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福嘆氣,再次無功而返。
王慎聽了陳嬌的借口,倒是想到個辦法。
苦命的長福隻得又跑去西跨院,隔著窗戶對陳嬌道:“大人官袍劃了道口子,明日要穿的,大人叫姑娘立即過去,在那邊縫補。”
陳嬌非常肯定,這是王慎的借口。
“嬌嬌快去吧,萬一大人官袍真壞了呢?”月娘苦口婆心地勸道,“不是小姑娘了,不許再任性,你若不去,我去幫大人縫。”
陳嬌不想牽連有孕的嫂子,簡單收拾收拾,她帶上針線筐,終於出了門。
長福陪她往正院走,路上說了很多好話。
陳嬌看他一眼,狐疑地問道:“秦公子為我講書的時候,你也在旁邊,你是怎麼同大人說的?”莫非是長福添油加醋了?
長福大呼冤枉,委屈道:“大人最重規矩,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姑娘也別覺得大人在針對你,那日見你之前,大人先訓了秦公子一頓,秦公子可是咱們大人最得意的門生。”
陳嬌聽了,心裡稍微舒服了點,畢竟她與秦越見面,確實有點不合規矩,換成在國公府的時候,家裡來了男客,陳嬌就是寧肯不讀書,也不會主動往外男跟前湊。但她現在要改命,出身又不好,繼續國公府小姐那套做派,便隻能等著盲婚啞嫁。
陳嬌最生氣的,是王慎不留情面的訓斥,如果他態度緩和些,陳嬌也不至於被他訓哭。
到了正院,長福將陳嬌送到廳堂門口就止住了腳步。
陳嬌獨自跨進門,沒看坐在主位的男人,低頭道:“我來替大人縫補官袍。”
王慎指指桌子上他提前放好的官袍,道:“左袖袖口開了道口子,不大,你在這邊縫就好。”
陳嬌點點頭,走過去撿起那件紫色的尚書官袍,果然看到一條口子。
“大人休息,我去院子裡補。”陳嬌抱起袍子,恭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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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慎看著她看似心平氣和實則倔強賭氣的臉,暗暗嘆口氣,然後指著左下首的椅子道:“不必,就在這裡縫。”
陳嬌不再堅持,走過去坐好,穿針引線,低頭忙了起來。
王慎有話要說,視線自然會往她那邊偏。三十多歲卻遲遲沒有成親的尚書大人,今日第一次親眼旁觀女人做針線,隻見那雙小手白皙嬌嫩,一針一針密密地縫,動中流淌著一種歲月靜好。看了會兒,王慎視線上移,就看到了她丁香花般柔美的側臉。
王慎垂眸,其實,他從未懷疑她會主動勾引誰,隻怕男人們被她的美貌吸引,刻意接近,一旦傳出闲言碎語,受指責的卻是她。
“阿嬌,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是好孩子,我很清楚,我是怕你與秦越走得近了,將來影響你的名聲。”沉默半晌,王慎終於開了口,眼睛看著他那件被陳嬌放在腿上的官袍,聲音因為低沉,而顯得溫柔。
他是第一個喚陳嬌“阿嬌”的男人,聲音入耳,有種意外觸人心弦的寵溺,更何況,他還誇她是好孩子。
陳嬌憋了兩天的氣,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消了。
“若我是男兒該多好,可以堂堂正正地向大人與秦公子請教。”又縫了一針,陳嬌無奈地道。
她求知若渴,王慎不禁憐惜,許諾道:“我會教你,以後你每日此時過來,我為你講一兩刻鍾。”
他是長輩,隻要兩人別靠太近,便也沒什麼不合規矩的。
陳嬌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不放心地問:“大人真的有空嗎?會不會耽誤你休息?”
王慎笑了笑:“一兩刻鍾,無礙。”
陳嬌看到了他這個可謂溫柔的笑,其實仔細想來,王慎對她確實很好,連書房都許她自由進出。
人被寵著的時候,總是膽大的。
陳嬌慢慢走了兩針,才小聲嘀咕道:“秦公子除了為我解惑,還給我講大人破過的案子,上次呂梁殺兄的案子還沒講完,大人可以替我講講嗎?”
王慎隻會審案破案,將案子講成故事那般生動有趣,他不會。
“等書編好,我送你一套。”
“何時能編好?”
“至少半年。”
陳嬌撇撇嘴,難道一個案子,她要等半年後才能知道結果?
