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英還是不太習慣這個新稱呼,他朝凜哥兒笑了笑,偷偷看向給凜哥兒擦手的陳嬌。
陳嬌沒看他。
霍英忍不住就想,是不是自己昨晚太粗魯了,她在生氣。
陳嬌不主動跟他說話,霍英也就不敢與她搭訕,吃晚飯時,氣氛比較沉悶。
“娘,你怎麼不理爹?”凜哥兒看出來了,捧著碗問。
陳嬌掃眼霍英的胸口,笑著對凜哥兒道:“不是娘不理爹,是他不想理我。”
凜哥兒馬上看向霍英。
霍英臉都紅了,結結巴巴地對陳嬌道:“我沒有不想理你。”
陳嬌哼了哼,繼續吃飯。
凜哥兒瞅瞅兩人,覺得爹娘不像真的生氣,他就不說話了,隻默默地觀察,看戲似的。
霍英沒辦法,隻好理陳嬌,想了幾口菜的功夫,找到話了,關心陳嬌道:“你,你今天還好吧?”
陳嬌咬唇,這叫她怎麼回答?
凜哥兒搶著道:“娘睡了好久。”
於是,陳嬌與霍英的臉一起紅了。
吃了飯,吉祥領著凜哥兒去休息了,霍英陪陳嬌去了後院。
無論陳嬌做什麼,霍英都傻傻地看著她,等陳嬌看過來的時候,他再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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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嬌好笑,一邊梳頭一邊問他:“你以前不是總瞪我嗎?怎麼現在看都不敢看了?”
霍英登時記起兩人針鋒相對的時候,那時陳嬌在他眼裡隻是一個毒婦,他對毒婦不用客氣。
“我,我……”
“我”了半天,霍英還是沒想到說什麼,幹脆轉移話題道:“你身上,疼不疼?”早上起來時,她一身青紫,看著挺嚇人的。
陳嬌搖搖頭,然後低下去,小聲道:“就是腰有點酸。”
霍英下意識地道歉。
陳嬌笑笑,吹了燈,道:“睡吧。”
夫妻倆先後坐到了床上。
霍英躺好後,陳嬌主動趴到了他懷裡。
霍英輕輕抱住了她。
“以後,你有什麼打算?”陳嬌手放在他胸口,感受那裡隨著呼吸的起伏。陳嬌知道她在這世停留的時間不會太久了,所以她想聽聽霍英對將來的計劃,她要親耳聽,她要在他身邊與他一起憧憬,而不是結束後,她一個人走馬觀花地看一遍。
霍英還沒想那麼遠,現在陳嬌問了,他認真思索片刻,道:“我不放心威哥兒,咱們先在江城住幾年,等威哥兒成人能獨當一面了,咱們就換個地方住,去個沒人認識你我的地方,重新開始。”
陳嬌點點頭,好奇問:“那搬家後,你還舞獅嗎?”
霍英不假思索道:“舞,我也會教凜哥兒舞。”
陳嬌聽了,往他肩窩躲了躲,羞答答地道:“還有咱們的孩子。”
霍英:……
昨晚那個瘋狂而貪婪的獅王,瞬間蘇醒。
霍英搭在陳嬌背後的手,冒火似的發燙。
陳嬌被他燙到了,有點怕,又舍不得拒絕。
夜深人靜,陳嬌坐在霍英懷裡,手在他發間抓來抓去,如哭似泣地教他:“叫我。”
這個男人,要麼叫她太太,要麼就直接省去稱呼,還從來沒有喚過她的名字。
霍英開不了口,有什麼阻攔他似的。
他不肯叫,陳嬌真的不想理他了,推著他肩膀要起來,霍英一把將她摁回來,沙啞地在她耳邊喚道:“嬌嬌。”
陳嬌滿意了,捧著他俊美的臉,親了上去。
新婚的夫妻倆過得如膠似漆濃情蜜意,一天比一天膩乎,膩乎地凜哥兒都跟著長胖了一圈,賀家,賀錦榮的腿傷也漸漸復原了。
三月三就要舞獅大賽,二月底,賀錦榮再次問替他治腿的葛神醫:“隻比一次,可以嗎?”
葛神醫皺著眉頭,道:“老夫已經說過無數次了,你這腿傷最少要養半年,現在剛剛過去三個月,你走路沒問題,舞獅一定會傷到骨頭,至於會傷到什麼地步,我現在也說不清楚。總之我是勸你不要輕舉妄動,但我管不了你,隻是醜話說在前頭,你真去舞獅了,回頭再受傷,別來找我,老夫不治冥頑不靈之人,告辭。”
說完,葛神醫就走了。
賀錦榮恨恨瞪著葛神醫的背影。
二太太郭氏心疼地勸他:“這次你就別參加了,先把腿養好,明年咱們再去,行不行?”
賀錦榮不好朝神醫發火,如今早就膩煩的妻子也來煩他,賀錦榮當即就瞪了眼睛,大聲罵道:“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麼?大哥活著時賀家連續奪魁,霍英在時賀家連續奪魁,現在霍英走了,整個賀家上下都指望我繼續奪魁,我這個時候棄賽,知道的知我是真有腿傷,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賀錦榮怕丟人故意裝病!”
