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念月倚著椅背,懶聲道:“是哪個廚子做的?”
丫頭愣了愣,道:“是早先從香膳樓請來的。”
“請的是章萬?”鍾念月伸出手,撥弄著那手爐,問。
饒是再不喜鍾念月,此時眾人也不自覺地垂下目光,盯住了她那雙漂亮的手。那手爐上印著的繁復花紋,與她襯在一處,都仿佛褪了色。
隻有那丫頭沒看。
她皺起眉,心道章萬誰不曾聽過呢?三年前因著進獻了一道名為“投石聽月”的大補膳,食不食的,藥不藥,卻偏生因著這一道菜,一躍成了御宴的廚子。在京中聲名大噪。
他先前待過的酒樓,便總有達官貴人慕名而往。
於是連帶著那酒樓也雞犬升天了。
如今自然是尋常人請不來的。
她笑道:“這章萬如今隻為陛下進獻,哪裡還應其他府邸的邀呢?府上這個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氣的……”
鍾念月:“連章萬也不及,想來沒什麼吃頭。”
丫頭的表情一僵:“……”她心下不服氣,便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敢問鍾姑娘可吃過章萬做的膳食?”
俗話說得好,宰相門前七品官。如她這般伺候長公主的,自然與普通人家的丫鬟不同,氣性也就多了兩分。
鍾念月一點頭:“吃過。都吃膩了。後來便改吃吳大連做的了。”
吳大連也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廚子,成名更早。
後來也做御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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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叫她編上了!
你幹脆再編幾句,說天下御廚任你挑,連陛下都哄著你吃罷了!
那丫頭跺跺腳,怒聲道:“罷了,鍾姑娘不吃便不吃,何苦編這些話來挖苦人?”
說罷,掉頭就走。
鍾念月淡淡道:“長公主府上好教養,問我為何不吃是你,說不吃便不吃,也是你。”
“你!”她漲紅了臉。
“鍾姑娘這是作什麼?這可是在長公主府上,怎能如此言行無狀?”周姑娘迫不及待地插聲道。
還沒有人敢在皇親國戚的府上這樣囂張呢。
這鍾念月果真是仗著一副好皮囊,驕縱得很!哈!
那丫頭輕哼一聲,似是對周姑娘站出來說話極為受用,心道這下可想起來這裡是什麼地方了罷?
鍾念月此時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姑娘。是她少於出門,隻有紈绔之名在外,而少有惡名麼?她們是怎麼以為,她連三皇子都打得,卻偏偏會在長公主府上低頭呢?
鍾念月輕笑道:“周姑娘是在說自己麼?身在長公主府上,卻要越過長公主,肆意點評來客。周姑娘是覺得自己比長公主更高一等?那確實是有些言行無狀了。”
周姑娘:“你!”
鍾念月歪頭與香桃道:“這羞愧到說不出話的人,怎麼都一個模樣?都隻會說這個字麼?”
香桃應聲:“就是,就是!”
周姑娘扭頭去看高淑兒,指望著她說幾句話。
高淑兒卻一言不發地立在那裡,愣愣的。
鍾念月太厲害了,果真是有了陛下寵愛,便耀武揚威誰也不怕了。
高淑兒不由同情地看了看四周的人。
她們還一無所知罷?
竟是隻有她一人通曉這個秘密。
高淑兒難得聰明了一回,什麼也不插聲了。
還是羅慧出聲道:“好了,退下去罷。隻是個丫頭,怎麼這樣利害?該要稟給表姑才是。”
眾人聽了一愣,倒是突地想起來……不錯,長公主是太後的女兒,而羅姑娘是太後的兄長的孫女兒,人家與長公主還沾親帶故的呢。
那丫頭也臉色一白,猶自退下去了。
他們沒想到連長公主的丫頭都制不住鍾念月的氣焰,心下憤憤道,不吃一會兒餓著你,看你又怎麼厚著臉皮去同長公主討要……
他們念頭方才起呢。
突地見一個小廝模樣打扮的人,東張西望地一打量,像是在找人。
緊跟著他就一溜煙兒地跑到了跟前,將手裡的食盒往鍾念月跟前一放,笑道:“主子說了,姑娘還是用家裡的食物更放心些。主子今日事務繁忙,恐無法分身前來。姑娘若是得空,得空……”
他搓了搓手掌,沒把剩下的話說全。
高淑兒一下反應過來。
什麼主子?
