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巖文道:“巖文可以教姑娘。”
鍾念月忍不住小聲道:“他究竟想做什麼?有病麼?我那麼多老師,我不和他們學,偏要和他學?”
晉朔帝面上冷色滯了滯,這才嘴角一勾,笑道:“是有幾分蠢病在。”
鍾念月多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晉朔帝今日瞧著這般文雅,說出口的話倒是不加修飾。
見亭子裡無人理會,周巖文微微低下頭去,尷尬道:“姑娘不在亭中?”
鍾念月掀起紗帳一角,懶洋洋道:“在呢。我不學詩文,你可以走了。”
周巖文抬起頭來,再見她的模樣,登時更覺得說不出的驚豔震撼,腳下一時仿佛生了根,挪也挪不動了。
他低聲道:“那……那姑娘喜好什麼?”
晉朔帝起身,走到鍾念月身側,伸手按住了她的肩,用力不重,但卻帶著幾分強勢的不容置噱的意味。他插聲道:“你那心思,一眼便望到底了。且收收那些裝模作樣吧。”
周巖文驚了一跳,厲聲道:“誰?你是誰?”
鍾念月心道,小伙子,膽子真大!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71節
這麼和你的陛下說話。
晉朔帝看向那人,隻覺這人年紀又長,生得又木訥,行事又虛偽,橫豎上下都令人生厭。
他垂眸掃過鍾念月的發間,然後摘取了發簪間綴著的明珠,隨手拋進了不遠處的湖裡,冷淡道:“若要談傾慕喜歡,便先將姑娘落進湖裡的明珠拾起來,再來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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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巖文立在那裡,面色驚怒:“你到底是何人?你既不是鍾家姑娘的兄長,聽你聲音也不是鍾家姑娘父親的聲音……”
晉朔帝撫平了鍾念月頭上被他弄亂的發絲,道:“若要教詩文,世間大儒,任你選之。豈輪得到他?而今便是叫他做個效犬馬之勞的人,卻也做不了。他連你的珠子都撿不起來。這般人,倒也不必多看一眼。”
周巖文聞聲更是大怒:“你好狂妄的口氣……”
世間大儒在他口中,便好似任意取用一般。
隻是礙著鍾家姑娘……周巖文咬咬牙,心道,才不與你這般人計較。
周巖文用力一閉眼,再睜眼時,道:“我為姑娘撿珠子去!”
說罷,就“噗通”一聲跳湖裡去了。
鍾念月:“……”
晉朔帝:“……”
外面頓起驚呼聲陣陣。
周家姑娘高喊了一聲:“大哥!”
晉朔帝撫著鍾念月發絲的手頓了頓,不過很快便又恢復了動作。他雲淡風輕道:“經不得激,全無頭腦,不堪大用。這般人,連半眼都不必多看。”
鍾念月:???
橫豎都是你有理唄。
鍾念月磨了磨牙,仰頭咬了一口晉朔帝的手。
“雖說我在京中名聲也並不大好,但今日陛下扔的珠子,旁人卻是要算我頭上了。這般沒由來的黑鍋叫我背了,陛下如何賠?”
第43章 笑臉(朕不能管麼...)
鍾念月氣憤地咬一口就松開了。
晉朔帝垂首看了一眼。
虎口上還真咬出了牙印, 小小的凹痕嵌在那裡,並不叫人覺得猙獰難看。
“跟狗似的。”晉朔帝隻淡淡說了一聲,連臉色都沒變一下。
跟在一旁始終不曾出聲的宮人, 都不由得驚異地看了看鍾念月。鍾家姑娘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那頭周巖文跳下去便有些後悔了。
春日裡的湖水冰涼徹骨, 他方才在樹叢間站了那麼一會兒,被湖面的風吹得渾身都是涼的, 再這麼猝不及防地一跳, 渾身好像都跟著抽抽了起來。
這時候岸邊又傳來了他妹妹驚慌失措的喊聲。
“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快來人……”
晉朔帝抬手掀起紗帳一角, 朝湖面看了看, 將那周巖文在水中掙扎沉浮的模樣,盡收入眼底。
他拍了下鍾念月的手背:“收回去。”
鍾念月蜷起了手, 便任由他去掀著紗帳了。
那周家隨行的小廝, “噗通”一聲跳下去,費力地去扶周巖文。卻是兩個人帶著一塊兒往下沉了, 別說往岸邊遊了。
周家姑娘更慌了,連聲喊著:“大哥。”
鍾隨安一皺眉, 疾步上前,就要脫外袍。
鍾念月出聲問:“陛下今日沒帶侍衛出來麼?”