郭氏嗚嗚地哭:“可萬一你有個好歹……”
“閉上你的烏鴉嘴!”賀錦榮高高抬起胳膊,真想給這喪氣媳婦一巴掌。
郭氏哭著跑了。
賀錦榮攥緊拳頭,最終還是決定參賽,他要替自己爭光,也要替整個賀家延續獅王的輝煌!
三月初三,江城一年一度的舞獅大賽開始了,官府聯合江城一眾富商出錢出力,在最繁華的主街中央搭建了三層高的堅固塔樓,各個獅隊們將爭相攀爬塔樓,最終爬到塔頂成功採青的獅隊,便是今年的獅王。
這等盛事,霍英、陳嬌、凜哥兒也來看了,霍英扛著凜哥兒,一手牽著陳嬌,站在不算擁擠的外圍看。
“你希望哪家贏?”陳嬌靠在霍英身邊,望著最前方密密麻麻的獅隊問。
霍英沒有回答。他的一身本事來自賀家,雖然與賀錦榮有仇,但他還是希望賀家繼續奪魁。
“大哥!”凜哥兒突然指著一個方向道。
陳嬌踮腳望去,發現賀威姐弟與李叔站在一座酒樓二樓的窗前,都是來觀賽的。
百姓們都很激動,陳嬌看看霍英,突然有點遺憾,她好想看霍英奪魁。
知府等人登場了,沒過多久,鼓聲震天,比賽開始了。
或紅或黃或黑的獅隊們齊齊朝塔樓前衝去,為了搶奪最好的位置,獅身底下的伙計們免不了拳打腳踢互相阻撓,如同群獅混戰,但越是這樣,圍觀的百姓們看得越盡興,無論男女老少都在為自己喜歡的舞獅行高聲喝彩。
功夫一般的“獅子”還在後面互相廝殺,厲害的“獅子”已經衝到塔樓下,開始往上爬了。
“那是賀家的獅子!”凜哥兒眼睛可尖了,指著爬的最快的黑皮獅子道。
陳嬌望過去,就見那黑皮獅子爬的又快又猛,一邊爬一邊與左右互頂互撞,好幾頭“獅子”都被黑皮“獅子”踢了下去。
陳嬌捂住了嘴,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會不會受傷?
確實會受傷,可舞獅人都不怕受傷,江城的百姓們也早就習慣了這種殘酷的競爭。
塔樓上,賀錦榮一手舉著獅頭,一手攥著橫木,已經爬到了最頂端。
“青”卻掛在半空,獅子要採青,還需要最後的凌空一躍。
“二爺,王家上來了!”他的搭檔焦急地道。
賀錦榮往下看看,心一橫,高聲道:“跳!”
聲音未落,他率先跳了起來,可就在他右腳蹬杆發力的瞬間,大腿骨突然傳來一陣斷裂般的銳痛!
塔樓下的百姓們就看見,那黑皮獅子剛剛跳起來,突然就朝下栽了下來!
有人捂住了嘴,有人抱著孩子往後躲,半空的賀錦榮,透過兩隻巨大的獅眼,卻見那抹青色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嘭”的一聲,黑獅落地,摔爛的獅頭分崩離析,露出賀錦榮的臉。
他不停地抽搐著,嘴角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血,那雙細長的三角眼卻瞪得大大的,對著高處的青死不瞑目。
第69章 第三世完
賀錦榮死了。
二太太郭氏母子自然悲痛欲絕,但對憾失“獅王”美名的賀家族老們而言,他們更難接受的是賀錦榮一死,賀家族人再沒有能挑起“獅王”大梁的人。賀威是他這一代小輩兒裡最有舞獅天分的少年,可賀威還小,至少也要等十七八歲才能參賽。
雪上加霜,賀家獅行的生意也隨著霍英、賀錦榮的離開,丟了大半,那些老主顧們紛紛去“新獅王”王家請獅了。
短短一個月,賀家這邊就冷清了下來。
賀家族老們著急了,當又一個老主顧離開後,這群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們終於想到了霍英。重新招霍英回來,霍英娶了被他們休出門的陳嬌,傳出去老頭子們面子都不好看,可是不招霍英,老頭子們教不出新的獅王,在同行面前也抬不起頭。
左右權衡,賀太公開口了,垂著眼簾道:“讓威哥兒去跟霍英談談罷。”
歸根結底,賀家獅行的前程最重要。
賀威當然希望霍英回來。
霍英卻另有思量,無論真相如何,江城百姓都認定了他與陳嬌早在賀家時就有了私情,他現在回賀家,雖然可以幫賀家多拿幾次獅王,但賀家與威哥兒的臉面都不好看,這絕不是霍英想要的結果。
“讓趙虎他們過去吧,憑趙虎的本事,明年也有希望爭奪獅王。”霍英沉思過後,對賀威道。
賀威驚愕:“那你呢?你的獅行不開了?”
霍英摸摸袖口處的繡紋,想象陳嬌低頭一針一線細細縫的溫柔樣子,他笑了,看著賀威道:“江城再也容不下我們,我早有搬家之念了,隻是放心不下你。威哥兒,現在他死了,有李叔保護、教導你,我很放心,是時候離開了。”
江城百姓最容不下的是陳嬌,霍英不想自己的女人礙於流言蜚語日日困於後宅不敢出門,不想凜哥兒被人指指點點,他要帶著陳嬌娘倆北上,到了新的地方再重開獅行,東山再起。
聽完霍英的理由,賀威雖然非常不舍,可少年郎明白,這是對繼母對三弟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