要麼是太子,要麼……是晉朔帝。
那若是得空後面的話,總不會是……便進宮一趟吧?陛下還用得著這樣同鍾念月傳話嗎?
高淑兒絞了絞手中的帕子。
便見鍾念月一點頭,叫香桃將食盒打開了。
隻見裡頭琳琅滿目,各色吃食,有點心有果子核桃,有冷食有熱食,一樣一樣拼湊起來,還冒著氣兒呢。
那小廝又道:“主子說,盼姑娘今日開心些。”
高淑兒都猜到是誰了,鍾念月又怎麼會猜不到呢?
隻是從前晉朔帝對她的好,多是潤物細無聲,藏在底下的,不叫任何人看見。這還是頭一回,這樣光明正大派了人到她面前來,又一口一個“主子”,好似生怕不知道她身後有個人似的。
不過奇怪歸奇怪。
鍾念月聽了這扮做小廝的小太監傳的話,心下的不快的確減輕了許多。
她點了下頭,將那小廝打發走了。
隨後才捏住筷子,慢條斯理地吃起來,還沒忘記同旁人道:“哦,有些海棠也是有輕微毒性的,服之頭暈,咽喉腫痛。你們先試試?”
眾人被她一句話說得惶惶,倒也不敢去輕易嘗試了,哪怕有了長公主那丫頭的話在先。
再看鍾念月呢。
這下反倒是她們沒得吃,而她吃得格外的享受了。實在可惡!
鍾念月心道。
若是服用了海棠上分泌出的黏液,還會因此興奮,難以入眠呢。
長公主應當是不敢這樣幹的。
不過不妨礙她嚇嚇他們。
鍾念月咬了一口到了嘴邊的筍蕨,又脆又清甜。
她轉而想起了另一樁事。
她在想,是不是自己的蝴蝶翅膀影響了朱家的命運。
男女主頭頂的光環,又會不會將偏移的故事推回到原本的軌道呢?如果想要推回去,那大概第一個得殺的就是她這個穿越來的人吧。
想要改變原著,果然是麻煩。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87節
她有些想要見晉朔帝了。
她一味想著不願原身的家人再為她這個外人操心,於是反倒有許多話,在他們跟前說不出來,隻好在晉朔帝跟前說了……
這世上唯一目前算得可靠而又最親近的人,便不知何時成了晉朔帝。
高淑兒這會兒也目光閃爍地盯著鍾念月在想。
陛下待她這樣好,而那後位又已空懸多年,總不會將來要讓鍾念月做皇後罷?那屆時我若得償所願嫁了太子,豈不是還要喚她一聲婆婆?
第54章 打臉(一張會迷惑人的面容...)
鍾念月慢條斯理地用了大半送來的食物。
今個兒晉朔帝倒是極“大方”的, 什麼都管夠,而沒有管制她。隻可惜她一口氣也吃不下。
“香桃,蓋上吧。”
“哎。”香桃應聲, 忙將食盒裝好了。
這時候一陣微涼的春風吹來, 其他人腹中咕嘰了兩聲,心底都禁不住埋怨起了長公主, 好端端的非要搞個新鮮玩意兒, 什麼百花酥不酥的, 賞花便是了, 給咱們吃些尋常食物不好麼?
現在反倒叫鍾念月看了她們的笑話去!
她們心有不快,便隻好一味喝著茶, 再說著話來打發時間。
長公主遲遲不露面, 本來她們還覺得人家是皇室中人,晉朔帝的親姐姐, 自然該有這樣的派頭,還令人豔羨不已呢, 隻恨不得自己也有這樣的地位才好。
可現下麼?
長公主未免太拿架子了些!
眾人掩下面上各色的思緒。
不知是誰先起了個頭:“你們誰知道朱家走水了,一場大火燒了個精光?”
