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吃過了?”晉朔帝問。
“嗯。”
“今日倒是乖的。”
說著話,晉朔帝便將她抱上了軟轎。
幾個宮人抬著軟轎一路出去,經過前院的時候,鍾念月還聽見了那縣令大聲哭號的聲音,竟是在一字一句交代自己的罪行,如何魚肉鄉裡等等,沒有絲毫隱瞞。
他瘋了還是傻了?
鍾念月掀了掀轎簾,想要往外看去。
晉朔帝卻是按住了她的手背,溫柔道:“莫看了,此人涕泗橫流,模樣難看。”
鍾念月想了下,那有可能是都嚇尿了。
晉朔帝頓了頓,似是擔心鍾念月無聊,便又出聲問:“念念可知不過兩日過去,為何他便坦白無隱瞞了呢?”
鍾念月遲疑片刻:“是因為……那個下毒的人,是從他府中抓出來的?比起弑君之罪,貪汙銀錢,苛待鄉民,已經算不得什麼了。他怕被治弑君罪,這才自曝其短,以證隻有貪欲,而無殺心?”
就像是一個人偷了一千兩,別人卻說他殺了人。他無從辯解,為了證實自己沒有說謊,便隻有先交代自己犯的錯事。
晉朔帝低聲道:“念念真聰明。”
鍾念月舔了舔唇,本來有點不好意思,但轉念一想,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都喝毒藥啦!我都吃藥膳連著吃幾天啦!你兒子那個狗比,將來還要害死我!
鍾念月一下就充滿了底氣。
她一應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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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事兒真不算多復雜,對於晉朔帝來說,大概也就隻是隨手處理的一樁小事。
沒準兒特地住到清水縣令的府上來,就是為了釣出那個下毒的賊人,最後兩邊一網打盡,省力了呢。
此時轎子外似是有人大步行來。
“父皇。”
那人的聲音聽著不像是祁瀚的,那就該是大皇子的了。
大皇子道:“兒臣已經從他府上搜出了金銀,還有……這個匣子。”
“嗯。”晉朔帝淡淡一應聲,抬手接過了那匣子。
匣子沉甸甸的,裡頭裝的盡是縣令這些年從豐紳富戶那裡收來的新奇且珍貴的玩意兒。比如異國的玻璃珠子、琉璃盞、貓眼石,包括那日取來玩的東珠……
對皇宮中人來說,都算不得什麼特別稀奇的東西。
大皇子剛起這個念頭,便見他父皇手腕一轉,將那匣子遞入了轎中,問:“玩兒麼?”
裡頭的人便也伸出了手,雙手堪堪託住了那匣子。
她的手腕羸弱,像是不能承受其力。
隨即他便又聽他父皇輕笑了一聲,道:“隨意拿兩個玩吧,剩下的叫孟勝給你揣著。”
大皇子抬起頭來,眼珠子裡幾欲冒火。
他們一行人很快接著往前行去,不多時就跨出了大門。
外頭已經排起一行長隊了。
鍾念月正聽見有小姑娘脆生生地問:“我那伴讀呢?”
“郡主的伴讀是誰?”
“她是蘇家的女兒,叫蘇傾娥。”
回話的人頓了下,笑道:“這位蘇姑娘今日不知為何,不見了蹤影。郡主且先回去罷,若是尋著了人,我們自然要帶回京城的。”
郡主低落地應了聲,方才轉身離去。
鍾念月的目光閃了閃。
蘇傾娥就這樣不見了?還是說叫晉朔帝處置了?
鍾念月禁不住撩起簾子,想要去看晉朔帝的模樣。
難道說她看的那本書裡,漏掉了什麼劇情?其實晉朔帝是本文隱藏的大反派?上來就把女主給整沒了?
晉朔帝卻是按住了簾子,低聲道:“你過不得寒氣,且忍一忍。”隻當她是小姑娘心性,實在是想要玩了。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35節
等轎子落地,還是晉朔帝親手將她抱上了馬車,此時那些隨行而來的皇親國戚們,方才震驚地將這一幕印入眼中。
他們實在忍不住低低私語:“這兩日說是陛下那裡多了個姑娘,我原先還不敢信,如今瞧著卻是真的?”
“那是哪家的姑娘?”
“不知啊……”
馬車的車輪滾動向前而行,漸漸壓下了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
也就是這時候,鍾念月才發覺還少了個人。
“太子呢?”鍾念月問。
晉朔帝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道:“念念可是喜歡太子?”
鍾念月:“不喜。”
晉朔帝這才又笑了:“嗯,太子被留在此地,負責主持安置鄉民的事宜。”
鍾念月心說那可真是太好了。
這回到京城該有多快樂?
留他十天半個月的最好了。
鍾念月望著晉朔帝,快活地笑出了聲。
自打鍾念月中毒後,便許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若是笑得再粲然一些,又該是什麼模樣?
晉朔帝的目光觸及她的笑顏,微微一動,他淡淡道:“孟勝。”
孟勝立即靠了上來:“陛下?”
晉朔帝:“往先前城外那個莊子,繞上一趟。”
孟勝不明所以,但也還是應了聲。這是做奴婢的本分。
那莊子外堆的積雪越發厚了,等車隊行過去時,有些皇親國戚禁不住凍,瑟瑟發抖了起來,一面倒也忍不住感慨:“這縣令眼看著百姓遭受雪災時,也不知那些百姓又是如何熬過來的?”
