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了大皇子,晉朔帝便帶著鍾念月,乘著夜色緩緩行出了花園。
洛娘幾人遠遠地跟在後面。
其中以香桃和書容嚇得最厲害,這會兒都還沒回過神呢。
洛娘心情也復雜得很。
她都禁不住要想,陛下今日這一出,是不是也帶了殺雞儆猴的心思了?這樣一來,姑娘哪裡還敢躲,還敢跑呢?
連她見了都覺得可怕呢。
……
等到了第二日。
他們便要啟程返京了。
鍾念月原本還想著與晉朔帝分開些距離,容她仔細想一想,誰曉得香桃和書容一塊兒嚇病了,連個伺候她的也沒有,她若是想要白嫖個宮人,便隻能往晉朔帝的車輦去了。
她一上去便睡覺,閉眼睡得極香。
晉朔帝摩挲了下掌中的手鏈。
上頭還殘存幾分鍾念月的香氣。
他無奈道:“膽子太大倒也不好,都沒個做噩夢嚇哭的時候。”倒也輪不到他去哄了。
不過到底是讓他又騙了個手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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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行出去不遠。
便有人來報相公子抓著了,除此外,還發現了一個被相公子囚禁起來的貴人。
鍾念月聞聲,這才模模糊糊睜開了眼,緩緩坐起身。
晉朔帝掀起簾子,隻瞧了一眼,便道:“不是他。”
鍾念月不由睜大了眼,跟著往外看去。
隻見一個唇紅齒白的粉面郎君,狼狽地被禁衛扣住了。
不多時,幾個宮人抬著一個椅子,將一個病恹恹的,面頰削瘦,跟餓了好幾天似的少年郎抬到了車輦前。
禁衛道:“這便是在那地牢中發現的。他自稱是京中的貴人,隻是我等輕易辨不出來他的身份。”
那少年郎面露激動之色,扶著椅子扶手,高聲道:“陛下!我是您的堂弟宣平世子啊!”
鍾念月:?
這不巧了麼這不是?
假的遇上真的了?
第77章 真假(隻要你願意,人人換你歡喜...)
這位真正的宣平世子, 發絲凌亂,袖口與衣擺都有破損痕跡,上面甚至還留有泥汙, 像是被人拖拽著從地上一路擦了過去。
總歸是比那“相公子”的模樣, 瞧著還要狼狽萬分。
鍾念月疑心了下,低聲問:“相公子不像是相公子, 那這個宣平世子, 是真宣平世子嗎?”
晉朔帝也沒有立即應答。
他吩咐外頭的禁衛:“先領去洗把臉罷。”
禁衛應了聲, 將二人都先帶下去了。
“不如請洛娘先去辨認下相公子?”鍾念月出聲。
晉朔帝點了頭。
洛娘此時正與香桃她們在一處。
那日別館殺人, 洛娘似是也被驚住了,病倒是不曾嚇病, 隻是見了晉朔帝難免腿軟, 站都站不穩。
沒多久,便有個小太監來回話了。
他道:“回陛下, 洛娘說,這個相公子是個生面孔。”
鍾念月道:“那果然是個假的了。隻是陛下怎麼一個照面, 便知他不是?”
“念念,亂黨也不是誰人都能做的。若無三分膽氣, 與朝廷一個照面,就已經嚇得什麼事都不敢做了。今日帶來那個人,你瞧他身上,可有一分匪首氣?”
