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深吸一口氣,頓時重重拜下,沉聲道:“臣,定不負所望!”
既如此,他們又何懼卷入惠妃與新後的鬥爭其中?
若是誰有怯意,那便真成了縮頭烏龜了!
鍾念月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轉身便走:“話也說了,便就此告退了。”
她姿態散漫,而無多餘的規矩。
但此時眾人已不敢真將她當做京中一嬌蠻紈绔來看了。
想來傳言多誤人。
而今親眼一瞧……難怪陛下待她別有青睞。
鍾氏女纖弱之姿,穩立帝側。
見諸人,也不慌亂。
著實勝出旁人許多!
此時晉朔帝手中仍舊撐著傘,他抬手撫了下鍾念月的後腦,方才淡淡道:“今日來時,念念已經與朕說過。莫要從此處起,開了個壞口子,起了一個壞頭。該辦的事,自該辦到底。京中多王孫權貴。若今個兒有顧忌,明個兒一樣還有顧忌。長此以往,爾等威信何在?”
說罷。
晉朔帝方才與鍾念月一同拾級而下。
眾人怔怔望著陛下為那鍾氏女打開車門,再扶著她上了馬車。
泥水濺了些許在陛下的鞋面、衣擺上,連肩頭都湿了些,嚇得宮人連忙又撐傘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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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雨聲繁亂地敲在耳中。
卻叫他們無端生出,眼前一幕如畫一般的念頭來。
車輦緩緩駛離。
眾人再度深深拜下,心中何等的震顫與感動便不再提。
陛下與鍾家姑娘,全了他們的臉面,留了他們的威信。
史上帝王、王後,又能有幾個如這般?
他們隻恨不能當場高吟一曲“士為知己者死”。
眾人匆匆一擦頭上被濺到的雨水與汗水,轉身回到了都察院內。
“快!將那人口供,重新呈上來!”
“研墨,起筆。”
……
這廂忙亂起來的時候。
萬家頂替梁家功,更將其女收養,隻為堵上嘴的消息,到底還是在京中悄然傳開了。
這回他們議論的可不是鍾家姑娘,隻是萬家罷了,想來應當……無事吧……?
大臣間也難免有人心生不滿。
“你可曾聽聞昨日大雨,那鍾氏女都央求著陛下帶她到都察院去施壓了?”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176節
“聽聞了。有人瞧得真真切切的,隻是雨聲大,又不敢上前衝撞了聖駕,到底是沒聽清說了什麼。”
這些議論,經由太後的手,傳入了惠妃的耳中。
惠妃嘴唇輕顫,低低道了聲:“多謝太後。”
她除了怕晉朔帝,其實也怕太後。
太後此人與晉朔帝如出一轍的捉摸不透。
晉朔帝還有個溫和的時候。
太後便總是耷拉著眼皮,躲在那陰暗的宮殿之中,垂垂老矣,仿佛隨時要死去了一般,一張嘴都透著腐朽的氣息。
惠妃知太後之所以幫她,隻是為了更好地用現狀去逼迫鍾念月低頭聽話罷了。
可太後既幫了。
她便隻能領情。
惠妃定了定神,心道,至少如今京中輿論確實緊迫了起來。
與先前造謠鍾念月與那匪首有一腿渾然不同。
莊妃的娘家愚笨,想的隻有這些個從女子清白上做文章的手段。而她要的,卻是鍾家與萬家都一並覆亡!叫鍾念月再無可翻身之餘力!
我且放心,放寬心……
惠妃如此自我安慰道。
轉眼又是一日過去。
都察院傳出消息,主理此案。
再傳消息,因著陛下將要大婚,那戰敗小國自然要前來朝賀。其中有一南郊國,當年惠妃的生父梁虎便是死在與其交戰的戰場上。
而今要恭恭敬敬來朝賀稱臣的,便是當年率領南郊士兵的大王子。
眾人聞聲。
心中一邊感嘆都察院好大的膽子,一邊又心道,大王子若是率人前來,當年的事,不是就能查得更清楚了嗎?
