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王慎幫陳嬌做了批注,次日早上他出發去刑部前,將札記交給了長福。長福是他的貼身小廝,負責照顧他日常起居,陳管事並非時時刻刻都守在他旁邊。
送走王慎,長福就站在院子裡等陳嬌過來。
秦越用過早飯後也來了正院,見長福手裡拿著一本札記,他笑著問:“這是何物?”
長福如實道:“陳姑娘在讀大人的藏書,有幾處不解,請大人做了批注。”
秦越意外問:“陳姑娘是何人?”
長福又解釋了一番。
兩人正說著話,陳嬌來取札記了。
秦越朝她見禮:“陳姑娘。”
陳嬌客氣地點點頭,長福忙給她介紹秦越。
“原來是秦公子。”陳嬌也行了一禮。
秦越看眼她手中的札記,笑著問:“聽聞姑娘在研讀大人的藏書,不知在下可否借姑娘的札記一看?”
他笑容文雅,目光也沒有任何失禮之處,陳嬌便把札記遞了過去。
秦越翻開看看,意外道:“這些都是些基本詞匯,拿這個請教大人,未免大材小用了。”
陳嬌汗顏道:“我也知道,隻是家父家兄也不懂,我隻能請教大人了。”
秦越將札記還給她,彬彬有禮道:“秦某不才,姑娘若不嫌棄,秦某願替姑娘解惑。”
陳嬌心中一動。這人是單純地要教她,免得她去打擾王慎,還是對她有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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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前者,陳嬌自然願意,王慎每天在刑部當差,隻有晚上回來才能休息,陳嬌也不想天天勞煩王慎。若秦越對她有愛慕之心……想到這裡,陳嬌又隱晦地打量了秦越一番,不得不說,秦越長得挺俊朗的,能被王慎收為弟子並挑來幫忙編書,秦越的品行才幹應該也過得去。
陳嬌要改命,要覓個好夫君,她現在所能接觸的外男本就有限,入眼的更是屈指可數,與其指望媒人介紹,不如自己物色,如果能與秦越處出真情,那也不錯。
“那就有勞秦公子了。”陳嬌欣然道謝。
秦越微微頷首,道:“以後我每日此時來書房,編書之前,可在院中為姑娘講解一兩刻鍾。”
他特意提到院中講解,是避嫌的意思,陳嬌更滿意了,道謝過後,她看眼書房,好奇地問道:“不知公子要幫大人編何書?可以透露嗎?”
秦越笑道:“是大人以前辦過的案子,姑娘若有興趣,改日得空,我可以為姑娘講述。”
陳嬌此時正是對各種案子好奇的時候,當然願意聽王慎的案子。
“那好,秦某先去忙了,明早再會。”約定好了,秦越朝陳嬌拱手。
兩人一個前往書房,一個抱著札記回了西跨院,徒留長福愣在原地,不懂短短的功夫,秦公子怎麼就與陳姑娘成了熟人。
王慎確實是個大忙人,陳嬌若日日遞交札記,他自會記得,陳嬌連續幾日沒送,王慎不知不覺就忘了。這日王慎回府後,陳管事向他稟明一些俗務,目送陳管事離開,王慎終於想起了陳嬌,隨口問了長福一句:“陳姑娘最近沒送札記?”
長福暗道,您終於問了,再晚些時日,恐怕都要直接喝秦公子與陳姑娘的喜酒了。
瞄眼主子,長福簡單地道:“那日陳姑娘來取札記,恰逢秦公子路過,秦公子看了陳姑娘的札記,說讓大人解釋那些是大材小用,然後提議他可以為陳姑娘解惑,陳姑娘應了。這幾日,秦公子進書房之前,都會在院子裡替陳姑娘講一兩刻鍾。有秦公子幫忙,陳姑娘自然無需勞煩大人了。”
王慎聞言,面沉如水。
“秦越為何要看她的札記?她主動請他看的?”王慎冷聲問。
長福知道主子把陳姑娘當自家孩子看,便能理解這怒火,低頭道:“是秦公子主動要看的。”
王慎明白了,道:“叫秦越過來。”
長福領命,沒過多久,秦越便來了。
王慎看著跨進廳堂的弟子,想到那日秦越當著他的面一眼都沒多看陳嬌,第二天卻主動與陳嬌攀談,王慎便十分不喜,但弟子年輕,王慎願意再給弟子一次機會。
“聽聞你最近與陳嬌來往密切?”王慎嚴肅地問。
秦越微驚,看出王慎的不滿,他平靜地解釋道:“弟子隻是替陳姑娘講書,言行舉止並無任何唐突之處,望先生明鑑。”
王慎隻道:“男女授受不親,雖然你們二人清清白白,但事情傳出去,必會引人非議。”
秦越懂了,拱手道:“先生教誨的是,是弟子糊塗,明日我會向陳姑娘解釋清楚,不再教她。”
王慎神色稍緩,道:“不必,我會親自解釋,你安心編書去罷。”
秦越告辭。
王慎再讓長福去請陳嬌。
西跨院有個小廚房,陳嬌姑嫂倆正在做飯,聽說王慎找她,陳嬌帶著滿腹疑惑來了。
此時已經是四月中旬,天漸漸熱了,陳嬌一路走來,臉頰泛起了淺淺的紅暈。王慎見了,想到她與秦越相處時可能也會離秦越那麼近,絲毫不知避嫌,臉色便越發冷肅。
“大人喚我何事?”男人面色不善,陳嬌忍不住放低了聲音,小心翼翼的。
王慎盯著她:“聽說你最近與秦越來往密切?”