王慎看出了她的不滿,但他沒有再說什麼。
“縫好了。”陳嬌收好針線,提著袍子走到王慎面前,將袍子交給他。
王慎翻過袖口,見她針腳細密,仿佛新做的一樣,看不出有縫補的痕跡,不由誇道:“阿嬌女紅越發進益了。”
陳嬌笑了笑,退後道:“大人若沒有旁的吩咐,我先走了。”
王慎馬上道:“稍等。”
陳嬌疑惑地看著他。
王慎託著官袍去了東次間,出來時,手裡多了兩匹蜀繡與一摞書。
陳嬌臉頰發燙,那是她賭氣的證據,在氣頭上時不覺得如何,現在則是另一種感受。
“上次是我失言,阿嬌就當我沒說過罷。”王慎將手裡的東西都遞給她。
陳嬌臉更紅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拿著。”王慎笑著道,不得不說,現在的她還真是孩子脾氣,容易生氣也容易撒嬌,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
“書我繼續看,這兩匹蜀繡就算了,我也沒機會穿。”陳嬌拿了上面的書,沒碰蜀繡。
“你又不是丫鬟,有何不能穿的。”王慎堅持將蜀繡放到了她懷裡的書上面。陳管事確實是當年父親為他買的書童,陳嬌母親也是陳家的丫鬟,但陳嬌兄妹出生後,王慎並沒有將兄妹倆納入奴籍。
陳嬌忽然覺得,這會兒他說的話句句都很順耳。
收了賞賜,陳嬌屈膝行禮,未料懷裡書太多,一個不穩便朝前滑去。陳嬌大驚,一手抱書一手著急地去撈掉落的那本與最上面的蜀繡,與此同時,王慎也眼疾手快地抄了過來,書“咚”的一聲掉地上了,王慎大手抓住料子順滑的蜀繡時,竟意外地將陳嬌的小手也抓了個結結實實。
蜀繡邊緣繼續垂落,遮掩了兩人緊貼著的手。
陳嬌詫異地抬起腦袋。
王慎也垂眸朝她看來,目光相對,陳嬌還沒回神,王慎猛地松開她手,迅速退了兩步。
陳嬌眼尖地發現,他耳根好像紅了。
手背上仿佛殘留他掌心的溫暖,陳嬌莫名心跳加快,匆匆撿起地上的書,再胡亂將針線筐撈到懷裡,強自鎮定地行禮告退:“大人休息,我先走了。”
沒等王慎有所回應,陳嬌便快步走出了廳堂。
王慎沒有看她,此時此刻,他渾身僵硬,手如火燒。
他居然抓了她的手!
男女授受不親,他剛剛與她,卻是實打實的肌膚之親!
第122章
夜幕降臨,陳嬌躺在床上,意外地失眠了,總是忍不住去想王慎發紅的耳垂。
經歷過那麼多,對於現在的陳嬌而言,意外被男子碰下小手,算不上什麼。王慎把她當晚輩,傍晚那種情況,她覺得王慎也不該太當回事,卻沒想到,一個三十四歲的刑部尚書,竟然會因為抓了她的手,便紅了耳朵。
在尚書府住了三個月了,陳嬌也一直把王慎當長輩看,可紅耳朵的王慎,雖然最年長,感覺起來卻比前面五世的男人都要年輕,或許,在與女人相處這件事上,王慎最多與霍英一個年紀?
陳嬌就又想起了她與霍英那一世,成親那晚,霍英為她寬衣時手都緊張地發抖。
睡前想了不該想的,睡著了,陳嬌不受控制地做了一場香夢。
夢裡的人開始是霍英,但情濃時分,耳邊忽然響起一聲低低的“阿嬌”,陳嬌震驚地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王慎的臉!夢裡的陳嬌又慌又不安,兩人差了一個輩分,怎能這般,她試著停下來,王慎卻不肯停,一切是那麼的清晰……
夢結束了,陳嬌也醒了,初夏的夜晚,她聽見自己微亂的呼吸。
回想夢中情形,陳嬌滿心不可思議,什麼跟什麼啊,若王慎再年輕些,能嫁給他倒也不錯,可王慎與她這世的父親一同長大,兩人是貨真價實的叔侄輩分,陳嬌對他隻有晚輩對長輩的敬重,隻有凡夫俗子對破案奇人的欽佩。
陳嬌迅速將這場荒唐的夢拋到了腦後。
白日在繡房看書,黃昏時分,到了與王慎約好的時間,陳嬌抱著書與札記朝正院走去。
“大人回來了嗎?”看到院子裡的長福,陳嬌笑著問。
長福搖搖頭,道:“按理說該回來了,可能今日比較忙吧。”
陳嬌了然,準備去父親在這邊的倒座房裡待會兒。
她剛要轉身,書房的門突然被人從裡面推開了,陳嬌與長福一起望過去,看到了一身白衫的秦越。
陳嬌有絲不自在,也不知道王慎是怎麼訓斥秦越的,萬一也說了男女授受不親那套,她與秦越之間本來沒什麼,現在都要尷尬了。
她客氣地朝秦越點點頭,就準備走了。
“姑娘留步。”秦越快速跨下臺階,朝她走來。
陳嬌鬼使神差地看向長福。
長福摸摸鼻子,轉了個方向,人卻沒有離開,像個喜歡聽熱鬧的小丫鬟。
不是長福不識趣,而是尚書府的日子太枯燥了,眼下好不容易有了點水花,長福當然不想錯過。
“公子喚我何事?”陳嬌大方地問秦越。
陳嬌看得出來,秦越對她有些心思,陳嬌也有意把秦越當成待選夫君觀察,但在秦越有所表示之前,陳嬌不會露出任何馬腳,免得秦越看輕她。
秦越朝她行了一禮,歉然道:“我是來向姑娘賠罪的,因先生問責,以後我不能再為姑娘解惑了。”
陳嬌笑了笑:“沒事,大人會繼續教我,公子安心編書也好。”
秦越怔住,隨即問道:“大人繼續為你批注?”
陳嬌解釋道:“那樣太麻煩了,大人說,以後每日他會替我講解一兩刻鍾。”
秦越聽了,心情有點復雜,先生是什麼意思,不許他與陳嬌來往,卻學他的做法,以前明明隻是通過札記批注教她的。若非先生一把年紀,平日也不近女色,秦越都要懷疑那位一本正經的先生對陳嬌有別的企圖了。
“這樣也好,大人學識淵博,肯定比我懂得多。”秦越苦笑道。
陳嬌忙誇他的學識同樣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