便煩請陛下為我說一說……”
晉朔帝道:“過來。”
要聽故事,自然要拿出聽故事的架勢。
鍾念月走上前去,乖覺地挨著晉朔帝落了座。
“興安二十九年,有十餘名南郊國人死在邊塞虞城之中,正交涉時,南郊突然興兵攻打虞城。彼時虞城已有三年未曾有戰亂。當時的守城將領是武平,此人你可能不曾聽聞過。那年南郊來犯,他還在府中與姬妾歡好。戰後,先帝大怒,當先將他車裂分屍。
“惠妃的生父梁虎便是他的副手。此二人都屬你外祖父的部下……
“南郊奇襲那日,已經連著下了數日的大雨。虞城又湿又寒。士兵關節疼得厲害,站都站不穩。與之鑾戰三日,後城破。東邊城牆都塌了半面。南郊士兵入城搶掠,殺邊塞百姓三十餘人,其中有老弱婦孺。此時虞城已幾乎為南郊所佔,沒有一匹向朝廷傳訊的馬活著走出來。“梁虎見城中哀狀,先作假降,而後拼死逃出虞城,遭南郊士兵追趕了二十裡地,最終一身是傷地尋到了你外祖父,將虞城的境況報了上去。
“而後你外祖父奔襲千裡,趕至虞城。
“你外祖父抵達虞城後,令眾士兵去鎧甲,輕裝與之交戰。當日雪化作水,淹了一些到虞城。隨即一場惡戰。你外祖父舊疾復發,梁虎將他扶至角落歇下。獨自斬下南郊大王子座下第一猛將札克的頭顱。其後又為你外祖父擋箭而死……”
晉朔帝頓了頓,道:“這便是底下報上來的內容。其中分別有虞城一酒館的老板,梁虎昔日一同僚,及武平的舊部作證。”
第109章 吐血(我卻也在等成親呀...)
孟公公已經聽過一回這些話了, 而今從陛下的口中更凝練地說出來,便更叫人一顆心都吊住了。
可怕可怕!
那背後的人使出的這一招實在可怕!
孟公公心道。
陛下這樣說給姑娘聽,也不知姑娘會不會擔心……
孟公公目光一挪, 便見鍾念月抬了抬臉, 懶洋洋地倚著靠枕,問:“陛下信這些話麼?”
晉朔帝垂首:“念念信嗎?”
鍾念月搖搖頭道:“我自然是不信的。且先說, 一則, 這位梁將軍先是鑾戰三日, 而後被俘, 再又逃出虞城,被南郊士兵追了足足二十裡地, 一身是傷地尋到了我外公。而後我外公不作停頓, 奔襲千裡趕赴虞城。這位梁將軍便又跟隨我外公上了戰場,扶著我外公到角落歇息, 隨後斬得一人頭,這人頭還不是什麼普通士兵的。而是那南郊國大王子座下的第一猛將。再又奔赴回我外公的身邊, 為他擋箭而亡……”
鍾念月哼笑一聲道:“他是生來四條胳膊八條腿兒,鐵鑄的身軀, 神佛的心麼?”
晉朔帝也禁不住笑了下。
“不錯。這些事,若是分開來瞧,倒也算不得什麼。隻是都湊到了一處,便叫人覺得怪異了。”
他說罷,伸手託了下鍾念月的腰,道:“念念,莫要滑下去摔著了。”
鍾念月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一借力,將身子坐得更直了些。
隨後她收回手, 摩挲了下指尖。
還忍不住心道,晉朔帝的手臂瞧著清瘦,卻原來繃緊了,便能清晰地摸到隆起的肌肉的線條了……
鍾念月斂住思緒,道:“自然,這世上興許是有這樣的神人的,倒也不能一棍子打死了去。隻是其中漏洞並不止這一處……”
她搖搖頭道:“罷,隻等南郊國的人入京再說吧。”
孟公公聞聲笑了,道:“姑娘倒是悠闲得緊。”
鍾念月點點頭道:“這是自然。可見做壞人一點意思也沒有。這做了一樁壞事吧,便要日日想著,對方中招了沒有?慌了沒有?一口氣害得死她麼?若是害不死,得怎麼著?這一日日地,不見結果,就得往下捱,越捱得久,就越是折磨人。我這做被害的人,自然悠闲了。”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178節
孟公公哭笑不得。
他還從未聽過這般新奇的言論。
這換了個角度,倒成了這樣一回事了!