“唔,瞧著身上一絲銳氣也無。”
“陛下。”簾子外頭聲音又響起。
幾個禁衛抬著那病恹恹的宣平世子回來了。
他將頭發梳整齊了,又往上頭挽一挽,露出光潔的額頭與幹淨的五官。
雖說還是那般有氣無力的模樣, 但也好似換了個人一般。眉如漆,鼻若懸膽, 面白如紙,模樣俊美,有一分女相,身上也終於透出了兩分貴氣來。
等一見晉朔帝,他便立時又激動了起來,連聲道:“陛下,陛下還記得我是不是?昔年,我曾隨父親入宮為太後祝壽。”他訕訕道:“隻是,隻是那日回去後,就重病不起了。再後來,便與母親一同去外祖父那裡養著了。”
晉朔帝眸光動了動,低低應了聲:“嗯,還記得,你那時年紀更小些,變化倒是不算大。”
宣平世子嗆咳兩聲,氣喘籲籲地道:“變化還是、還是大的,如今身子越發不行了,沒養出個什麼名堂,還叫人騙了去,堂堂皇室中人,卻落得這麼個滑稽地步,著實是……丟、丟臉。若是沒有陛下,再過幾日,我怕是……一命嗚呼了,我父親也、也不知曉。”
鍾念月驚訝地看了看他。
他竟是真的宣平世子?
也是……皇室中人,哪裡是能隨意冒充的呢?
宣平世子大約隻是撐著一口氣,話剛說完,便熬不住昏過去了。孟公公一愣,低聲問:“陛下,請太醫嗎?”
晉朔帝點了下頭:“帶下去吧。”
“是。”
等又行了小半月,他們的隊伍抵達了下一個縣。
宣平世子才堪堪緩過了勁兒,說起話來,不再是那樣有氣無力的了,隻是葷腥仍得忌著,於是那削瘦的臉,至今都還沒豐潤起來。
不過這人倒是將他為何被囚講清楚了。
原來他外祖一家,似是都有著某種遺傳病,可使人漸漸衰弱,無法做常人能做的事。這樣在這世上半死不活地過著,實在難以忍受。
後來他聽人說起,有一位秦姑娘乃是神女轉世,身負秘法,興許能救他,於是他便尋著那位秦姑娘的蹤跡來了。
“他們稱他為‘相公子’,他自稱秦姑娘的一切事宜皆由他打理。他與那秦姑娘都怪得很,好像都能認出皇室中人,隻一照面,他就說破了我的身份,隨即冷笑道‘老天讓你撞我手裡’,然後就將我關起來了。此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們……我的忠僕,恐怕也早已經死在他們的手下……”
宣平世子說罷,仰面長嘆了一聲。
鍾念月坐一旁聽著,沒出聲。
若是他撒謊,那這人撒謊倒是有點水平,半真半假地摻著。
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蘇傾娥怎麼能一眼認出皇室中人呢?鍾念月陡然間生出個荒唐的念頭來――她都能穿書,蘇傾娥不會重生了罷?
如果他說的是假話,那宣平世子沒準兒就是相公子。
鍾念月想到這裡,按了按額角,道:“頭疼。”
她還是適合躺著什麼也不幹。
這樣一想,她好像最好的選擇確實是,抱緊了晉朔帝這棵大樹,把旁人都交給晉朔帝來處置。
“頭疼?”晉朔帝的聲音緊跟著就響了起來,“孟勝,去傳林太醫。”
鍾念月:“哪裡是這個頭疼呢,是他話多,聽得我頭疼。”
她指了指宣平世子。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122節
宣平世子:“……”
他大抵是也沒想到,這假冒他身份的,遇上了他不僅不見半點羞愧退讓,倒還越發理直氣壯。
晉朔帝好笑地道:“嗯,那睡一覺可好?”
鍾念月點了點頭。
近來趕路匆忙,實在累得夠嗆。
她起身道:“何時能將那個秦姑娘抓住呢?”
提到蘇傾娥,晉朔帝的面色都冷了冷:“隻怕要多等上幾日。”
這人不過是個弱女子,卻屢次如有神助。
隻是晉朔帝從來不信神女之論。
鍾念月點點頭,扭頭看了一眼宣平世子。
宣平世子的表情似是有一瞬間的停頓,幾不可察。
鍾念月知曉蘇傾娥頭頂女主光環不好抓,她問這話也不過是瞧瞧宣平世子的反應罷了。
叫你裝。
演砸了吧?