晉朔帝看了她一眼, 道:“建敏,下湖救人。”
“建敏”是他身邊跟著的一個禁衛的名字,鍾念月曾經聽見過他的全名,好像是姓餘。
晉朔帝身後那個久立著不動的,身穿勁裝的年輕男子,這才驟然掀起紗帳,從亭中一躍而下, 飛快地跳入湖中,將周巖文同他的小廝一並推到了岸邊。
岸周圍的驚呼聲、慌亂聲這才小了。
鍾隨安自然也就停住了動作, 將衣帶又重新系了回去。
周家小廝踉跄著爬起來,扶住自家公子,為他擦起了臉上的水。
隻是他也渾身是水,這越擦倒是越狼狽。
周巖文不由臉色低沉地推開了他的手。
周家姑娘咬了咬牙,先是轉頭看了一眼那亭子,而後才問:“出了什麼事?好端端的,你怎麼掉湖裡去了?是不是……”周家姑娘說到這裡,猛地一頓。
高淑兒拍了拍胸口,走上前去,低聲道:“鍾念月就在那亭子裡,自然是與她有關了……”
她身旁卻有個年輕女子,不緊不慢道:“縱使有關,也不能提鍾念月的名字。”
高淑兒一聽,心下不快:“為何不能提?”
那廂周家姑娘壓低了聲音,問:“鍾家姑娘是不是在亭子裡?”
周巖文卻是沉著臉,不耐地推開了妹妹,道:“你說什麼?”
周家姑娘急得想跺腳:“是不是與她有關?你說啊……是不是……”周家姑娘腦中靈光一閃:“是不是她丟了什麼東西進湖裡,要你去找,故意為難你?”
鍾念月在亭子裡聽別人說自己的壞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周家姑娘這是故意沒藏著音量,想激她出去?
鍾念月撇撇嘴,扭頭道:“聽聽,陛下竟是與一個姑娘家想到一處了,腦子裡都是一樣的為難人的法子。”
晉朔帝聞聲,心下覺得好笑,忍不住抬手拽了下鍾念月頭上梳的發髻。
那發髻梳得如才露尖尖角的小荷,一握上去,倒是十分稱手。令人忍不住想要再把玩兩下,隻是他心知再多玩兩下,小姑娘便要不樂意了。
“別拽我。”鍾念月沒好氣地道。
這會兒子晉朔帝倒好似心情不錯。
晉朔帝應了聲:“嗯。”
卻是又摩挲了下她的頭發絲,這才緩緩收回了手。
而亭子外,周巖文已經面色一沉,斥道:“你胡說些什麼?怎麼平白牽別人下水?方才是我走到湖邊,賞那湖面風光,正欲吟詩一首,卻不慎踩滑了,這才落了水。”
周家姑娘咬著唇,面色漲紅,心下不快,卻又不敢同兄長在這裡爭執起來。
高淑兒見此情狀,自覺往後退了兩步。
幸而她方才沒有自作主張地插聲。
那個出聲的年輕女子,早就知曉會有這一幕發生是不是?
很快有人上前來,與那小廝一並扶著周巖文下去歇息。
周家姑娘自然心有不忿,隻是礙於不遠處還立著一個鍾隨安,她方才按住了不快。
等轉過身,與高淑兒她們走到一處,這便忍不住了:“不過才見了幾面,倒是這樣死心塌地,維護起她來了……”
年輕女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她輕笑一聲,道:“周家公子維護的是自己的臉面罷了,周姑娘若是再四下嚷嚷,周家公子的苦心就全廢了。”
周家姑娘一愣,轉頭看去:“你是什麼人?”
“我姓羅。”年輕女子道。
高淑兒怔怔道:“可是太後的娘家,那個羅?”
年輕女子點了下頭。
那周家姑娘小心地瞧了瞧她,方才閉了嘴。
亭子裡,晉朔帝也正同鍾念月說話。
他低聲道:“念念的名聲保住了。”“這人沒能撿起珠子來,不過在眾人跟前維護了你。念念心下可有感動?”