晉朔帝也抿唇淺淡地笑了下。
念念愈是這般悠然自得,便愈是說明了念念對他的信任有如何的深。
鍾念月這廂頓了頓,又道:“隻是,倒也並未是全然悠闲的。”
孟公公一下伸長了脖子:“嗯?這話又從何說起?”
鍾念月低聲道:“這壞人在等著蓋棺定論那日,我卻也在等成親呀。”
孟公公一下愣住了。
晉朔帝也眉心一跳,心下震蕩。
他扶在鍾念月腰間的手,一下改扶為抱,就這樣將鍾念月整個人抱了起來,放在了自己的懷中。
他沉聲道:“朕也在等。”
孟公公見狀,心下悄然長嘆一口氣。
這惠妃若是瞧見了,還不知會氣得如何要死要活呢。
姑娘當真是個寶藏啊!
瞧瞧,聽聽。
不僅心思坦蕩大方,還總是能將每一句話都正正戳在陛下的心窩子上。這莫說是陛下聽了,便是他這個閹人聽了,也都覺得甜得很。
是啊。
等啊。
孟公公心道,老奴也在等您二位大婚那日了,幾乎都要等不及了。
卻說這廂惠妃,便是沒見著鍾念月的姿態,這會兒也已經氣得夠嗆了。
她知曉今日有大臣進宮,遞了無數的證據到晉朔帝的案頭,因而難得心情好了許多。也不再去想叛逆的太子了。
可誰曉得蘭姑姑扶著她一到外間,便見著了一張陌生的面孔。
她皺眉扭頭問:“這是誰?”
宮人戰戰兢兢地答道:“高家姑娘。”
聽到這裡,惠妃一口氣已經快順不上來了。
隻是她這些年慣會做表面功夫,到底沒有當面就拉下臉來。隻是扶著桌子,身形晃了晃。而後緩緩一落座,咬著牙問宮人:“為何沒有向本宮通報?”
這話明裡暗裡便是在責怪他們,怎麼就這樣把一個人給放進來了,都是飯桶嗎?
宮人們哪裡敢擔這個罪責呢?
私底下惠妃可是嚇人得緊。
於是宮人們跪了一地,連聲道:“娘娘,是安公公親自送過來的。說、說是今個兒高姑娘與鍾姑娘一塊兒進的宮。奴婢們自然是通報也顧不上,就先請高家姑娘進來了。”
高淑兒這時也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若是沒有鍾念月這道金字令牌,她就算進了皇宮,也未必能踏入惠妃的宮殿。
她本來就是個繃不住的性子。
一下臉上表情就難看了。
惠妃這下一口氣更順不上來了。
鍾念月還未做皇後呢!還未成那真正的六宮之主呢!
底下人這就衝著她搖尾巴了?
等再看那高家姑娘……
好哇!
竟然還敢給她擺臉色!
這就是太子要迎娶的太子妃!倒還不如鍾念月呢!
惠妃這下是真受不住了,胸口一陣悶痛,倒了下去。
蘭姑姑連忙扶住了她,一下子宮裡便亂作了一團。
高淑兒咬了咬唇,也有些委屈。
隻是惠妃到底是妃子,又是她將來的婆母,她自然不能甩臉子掉頭就走。於是她生生忍住了,想著至少要等太醫來。又或者,她便忍一忍放低些姿態,一會兒在惠妃跟前侍疾,侍上那麼半個時辰。
惠妃總會看見她的賢惠吧?
高淑兒想的倒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