來往密切,與請教學問,那絕對是兩個意思。
陳嬌終於明白王慎為何找她了。
她皺眉替自己辯解:“大人誤會了,我隻是向秦公子請教學問。”
王慎冷聲道:“我已答應替你解惑,你為何還去擾他?已經嫁過人了,不是小姑娘,難道不知避嫌?”
陳嬌臉色變白。
她與秦越來往,確實抱著將秦越當成待選夫君去了解的態度,但陳嬌自問沒有做過任何輕佻的舉動勾引秦越,秦越待她也溫文爾雅恪守禮節,兩人接觸的這幾日,更多的都是在聊案子,而且秦越比王慎講的有趣多了。
“大人政事繁忙,若非不得已,陳嬌不想打擾大人。”陳嬌低頭道,“至於我與秦公子見面,每次長福都在場,我們二人清清白白探討學問,不懼人言。”
王慎很生氣,他訓斥秦越,秦越馬上就認錯了,並保證不再為陳嬌講課,陳嬌倒好,一個姑娘家,都被他當面指責不知避嫌了,她居然還不肯悔改。
“男女授受不親,秦越已向我許諾,不會再教你,你以後有任何疑惑,還是問我罷。”王慎直接命令道。
“不必,我與大人也當避嫌,書信往來,容易予人把柄,我一個嫁過人的婦人厚顏無恥無所忌憚,卻不可連累大人清譽。”陳嬌冷聲拒絕,看著男人衣擺下的靴子道:“以前是陳嬌不懂規矩,忘了身份,稍後我便託兄長歸還大人所借書籍,大人忙吧,陳嬌告退。”
說完,陳嬌轉身就走。
王慎喝道:“站住!”
她什麼意思?冷嘲熱諷的,他何時說過她厚顏無恥了?
陳嬌不聽,負氣離去,出門的時候,看見長福站在門外。
“你……”長福吃驚地看著她。
陳嬌飛快地走了。
長福原地呆了片刻,這才困惑地跨進客廳,問道:“大人剛剛說什麼了?我看陳姑娘都哭了。”水汪汪的眼睛裡含著淚珠,真是可憐。
王慎一怔,她,她哭了?
主僕倆面面相覷,過了兩刻鍾左右,陳繼孝抱著兩匹蜀繡、一摞書一臉不解地來了正院,支支吾吾地對王慎道:“大人,這,這是妹妹讓我還回來的,妹妹說,說她無德,受不起大人的賞。”
王慎臉都黑了,他隻是訓了她幾句,至於鬧得人盡皆知嗎?
陳繼孝想到妹妹強忍眼淚的樣子,誤會妹妹犯錯被大人責罰了,撲通跪到地上,替妹妹求情道:“大人,妹妹不懂事,您大人大量,饒了她一次吧?”
王慎剛要讓他先起來,結果陳管事也匆匆趕來了。
面對父子倆忠厚的臉,王慎突然頭疼!
早知她變得這麼愛哭愛耍脾氣,他何必招惹她?明明訓秦越一個就夠了。
第121章
“阿嬌並未犯錯,你們多慮了。”
王慎這般對陳管事父子道。
陳管事瞅瞅桌子上的蜀繡與書,不信,慚愧道:“大人不必包庇她,如果嬌嬌犯了錯,還請大人明言,我好去管教。”
王慎當然不能提陳嬌與秦越的事,為了讓陳管事父子安心,他隻好找借口:“阿嬌讀書遇到不懂之處,請我為她解惑,我今日有些不耐煩,訓她愚鈍,她才與我置氣。”
陳管事一聽,松口氣的同時,更慚愧了,低頭道:“這丫頭被我們慣得脾氣越來越大,她來打擾大人本就不對,竟然還敢對大人不敬,大人稍等,我這就去叫她過來向大人賠罪。”
王慎擺手道:“罷了,小事一樁,不必計較,我還有事,你代我安撫阿嬌吧,這些也給她拿回去。”
陳管事推辭道:“那綢緞貴重,她當不起,至於大人的藏書,她一個姑娘家讀也讀不懂,幹脆就算了吧,繡房活計多,她也沒多少功夫讀書。”
王慎勸不住,隻好就此作罷。
陳管事父子倆離開後,王慎看看桌子上的書,煩躁地揉了揉額頭。
他比陳管事更清楚,陳嬌有多喜歡讀書,還書隻是賭氣之舉,他真的什麼都不做,她隻會更生氣。王慎隻想提醒她注意避嫌,而非阻撓她讀書。
第二天,王慎讓長福將書與綢緞都送去西跨院。
長福去送了,陳嬌不要,長福將東西放到西跨院就走,陳嬌便讓兄長再次還了回來。
長福沒轍。
黃昏王慎回來後,得知陳嬌不肯收,便明白,他必須當面與她解釋一番了。
“去請她過來。”王慎吩咐長福道,他先回房換下官袍。
長福小跑著去了西跨院,陳嬌不肯出來見他,他就站在陳嬌的窗外說好話:“姑娘,大人一直都把你當自家侄女,就算說錯話也是無心之舉,現在大人都準備親自跟你賠不是了,你就隨我過去吧?姑娘不心疼大人,心疼心疼我行不?你要是不去,我不知還要跑幾趟。”
月娘也去勸小姑子。
陳嬌才不信王慎會向她賠罪,說不定又要數落她一番,就是不出門。她有自己的骨氣,王慎說的那麼難聽,就差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不知廉恥,陳嬌不借他的書了,也沒有什麼求他的地方,何必再去看他臉色。
“我身子不舒服,大人若有針線活兒要我做,直接把衣裳送過來就是。”陳嬌對著窗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