鍾念月聽他語氣怪異,平靜中透著絲絲冷意。她一下掙開了他,從他跟前起了身,換回到了桌子旁坐下,道:“我瞧著那樣容易感動麼?他隻是怕事情真捅破了,丟臉的是他自己罷了。他貪好我的顏色,叫人一激便跳了湖,還沒撈著珠子就沉底兒了,這樣的事,他好意思叫別人知道麼?自然是捂住的好。沒準兒他心裡還想呢,今個兒已經夠狼狽的了,什麼好處也沒落著,若能靠著裝一裝維護之姿,能贏得半分心軟,今日倒也算落著了點東西……陛下說是不是?”
晉朔帝面色舒緩,緩緩一笑,看著好脾氣地一應聲,道:“是。”
旁人怎能瞧不起她不學無術?
她這腦瓜分明是通透的。
“隻是……”鍾念月驟然一頓。
“隻是什麼?”晉朔帝接聲問。
鍾念月懶洋洋地坐在那裡,抬頭看他,問:“難不成以後每個來同我搭話的男子,陛下都要叫他先去湖裡頭撿珠子麼?”
晉朔帝:“朕也能叫他上樹去撿。”
鍾念月:“……”
鍾念月小聲道:“陛下怎麼連這個也管?”
“哪個?”
鍾念月翻了個白眼,隻好同他直白道:“誰人同我示好的事。”她道:“我爹都不管。”
豈止不管。
鍾大人恨不能每日裡丟下刑部的事,與萬氏一起,就看看他女兒喜歡什麼模樣的年輕公子,他便下功夫多尋摸些來,由著她挑。
晉朔帝蜷了蜷手指,也在桌旁落了座,他淡淡道:“你喊疼時,是朕哄著你。你原先睡覺時做了噩夢,是揪著朕的領子哭的。走哪裡去,也是朕抱著你。喂藥喂膳,都是朕親手喂的……朕這樣仔細養著你。自然不是什麼東西湊到跟前來,都能得你兩個笑臉的。”
他反問:“朕不該管?不能管麼?”
這一番話下來。
鍾念月面上一軟,嬌聲道:“我現下倒是感動了。”
若說頭一年,她還自覺在晉朔帝心中,不過是因救駕之功才落了份特殊罷了。
到了後面兩年,感情自然不同以往。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72節
鍾念月轉了轉跟前的水壺,抬臉道:“我不會見了誰都露笑臉的,陛下不知麼,我兇著呢。”
她與三皇子針鋒相對時,是有幾分兇巴巴的味道。
但晉朔帝已經將她摸透了些――
隻管順毛摸,她便乖巧了。
如此又哪裡算得上兇呢?
晉朔帝胸中還有些沉甸甸地墜著,隻覺得哪怕是鍾念月不予他人好臉色,他也並未就此覺得放下心。
鍾彥為何如此放得下?
他手下的臣子,嫁女時個個如此嗎?
晉朔帝盯住了鍾念月,突地道:“先笑給朕瞧瞧。”
鍾念月:?
這人怎麼想一出是一出?
鍾念月當下理直氣壯道:“陛下方才還說如何如何哄我呢。不如陛下先笑一個給我瞧好了。”
一旁的宮人聽了這話,差點當場昏一個給她看。
哪有人膽敢這樣要求陛下的?
這是將陛下當成什麼了?
晉朔帝卻是嘴角一翹,當真笑了下。周身那威嚴而極具壓迫感的氣勢,登時去了不少。
隻叫人覺得他氣質矜貴,翩翩君子。
鍾念月也才歪頭笑了下。
耳邊的琥珀墜子搖搖晃晃,與她的眼眸相映襯,滿眼綴著清亮之色。
晉朔帝忍不住抬手掐了把她的臉頰。
鍾念月臉上的笑一下便收住了,臉頰鼓了鼓,便也伸手去掐晉朔帝。
宮人看得真要昏了,忙喊一聲:“姑娘!”
怎能這般無禮?
晉朔帝不急不忙地往旁邊歪了歪身子,鍾念月這一下便摸偏了,手隻堪堪落在了他的脖頸上。
手指微蜷,隻摸著了喉結。
晉朔帝神情一滯,眼底閃過了黑沉沉的色彩。
整個人好似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