隻是不知那時,可還有沒有封後大典了。
眾人反應且不再提。
卻說鍾府上。
錢嬤嬤雙手顫抖著,邁著一雙老腿,闖入了鍾念月的房中。
鍾念月睡眼惺忪地撐著坐起來,問:“怎麼了?可是出什麼事了?”
難不成那大王子已經插上翅膀飛到京中來了?
錢嬤嬤顫巍巍地將懷中的披風往前遞了遞,道:“老奴給姑娘洗衣裳,可這怎麼……怎麼上頭還繡著金龍呢?”
鍾念月咂咂嘴:“啊。陛下的,自然繡著金龍。”
錢嬤嬤嚇得一哆嗦,差點當場把這東西供起來,再衝著磕兩個頭。
第108章 全貌(老男人的心思都是這樣麼...)
萬家的事一出。
往鍾家遞帖子的人一時便少了許多。
倒不是見風使舵, 隻是眾人都在等,等一個結果,方才敢有動作。否則旁人便要恥笑他們, 隻一味擁簇權勢了。
“這幾回下來, 念念可會覺得這世上的人,著實沒什麼意思?來來去去, 不過幾張面孔罷了。”晉朔帝問。
鍾念月坐在亭中, 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方才道:“世上的人這樣多, 難免有人披著一樣的面孔。有何可苛責的?落井下石的,和那主動巴結又舍不下身段的, 才叫混蛋呢。何況, 我沒事瞧他們作什麼?人也有輕重主次之分。我素來隻在乎我親近的人……”
她頓了頓。
話音一轉道:“便如陛下這般的。”
晉朔帝也並不在意旁人。
隻是心中多放了個鍾念月,反倒為她操心起來了。處處總怕她受了委屈。
“念念近來嘴甜了許多。”晉朔帝抬眸瞧了她一眼, 道。
鍾念月:“難道不是日日都這樣麼?”
她說罷,方才湊近了一些, 問:“這是什麼?”
晉朔帝道:“召你外祖家的人回京。”他頓了下,道:“倒也是一樁好事, 待到大婚時,他們也能在京中一並赴宴。”
鍾念月:?
這個角度倒是我不曾想過的。
晉朔帝說罷,還又補充道:“隻是到底要留兩個萬家人在邊關。”
鍾念月疑惑抬眸:“嗯?”
晉朔帝緩聲道:“你外祖家在邊關經營多年,若是一朝悉數召回,其餘人如何想?”
這個中道理倒也並不難理解。
若真是如此,外人便要疑心這是陛下要辦萬家了。
再深一些……
同僚、部下,難免生出篡權之心。
到時候不管萬家的事能否全身而退, 再回到邊關,局勢也都變了。要再回到先前的模樣, 便又須得另作經營了。
鍾念月禁不住問:“陛下便不擔憂我外祖一家,對邊關的掌控過深了些嗎?”
古來帝王斬良將,便多是因為這些將軍多在邊塞。邊塞天高皇帝遠,隻知將軍,而不知天子。天子聽聞後,自然心中震怒。
“人自是經不起考驗的。隻是念念,朕曾在邊塞立起來一面大纛……如今餘威未消。若等到消去那時,萬家人在邊關的經營,念念你就該用得到了。”晉朔帝雲淡風輕地道。
原先晉朔帝要親自教導她時,也時不時會說,念念會用到。
那時她還不懂。
如今倒是將裡頭藏著的意思聽了個清楚明白。
說到底,不過都是晉朔帝動了心思,卻又不願含糊地將她圈入宮中。
便開始想著,要為將來他若身死後鋪路了。
老男人的心思都是這樣的麼?