“哪裡燒光了?分明是燒了一半。另一半還好好的, 隻是死了幾個主子,下人倒是活得好好的,這家下人也著實無狀。”
“哪裡關下人的事呢?”周姑娘冷笑一聲,道:“我都聽我三叔說了,分明是那朱幼怡存了心思要殺她的二嬸,便屏退了下人。先殺人再放火,連二房的兩個小公子, 都跟著一塊兒葬身了火海。”
鍾念月不快地皺了下眉。
但想到這些人並不知曉她和朱幼怡的交情,大約就是當一樁八卦談資來議論了, 她方才沒有動手。
“為的什麼?”又有人問。
“大房無子,二房有兩個兒子,大房沒有依仗,自然是早就因妒成恨,又懷恨在心了。”
鍾念月眼眸一轉,那張天仙般的臉上,唇微張:“放屁。”
說話的人被她一噎,頓時面露惱怒之色:“那你以為是什麼緣故?”
鍾念月反問她:“你是刑部的?你去過現場,辦過案?你倒是知曉得這樣清楚。怎麼,當初你就躲在朱幼怡的床底下?”
“不必同她說,她鍾家隻她一個獨女,沒準兒還覺著與那朱幼怡同病相憐呢。”周姑娘氣憤地道。
“幸而朱幼怡死了,否則如她這般的,還不知將來要鬧出多大的亂子呢。”周姑娘輕哼一聲,言語間倒像是在影射鍾念月也應當落個一樣的下場才是。
鍾念月突然扭頭看向高淑兒:“你去打她。”
高淑兒:“我?”
她以為鍾念月說錯了話。
“嗯。自己便是女子,卻偏要議論人家沒兒子因妒成恨。什麼東西?”鍾念月嗤笑一聲。
羅慧聞聲,忍不住轉頭多看了她一眼。
“你以為高淑兒會聽你的?”周姑娘又氣又憤。
鍾念月:“嗯。”
高淑兒咬了咬唇。
她得罪不起鍾念月。那萬一將來要做我婆婆怎麼辦?實在是對不起了。
她一步上前,抬手抽了周姑娘一耳光。
……打人真痛快。
難怪鍾念月連三皇子都敢打。
高淑兒愣愣地吐出一口氣。
周姑娘被抽得愣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捂著半張臉尖叫了一聲:“你,你怎麼敢?”
“我管你議論誰,下回莫要議論朱幼怡,知道麼?”鍾念月輕聲道。
尤其是想起來朱夫人因著小產了一回,身子才拖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便更覺得這幫人口中的“無子論”諷刺了。
下回再有誰這樣說,她一定把人的牙都給拔了!
高淑兒怔了片刻,禁不住回頭去看鍾念月。
是為朱幼怡打的?
鍾念月與朱幼怡何時有這樣深厚的情誼了?
高淑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巴掌。
一時間心底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豔羨。
她原先與周姑娘說得上話,還有什麼丁姑娘、方姑娘、張姑娘……都是一個圈子裡的好友。
但若是哪日她遭了難,誰會來為她說話?誰會來為她打別人的臉?
“你等著罷,我定要告狀去……”周姑娘咬牙切齒。
“告給誰?長公主?她自是不會管這樣的事。告訴我爹我娘?他們疼我疼到了骨子裡,哪裡會理會你呢?再告到哪裡去?告到陛下那裡去?你若不知曉皇宮的門朝哪邊開,我可以帶你去。”鍾念月倚著椅子,懶怠地出聲。
“你這潑婦……”周姑娘被她說得臉都漲紅了,一時竟還真找不到對付鍾念月的法子。
鍾念月咂嘴。
做無法無天的紈绔可真好。
“原來不止本皇子覺得她是個潑婦。”卻聽得三皇子冷笑一聲,走近了。
眾人一愣,連忙起身見禮。
而那周姑娘自覺來了救星一般,忙道:“正是,殿下,這鍾念月她無故叫人……”
還不等周姑娘將話說完,三皇子便忍不住盯住了高淑兒。
盯得高淑兒一時都局促了起來。
三皇子嗤笑一聲,道:“隻是我想不出來,這個高家女原先與你不合吧?早前春獵時,我都還記得她看向你的目光……今日怎麼這樣聽你的話?”
三皇子說罷,在鍾念月的桌案旁停住腳步,微一側身,想要去捏住鍾念月的臉,仔仔細細打量這女人到底生得一張如何會迷惑人的面容,會迷惑住太子,能叫父皇心軟,如今連女人都不放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