“陛下帶我們到此地,是要我們也切身體會一二嗎?”
“啊,今日不會還要我們去鏟那屋頂的雪吧?昨個兒梁世子都把屁股摔腫了。”
這廂晉朔帝卻是不緊不慢地出聲問:“念念想玩的滑雪,可是這般模樣的?”
鍾念月聞聲,朝外望去。
隻見那山坳之上,放了一塊木板。
鍾念月怔了下。
晉朔帝竟然還記得?
她是很想去玩,主要她這幾天著實憋壞了。
但是……她又瞧了瞧那木板。
鍾念月心道這得有點硌屁股吧?
她念頭剛起,晉朔帝便將她抱了下馬車,緩步走向了山坳之上。
眾人等了半晌,沒等到晉朔帝命他們下來鏟雪,卻隻聽得見一陣少女的驚喜又歡快的……驚叫聲?
那驚叫聲過後,很快便轉成了笑聲。
晉朔帝將鍾念月扣在懷中,一手抓住那木板上綁縛住的繩索,然後足尖一用力,他們便搭乘此物,滑了下去。
頃刻間狂風呼呼,卻都是被晉朔帝那寬袖兜住了。
他毫無所覺一般,隻丹鳳眼微微眯起,眼尾更拉出凌厲的弧度。
鍾念月被裹了個密不透風,她的目光往外一投去,除了能望見遠處的山,不遠處的車隊,還有近處的,晉朔帝牢牢扣住她的一截手腕……
男人的手腕強勁有力,被冬風吹得白中微微泛起了青,更如同那上好的玉器。
鍾念月眯起眼。
新鮮空氣往肺裡擠去。
由高處落下的刺激攀升上了她的背脊。
等快要觸底的時候,晉朔帝長腿一邁,便撐住了地面。
飛揚的發絲緩緩落下。
他們停了個穩穩當當。
這是鍾念月從來沒嘗試過的滑雪。
眾人怔怔望著那不遠處的年輕帝王。
他從遍布著雪的山坳之上俯衝而下,好似猛獸一般,無端令人想起他曾經領兵策馬時的模樣。依舊凌厲,叫人發怵。
隻是今日猛獸的懷中像是擁了一件怕碎的寶物。
清水縣令的府上。
等祁瀚處置完手頭的事務再出來,卻是連面都沒能見上。
“父皇已經走了?”“回殿下,是……是走了。”
“那表妹呢?”
“也、也走了。”
祁瀚的面色又陰沉了下來。
見不到面的思念越發積於胸中。
父皇就這樣將她帶走了?
父皇積威甚重。
表妹日日與父皇在一處,又該是如何壓抑?
幾日過去,她連我一面也見不得,又是否會偷著落淚?
祁瀚越想越覺得胸悶,忍不住一拳打在了柱子上。
第22章 回京(二更)
晉朔帝帶著鍾念月如此玩了兩趟。
這木板到底還是不比那專門的滑雪工具, 等第三趟下去的時候,板子就崩開了。
晉朔帝飛快地撈了鍾念月一把,才沒叫她一頭栽進雪地裡。
一旁的宮人侍衛慌忙趕了上前:“陛下!陛下無事吧?”“姑娘可摔著了?”
“無事。”晉朔帝站起了身。
鍾念月拽著他的衣裳下擺, 也跟著勉力站了起來。
這樣一番折騰下來, 鍾念月出了一身的汗。
痛快倒是極為痛快的,可那四肢又覺得有些脫力了。她不想一屁股坐回雪裡去, 便緊緊揪住了晉朔帝的衣袖。
晉朔帝對她這般“依賴”, 卻是分外受用。
他輕撫了下她的頭, 又順勢將那兜帽重新為她戴好:“隻這一回, 後頭便吹不得風了。”
晉朔帝說罷,將她輕輕一抱, 便整個抱起來了, 緩步走回去,重新放入了馬車中。
跟抱貓似的。
鍾念月也不覺得別扭了。
這次滑雪簡直為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又刺激, 又擋風,還不用摔自己的屁股墩兒!
下次還來。
鍾念月抱著這樣的念頭, 倚著馬車內壁,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晉朔帝掃了一眼她的面容。
恬靜乖巧。
想是玩得心下滿足了。
晉朔帝方才低聲道:“走罷。”
孟公公高聲應了:“是。……起駕。”
那幫皇親國戚們齊齊松了口氣, 不用鏟雪便是極好的。
至於那個姑娘……
他們心下就算好奇得要了老命了,也是不敢去深思探究的,免得觸了不該碰的事。
刑部。
書令史抱著厚重的典籍,小心翼翼來到桌案前:“大人昨日吩咐下來的,今日已經尋齊了。”
鍾大人隻淡淡應了聲:“嗯。”
書令史將典籍放在了他的右手邊,隨即就退了下去。
等走得遠了些,才敢與同僚道:“近日大人的臉色為何越發難看?”
那同僚頓了頓, 反問:“大人的臉色不是日日都難看得緊嗎?”
書令史一噎,倒也真說不出個區別來。
鍾大人心底確實是不大高興。
他不曾想到, 這回去清水縣,一去竟是這樣久。原本是想著女兒去瞧一瞧人間究竟是個什麼模樣,不至像其他姑娘一樣,隻封閉在後宅一片天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