深情又深重。
鍾念月的眸光顫了顫,一下又想起來那日晉朔帝領著她在宮中轉悠,與她說的那所謂高僧的批言,什麼早亡不早亡的……
誰說一定會死呢。
沒準兒我死得比你還早呢。
鍾念月蜷了蜷手指,一下按住了晉朔帝的御筆,抬眸笑道:“如今我是明白了……原來從陛下要教我讀書開始,陛下就動心思了。我還混不知情地往裡跳呢。真真是欺負我年紀小不懂事了……”
晉朔帝聽她口吻,便知她是玩笑話。
他便也輕挑了下眉尾,身形難得慵懶地倚住了椅背,輕輕笑道:“豈止那時。前些年忙得厲害,那回想著總要兌現諾言,便領著你春獵去。那些世家公子乍見你,便盯著瞧得目不轉睛。錦山侯也在你前後獻殷勤。祁瑾待你也多有不同……”
鍾念月不禁打斷了他:“怎麼還有三皇子的事?”
晉朔帝:“念念,朕在篝火旁等了你許久,久等不來。等在帳子裡等到你,你卻身裹祁瑾的披風……”
鍾念月早忘了這事了。
她微微一驚愕,一時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心底滋味雜陳。
他記了這樣久啊……
鍾念月在桌案上趴了下去,嬌聲道:“我有什麼法子?我那時與錦山侯是朋友,隻一心想捉弄三皇子,這才故意要的他的披風,氣氣他。誰叫那時陛下是所有人的陛下,又不是我一人的陛下。不能時時刻刻在我身側。”
晉朔帝伸出手,託住了她的臉頰,免得與那石桌挨到一處去了。
涼。
晉朔帝笑道:“左右都是你有理。下回合該叫你身邊幾個丫頭,且先多帶兩件披風。”
鍾念月:“還隻許帶陛下的是麼?說來那日我拿了陛下的披風回去洗,可將我的奶嬤嬤嚇得夠嗆,生怕揉破了,叫陛下砍了腦袋。”
“朕豈有這般殘暴?”
“陛下不殘暴,隻是他們膽子小,怕陛下。”
晉朔帝左手翻開又一封奏折,應聲道:“是,隻有念念不怕。”
鍾念月問:“那後來呢?陛下見著了披風,後來呢?”
“孟公公說你到年紀了,該要挑選夫婿了。”晉朔帝按住那封奏折,抬眸看她,“那時,朕隻覺得世上遍尋,無人能做念念的夫婿。”
鍾念月心道難怪。
見著人家周公子獻殷勤,你也心有不快,扔了簪子叫人家跳河去撿。
還說了那麼些聽著很有道理實際酸不拉幾的話。
晉朔帝沉聲道:“念念,從未有人與朕這樣親近過。若非你有父母親人,朕便要覺得,你是朕悉心養起來的。誰也不該來碰朕的寶物。”
鍾念月隻聽他說喜歡。
倒未曾聽過這樣一番話。
她怔了怔,低聲道:“除了我爹娘,我也沒有與旁人這樣親近過……”
晉朔帝該託為掐住了她的面頰,他道:“今日念念的嘴也甜,且讓朕瞧一瞧今日是不是背著朕,又吃了什麼點心?”
鍾念月:?
分明就是想親罷了!
找什麼借口!
亭子外。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177節
孟公公等人垂首而立。
因離著不遠的緣故,孟公公便也聽了幾句在耳朵裡。
孟公公抬眸瞧了一眼。
亭子外掛著的紗幔飛揚起來,隻隱約瞧得見其中的身影,隱隱相接到了一處。
身形高大的男子,抬起了少女的下巴,俯身親吻。
玉質的旒珠垂下,落在少女的眉心。
孟公公忍不住心道,這滿京城都因著萬家的事一個個緊張得要命呢,您二位倒好,反倒跟沒什麼事似的,正濃情蜜意著,……這婚前不得見面的規矩,也早不知扔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