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虎哥兒玩了會兒,李牧心中一動,抱起虎哥兒走出營帳。三歲的男娃,最是好熱鬧的時候,第一次看到那麼多將士,虎哥兒眼睛都亮了。
李牧抱著虎哥兒上了馬,行至陣前,遙望長安城樓。
他身後的將士們得了命令,齊聲高呼:“多謝國舅爺送子,恭賀李將軍父子團圓!”
虎哥兒不懂這群男人們在喊什麼,他就是覺得特別有趣,靠在爹爹肩膀傻乎乎地笑。
城樓上,守城官兵見李牧懷裡果然抱著個孩子,趕緊去稟報宮中的老皇帝。
老皇帝先是不信,立即派人去國舅府,得知陳嬌母子果然不見了,老皇帝勃然大怒,將陳國舅抓進宮審問。
陳國舅萬萬沒料到好女婿會來這一套,他是奸佞,他承認自己這些年貪慕權勢做了很多糊塗事,甚至以將老皇帝玩弄於股掌沾沾自喜,可他雖然老了,亦不會輕易服輸,已經做好了要與帝後同進退、誓死保衛長安城的決心,哪想到女婿居然先使出了一招離間計?
偏偏他確實將外孫送過去了!
真是百口難辯!
“哥哥,你好糊塗!”皇後痛心疾首地斥責道。
老皇帝已經招了御前侍衛過來,陳國舅看看那些帶刀侍衛,卻不慌不忙,看著老皇帝道:“皇上,臣隻有嬌嬌一個嫡女,自幼疼愛,臣自知無能招安李牧,又不忍女兒眼睜睜看著稚子被人搶去祭旗,因此出此下策。但臣對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鑑,請皇上準許臣戴罪立功,待長安解困,臣任由皇上發落。”
老皇帝是個沒主見的,不然也不會被外戚把控了朝政,此時聽了陳國舅的話,他便有些意動。
年輕的太子卻冷聲道:“父皇,國舅心中隻有女兒外孫,哪裡有咱們這些親戚?父皇若將護衛長安的重任交給國舅,恐怕明早國舅便會大開城門,主動迎接他的好女婿進城!望父皇三思!”
陳國舅立即替自己辯解。
一老一少吵得不可開交,老皇帝求助地看向皇後。
皇後曾經把親哥哥當倚仗,但今日陳國舅所作所為,實在讓她寒了心。這麼多年,她幫助哥哥得了權勢,陳嬌那賤丫頭除了往陳家眾人臉上抹黑,又做過什麼好事?此時長安城雖然被圍,但劉、高兩位將軍正率援軍趕來,隻要他們能堅守半月,依然有扭轉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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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偏袒女兒女婿的哥哥,絕不是守城主帥人選。
“國舅臨陣通敵,暫且押入大牢,大局穩定後再治罪!”皇後替老皇帝下了口諭。
“皇上,莫要中了李牧的離間計啊!”雙手被侍衛抓住,陳國舅痛心疾首地道!
老皇帝已經徹底信了皇後太子,哼道:“拉下去!將國舅府上下都打入天牢!”
第111章
陳嬌是在一陣飯香中醒來的,迷迷糊糊的,聽見虎哥兒喊“爹爹”。
那種感覺就像做夢,陳嬌疑惑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營帳。
陳嬌扭頭,發現周圍空蕩蕩的,除了她身下的床,隻有一套桌椅、洗漱架與衣架,衣架上掛著一套男人鎧甲。
“爹爹,娘還沒吃飯。”虎哥兒的聲音從門簾後傳了進來。
“給娘留了,娘醒了就端上來。”
那是,李牧的聲音。
陳嬌臉色大變,忽然記起早上陳國舅送來的糖水兒,記起下棋時的困倦。
李牧就在長安城外駐扎,現在她與虎哥兒出現在李牧帳中,除了陳國舅,沒人能做到。
可是,為什麼?
陳嬌的心,沉了下去,難道陳國舅覺得沒有勝算,與其戰敗她與虎哥兒淪為李牧的階下囚,所以陳國舅先把她們娘倆送過來,希望李牧念舊,重新接納她們母子?
