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翁婿二人,很快就在兩軍中間會合了。
陳國舅穩坐馬上,微微眯著眼睛打量李牧。
李牧下馬,恭敬地朝陳國舅行禮:“小婿拜見嶽父。”
陳國舅冷笑:“將軍乃王爺麾下第一大將,這聲嶽父,老夫可不敢當。”
李牧平靜道:“王爺賢明,民心所向,小婿從不後悔先前所為,隻有愧於嶽父的苦心栽培。”
陳國舅哼了哼。
李牧已經看到了陳國舅旁邊那輛車上的金銀珠寶、美酒佳釀,以及兩個大箱子,想來裡面也是奇珍異寶。知道陳國舅有拉攏之心,李牧搶先道:“嶽父,昏君敗局已定,我卻不忍嶽父一家受其牽累,隻要嶽父棄暗投明,大開城門,小婿定會竭盡全力去王爺面前求情,保國舅府上下平安周全。”
陳國舅笑了,望著李牧身後的大軍道:“王爺要除奸佞,那個奸佞就是我,你有何德何能保我?”
李牧直視他道:“王爺起事,小婿立功無數,願以自身功勳換國舅府上下性命。”
陳國舅微怔,思忖片刻,問道:“你這樣做,是為了虎哥兒?”
李牧苦笑,垂眸道:“是,倘若嶽父因我而死,他們娘倆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陳國舅審視地看著他:“虎哥兒是你的骨肉,你看重他我理解,但嬌嬌那樣對你,你不恨她?”
李牧眺望國舅府的方向,自嘲道:“恨不恨,她都是虎哥兒的娘。”
言罷,他再次朝陳國舅行禮,誠懇道:“看在虎哥兒的份上,望嶽父成全。”
陳國舅笑了,望著頭頂的青天,朗聲道:“老夫確實是奸佞,身後的整座長安城都是老夫的,王爺想奪便來奪,指望老夫投降,那是不可能!”
李牧神色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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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國舅指指旁邊的馬車,用賞賜的語氣道:“以前你來,嶽父都會設宴款待,這次是不行了,這些你拿去,算是老夫的一片心意,從今以後,你李牧與我陳家再無關系!”
說完,陳國舅一甩馬鞭,轉身朝城門而去。
李牧站在原地,直到陳國舅進城了,城門再次關閉,他才上馬。
“拉回去吧。”看眼陳國舅留下來的車夫,李牧淡淡道,眾目睽睽,他怎會收陳國舅的禮。
車夫卻道:“箱中有舉世無雙的重寶,國舅說,將軍一定會收。”
舉世無雙的重寶?
李牧掃眼車夫,慢慢繞到馬車後面,用長劍挑開了一個箱蓋,陽光照下來,箱中珠光寶氣,全是金銀俗物。李牧越發覺得不對,催馬來到另一個箱子前,再次挑起箱蓋。
長長的紅漆箱子中,蜷縮著一大一小,大的一身白裙,睡顏柔美安寧,小的躺在娘親身邊,臉蛋肉嘟嘟的,五官裡全是他的影子。
李牧看看兒子,視線不受控制地,再次移到了陳嬌臉上。
睡著的她,真的很美,美得令人念念不忘。
他收回長劍,箱蓋再次合攏。
“走吧。”李牧低聲吩咐車夫。
車夫便趕著馬車,隨他一起去了對面的陣營。
第110章
臨江王未到長安,李牧不會率先攻城,以免被臨江王猜忌,故大軍隻是列陣擺個架勢而已。
他帶了陳國舅送的一車珍寶回營,麾下幾位副將紛紛不贊同。
“將軍收了陳賊的禮,就不怕消息傳到王爺耳中,王爺生疑?”說話的副將一邊替李牧憂愁,一邊就想掀開馬車上的兩個大箱子,看看裡面是什麼奇珍異寶。
李牧以劍尖兒搭在其中一個箱子上,吩咐高俊:“搬進內帳,小心輕放。”
高俊是他的心腹,二話不說將箱子抱了起來,腳步沉穩地進了李牧的大帳。
李牧環視幾位副將,朗聲道:“此事我會寫信稟明王爺,諸位勿憂,車上的金銀珠寶留待王爺處置,幾壇美酒大家分了吧,算是提前慶功。”
他行事素來穩重,又提到會寫信給臨江王,眾將便放了心,又都是好酒之人,立即去抱酒了。
高俊放完箱子退了出來,李牧陪將士飲了一碗長安美酒,便獨自去了內帳。
他打開箱蓋,裡面的母子還在酣睡。
李牧先將虎哥兒抱了出來。
上次他抱虎哥兒,還是一年半前的事,現在虎哥兒都三歲了,肯定又不認識他了。
小家伙睡得那麼香,李牧親了親兒子酷似他的眉眼,然後輕輕將兒子放到了床上。
安置了兒子,李牧重回箱子旁。
戰局緊張,陳嬌最近穿的都素淡,一襲白裙,頭上隻戴一根簪子,打扮得就像一個小家碧玉。
看著那張熟悉的美人臉,李牧目光復雜。
他曾懷疑陳國舅故意將女兒安排在他身邊,但憤怒過後,李牧馬上明白,嬌小姐是陳國舅的掌上明珠,陳國舅真猜忌他,直接貶他的官便可,犯不著搭上自己的寶貝女兒。如果嬌小姐不是陳國舅派來的,那是她與陳廷章合謀?