宣平世子頓了下,才憤怒出聲:“這樣招搖撞騙的賊人,等拿下後,定要罰她挖鼻去耳……”
真狠。
鍾念月心道。
我都沒想過要蘇傾娥遭這樣的刑罰。
宣平世子說到一半就頓住了:“陛下,我失態了,請陛下恕罪。”
他的憤怒是真的。
但鍾念月覺得,這憤怒應該隻是為著,他要千辛萬苦裝回世子,才能逃脫制裁。而蘇傾娥瞧著沒什麼本事,卻輕松逃掉了。
這人有極大可能,既是宣平世子,也是相公子。
他手下的亂黨,與那個奪位失敗的先定王,興許很有些淵源。
鍾念月緩緩走出去,徑直去尋了洛娘。
洛娘若是見著真世子就是相公子,她還不得嚇死?
會後怕於被相公子報復吧?
又或者惶恐於卷入了皇家爭鬥……
“姑娘怎麼來了?”書容頭一個看見了她,連忙將手裡的水倒了,迎著鍾念月進了門。
書容三人一並住在倒座房內,出門在外,多少有些擁擠。
“來瞧瞧。”鍾念月道。
書容羞愧道:“我與香桃沒有來向姑娘請安,卻是姑娘先來了……”
鍾念月擺了擺手:“算了,你們怕麼不是?”
書容越加羞愧。
等過了屏風,書容才小聲問:“姑娘就不怕嗎?”
倒也不是說完全不怕的。
晉朔帝有時威勢嚇人。
可若是……
鍾念月小聲道:“若是他待你好時,是真真的好。你也不大會怕了。”
就好似那日,她想的便是,晉朔帝怎麼此時還念著我怕不怕黑呢?
書容怔怔地立在了原地,心中暗暗嘀咕,就算是如此,我也還是會怕的。溫柔時越溫柔,狠戾時越狠戾,這般將兩個極端都佔盡的人,才更可怕不是嗎?
罷了,也真就隻有姑娘與眾不同。
鍾念月走到床榻旁,問:“香桃在睡?”
那簾子一動。
露出了洛娘的臉,她柔聲道:“姑娘是我。”她揪住了鍾念月的袖子道:“我有話要與姑娘說。”說罷,還流露出了一絲焦急。
鍾念月點點頭道:“我也正有話與你說呢。”
書容是個識趣的,她道:“香桃去廚房尋吃的去了,我去瞧瞧。”
然後就退出去,反手將門也合上了。
洛娘急急道:“姑娘,那個宣平世子他……”
“就是真的相公子?”鍾念月接聲道。
洛娘一愣:“姑娘……知道?”
鍾念月點了下頭:“猜到了。”
洛娘倏地落下了眼淚,她哽咽道:“我怕姑娘不信,也怕說出來反惹來更大的禍事。相公子知道,知道我是個膽小怯弱,又慣來明哲保身的人,他知道我敢背叛他,就一定也敢瞞著姑娘,所以就大搖大擺地來了咱們這裡。”
“我方才聽姑娘說,若待你時是真真的好,又有何可怕呢?”
鍾念月怔了下。
同樣一句話,落在不同的人耳朵裡,倒好像又被賦予了不同的意思。
她倒真不知曉,自己隨口一句話,還叫洛娘放下了心中的害怕。
洛娘又道:“不過姑娘這樣聰明,倒是輪不到我來說了……”
“姑娘是來瞧我的麼?”她問。
鍾念月點了下頭:“我猜出他的身份後,便想著,你見他真實身份是皇室成員,恐怕要害怕的。”
洛娘破涕為笑:“原來姑娘還想著來寬慰我麼?”
鍾念月點了頭:“不過你也這樣厲害,自己就不怕了。”
洛娘抿唇笑得柔弱,隻是眼眸明亮得厲害。
她道:“也還是姑娘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