“爹爹隻盼你們兄妹都好好的……”
昨晚陳國舅所言忽然響在耳畔,陳嬌心痛如絞。是她太輕敵了,以為陳國舅提前做了防範,能扭轉大局,如果,如果她一直留在李牧身邊,等到李牧與臨江王造反成功時,看在虎哥兒的份上,她去求李牧救下陳國舅一家,或許……
想到這裡,陳嬌笑了,李牧對她無情,上輩子他賜了原身一杯毒酒,這輩子他能將她拱手讓人,她又憑什麼敢用一家人的性命去賭李牧的心?憑兩人夜裡的纏綿憑她給他生了兒子?李牧缺女人還是缺女人給他生兒子?
李牧都不缺,陳嬌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如今不過是成王敗寇,她與陳國舅乃至朝廷都輸了。
陳嬌一動不動地躺著,虎哥兒親昵的“爹爹”叫她難受,卻也松了口氣。李牧還願意認虎哥兒,至少虎哥兒性命無憂了,至於她,李牧要殺她,陳嬌不會哀求,李牧要作踐她,她一死了之,李牧願意放她離開,陳嬌再努力重新開始。
隨他去吧。
陳嬌覺得很累,她做了那麼多,終究敵不過天意。
外面虎哥兒吃完飯了,跑進來找娘親,陳嬌聽見動靜,這才坐了起來,簪子歪了,發髻微亂。
“娘!”看到娘親醒了,虎哥兒高興地撲到了娘親懷裡。
陳嬌坐在床邊,抱住了兒子,門簾挑動,她沒有抬頭,也沒有去看來人,隻摸著兒子的腦袋,關心問道:“有沒有肚子疼?”兒子鬧肚子,吃了三天藥了,現在藥都在國舅府,如果兒子的病還沒好,她要提醒李牧去尋藥。
虎哥兒摸摸自己剛吃得圓滾滾的肚瓜,嘿嘿笑:“沒有,娘,我看到爹爹了!”說著,虎哥兒就拉起娘親的手,要娘親去看跟著進來的爹爹。
李牧看著坐在床邊的小女人,神色溫和。
陳嬌沒看他,仍舊坐在那裡,垂眸道:“成王敗寇,大人準備如何處置我?”
她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李牧隻是想笑,在椅子上落座,看著她道:“扣下虎哥兒,將你獨自趕去另一座山頭?”
陳嬌抿唇,不喜他玩笑的語氣。
李牧繼續道:“我倒想趕你,可你是虎哥兒的娘,我若趕你走,虎哥兒必會恨我,隻好委屈夫人繼續住在我的山頭,替我照顧虎哥兒。”
陳嬌皺眉,微微抬頭,看著他的衣擺問:“你不恨我?”
李牧笑:“為何恨你?如果你成功害了我的命,那是我輕敵小看了你,我咎由自取,然,我沒有死,你雖然背叛了我,但我也負過你一次,你我之間兩清,至此無仇無怨,隻有夫妻情分。”
陳嬌別開臉,冷聲道:“我與你沒有任何感情。”
李牧看著她蒼白的側臉,低聲道:“有沒有,你我心裡都清楚。”他不信她所有的撒嬌與眼淚都是假的,如果都是假的,他不會輕易受她蠱惑,不會真的想與她做一輩子的夫妻。
大人們說的太深奧,虎哥兒聽不懂,他隻看出娘親很不開心。
“娘,你不喜歡爹爹?”虎哥兒靠在娘親懷裡,仰頭問。
李牧目光微變,如果她說不喜歡,虎哥兒肯定會疏遠他,小家伙現在明顯更親她。
無論李牧是真心還是戲弄她,陳嬌都不會繼續跟李牧做夫妻,但事已至此,虎哥兒肯定會被李牧扣下,為了虎哥兒的將來打算,陳嬌不能再破壞父子倆的關系。
她朝虎哥兒搖搖頭,強顏歡笑。
虎哥兒放心了,又問:“娘餓不餓?”
不等陳嬌回答,李牧已經吩咐外面的高俊道:“擺飯。”
“是。”高俊馬上去安排了。
陳嬌隻是默默地坐在床邊,懷裡抱著兒子。
李牧走過去,坐在她一臂之外,低聲道:“知道嶽父為何送你們過來嗎?”
陳嬌眼簾微動,雖然她有猜測,但她並不肯定,或許陳國舅對李牧說了原因?