也不可能,以陳廷章對妹妹的佔有欲,陳廷章絕舍不得讓妹妹陪他睡覺。
思來想去,李牧更相信,嬌小姐確實失憶過,之後被他傷了一次,她再也不肯原諒他,隻是她為何要隨他回平城,為何要與他虛與委蛇,為何又知道他與臨江王的密謀,李牧始終摸不到任何頭緒。
他一直把她當成天真單純的小鹿,嬌憨可愛,頂多脾氣大了點,後來才知,她其實是隻外表嬌美的母老虎,她願意的時候,會像隻貓兒黏著他,她不願意了,母老虎的本性就露出來了,就像她故事裡講的那樣,她將公老虎趕到了另一座山頭,不許公老虎再接近她與小老虎。
明明該生氣的,現在看到她熟睡的樣子,李牧竟一點都不氣了。
公老虎、母老虎、小老虎,天生的一家人。
現在她沒了山頭,隻要她願意,他會把自己的山頭分她一半,母老虎記仇,公老虎不記。
李牧彎腰,託起她的後背與腿彎,抱起來的時候,李牧發覺,她瘦了。
李牧將她放到了兒子身邊,娘倆熟睡,他坐在一旁給臨江王寫信,稟明今日之事。
信送出去了,李牧回到帳內不久,虎哥兒有了動靜。
外孫畢竟太小了,陳國舅不敢下太多的迷藥,怕傷了外孫。
小家伙扭了扭身子,先用小手揉眼睛,李牧坐在床邊,隻覺得兒子的每個動作都無比可愛。
虎哥兒終於放下手,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
虎哥兒眨眨眼睛,骨碌爬起來,左右看看,周圍很陌生,娘親在睡覺。
再看眼一直盯著他的男人,虎哥兒害怕地靠到娘親懷裡,小聲喊娘。
“娘睡著了,要等會兒才醒。”李牧柔聲解釋道。
虎哥兒瞅瞅娘親,記起了外公,大腦袋朝外望去:“外公呢?”
李牧目光微黯,低聲道:“外公把你們送過來後,回去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氣節,李牧不想與嶽父兵戎相見,但,他尊重老人家的選擇。
外公不在,娘親在睡覺,虎哥兒終於正眼盯著李牧看了,懵懂問:“你是誰?”
李牧笑了,握住男娃的小手道:“我是你爹。”
虎哥兒愣了愣,然後想起什麼,一把拍開男人的大手,氣呼呼地道:“我爹死了,你才不是我爹!”
李牧:……
他看了眼旁邊的母老虎,然後問兒子:“誰說你爹死了?”
虎哥兒當然看娘,嘟著嘴道:“我娘說的。”
李牧笑道:“爹去打匈奴,你娘以為我死了,其實我沒死,現在回來找你們了,虎哥兒你想,如果我不是你爹,外公為何要把你們送到我身邊?”
虎哥兒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該信還是不信。
李牧想了想,指著陳嬌道:“我真是你爹,我記得你娘耳朵後面有顆小痦子,不信你看看。”
虎哥兒一聽,立即去抓娘親的耳朵了。
李牧提醒他是右邊的耳朵。
虎哥兒不管,先翻娘親的左耳朵,再翻娘親的右耳朵,果然發現了一顆小小的黑痦子。
“我還知道,虎哥兒腦頂有兩個旋兒。”李牧繼續道,笑容溫柔。
虎哥兒不懂:“什麼叫旋兒?”
李牧低頭,指著自己腦頂要兒子看:“這個就是,爹也有兩個,你娘就一個,所以你長得像我。”
虎哥兒站起來,湊到男人身邊,小手扒了扒男人腦頂,果然看到兩個旋兒。看完了,虎哥兒抬手摸自己的腦頂,李牧攥著兒子的小手教他對準地方,虎哥兒發現自己果然有兩個旋兒後,有點相信了,瞅著李牧問:“你真是我爹?”
李牧笑,抱著兒子走到銅鏡前,讓兒子看鏡子:“你看咱們長得像不像。”
虎哥兒看向鏡子,銅鏡模模糊糊的,不像娘親屋裡的鏡子清楚。
“看不清。”虎哥兒說了大實話。
李牧就抱虎哥兒去了外帳,叫高俊、高朗兄弟進來。
兄弟倆看到他懷裡的男娃,都非常震驚,高朗甚至喊了出來:“小少爺?”
李牧笑著問他:“我們父子像不像?”
高朗連連點頭,高俊見小少爺期待地盯著自己,他比弟弟更心思敏捷,當即跪了下去,喜道:“恭喜將軍終於父子團聚,將軍為了找小少爺,這一年多寢食難安,現在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李牧贊許地看了他一眼。
虎哥兒先是聽高朗說自己跟爹爹像,又聽高俊說爹爹因為看不到他一直睡不好覺,當然就信了,再瞅瞅高大威武特別俊美的爹爹,虎哥兒開心地笑了,抱住李牧脖子就脆脆地喊了聲“爹爹”!
李牧大喜,如重獲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