她搖搖頭。
李牧便道:“昏君無能,現在我帶兵圍城,朝廷極有可能利用虎哥兒牽制我,嶽父若不送你們出來,你能活命,虎哥兒未必。”
陳嬌猛地抱緊了懷裡的虎哥兒,徹骨的寒氣從腳底一路蔓延到心口,怪不得,怪不得陳國舅那晚會突然去見她,他一定是得到了消息,才匆匆安排她與虎哥兒離城。
陳國舅對她們母子越好,陳嬌就越舍不得老人家死,眼淚落下,她摟著虎哥兒的腦袋,哽咽著問身邊的男人:“虎哥兒是你的骨肉,對父親來說隻是外孫,父親明明可以交出虎哥兒,但他還是寧可觸怒帝後也要將虎哥兒送給你,看在這份情面上,大人能不能保國舅府全家性命?”
她不想求李牧,但與國舅府眾人的性命比,讓她求多少次她都會開口。
“娘,你怎麼哭了?”看到娘親哭,虎哥兒忍不住也哭了,害怕地埋在娘親懷裡。
娘倆都哭,李牧無奈,對陳嬌解釋道:“我已派人將嶽父送你們出城的消息傳了出去,不出意外,嶽父現在已經身在囹圄。”
陳嬌震驚地抬起頭,清澈烏黑的眸子裡蓄滿了淚水。
李牧看著她這雙淚眼,心中一軟,道:“後日王爺便會抵達長安,攻城時如果嶽父作為主帥守城,王爺損兵折將,進城後必定不會饒過嶽父。現在昏君以通敵罪將嶽父下獄,長安百姓、城外將士都知嶽父幫我就是等於幫王爺,待王爺登基,念在這點,他也不會處死嶽父,落人口舌。”
陳嬌呆呆地看著他。
李牧,李牧居然已經出手,為保住陳國舅鋪路了?
她的心思很好猜,李牧苦笑道:“難道在你眼裡,我便是那等無情無義不顧妻兒死活之人?”
他隻是縱容陳廷章欺負了她一次,她到底將他想成了什麼樣?
男人的眼裡似乎流露出幾分委屈,陳嬌低頭,紛亂的思緒平靜下來,她再次問道:“你願意救父親,是因為父親先施恩於你,如果父親沒有送虎哥兒過來,你會放過他?”
李牧道:“我會勸嶽父投降王爺,隻要嶽父投降,國舅府上下照樣性命無憂。”
陳嬌不信,無意識地摸著虎哥兒的腦袋:“說的容易,父親怎會輕易投降?父親不肯降,待朝廷用虎哥兒威脅你,你隻怕也會大義滅親。”
李牧冷笑:“你未免將我想的太狠。”
陳嬌不語。
李牧看向帳外,嘲諷道:“虎哥兒在你們手裡,我手裡也有一人。我會先用他懇請嶽父投降,嶽父同意咱們繼續做一家人,嶽父若不肯,他拿虎哥兒威脅我,我也會用他的兒子威脅他。”虎哥兒是他的兒子,他來攻打長安,怎會沒有任何準備?
陳嬌聞言,忽的明白過來,錯愕地問:“大哥,大哥在你手裡?”
李牧盯著她的眼睛,面無表情道:“正是,你要見嗎?”
陳嬌心情復雜地點點頭。
李牧便命人將陳廷章帶過來。
很快,高俊就押著陳廷章來到了外帳,陳嬌迫不及待地牽著虎哥兒出去,陳廷章雙手被綁,正跪在地上掙扎,一抬頭看見日思夜想的妹妹,當即就愣在了那裡,黑眸緊緊地盯著陳嬌,仿佛他眨下眼睛,妹妹就會消失一般。
“大哥……”陳嬌心疼地道,此時的陳廷章,瘦了太多,容顏憔悴。
陳廷章卻看向了她身邊的虎哥兒,他早知道妹妹給李牧生了兒子,但今日,他才親眼看到這個孩子。
虎哥兒認生,躲到了娘親身後,可陳廷章已經看清了男娃的小臉,與李牧,簡直一模一樣。
陳廷章突然想笑,妹妹終究還是替李牧生了孩子,孩子都有了,妹妹再也不會跟他走了,更何況,他如今淪落成李牧的階下囚,還有什麼資格帶走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