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嬤嬤身形頓了頓。
這細微的動作沒逃過蕭韫的眼睛。
他沉著臉等了片刻,而後低緩開口:“你不說我也猜到了,是皇上,對不對?”
彼時母後死時,他分明瞧見她脖頸上有掐痕,但次日再去看時,那痕跡已經消失。而在母後死前,曾與皇上發生過爭執,彼時,周嬤嬤就守候在殿外。
可周嬤嬤此人蕭韫了解,她服侍母後多年,且又是從小看著他長大,斷不會做背叛母後的事。
到底是何原因讓她寧願死也要瞞著真相?
這才是蕭韫百思而不得其解的地方。
他仔細看向周嬤嬤的眼睛,即便猜測是皇上,也沒見她眼裡有任何波瀾。這種被蒙在鼓裡的無力和茫然,令蕭韫最是痛恨。
他倏地起身,邊走出屋子邊吩咐道:“繼續用刑,孤要讓她生不如死而想死也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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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春雨淅淅瀝瀝地下了幾日,阿圓抱著糖酥坐在廊下選花樣子。
太子妃有特定的衣裳首飾,這些衣裳首飾都是由宮裡的內務府造辦。
眼下太子大婚在即,內務府忙得很,為了能盡快趕制出來,幾乎將宮裡尚衣監所有人都用上了。據說連皇帝妃嫔們想制衣裳都不得不往後拖延,一切為太子大婚讓路。
內務府派人把花樣子送來褚家,讓阿圓自己選喜歡的。
若是按慣例,這種事直接由內務府決定。但蕭韫發話了,所有一切按阿圓喜歡的來,東宮的修繕是如此,那衣裳的花樣款式也不敢含糊。
整整十幾本畫冊,阿圓選了一上午選得頭暈眼花,最後撂下道:“宮裡的繡娘想必眼光也極好,讓她們選好了,我看這些就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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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素笑道:“旁的小姐嫁人,恨不得事事上心,姑娘卻淨偷懶。”
阿圓瞪眼過去。桃素卻不怕,放下甜羹後,立即跑出門了。
過了會,蓮蓉揣著封信箋進來:“姑娘,殿下派人送來的。”
阿圓接過來拆開看,過了會倏地起身。糖酥猝不及防滾下來,喵嗚幾聲很是不滿。
“收拾收拾,”阿圓吩咐:“我現在去東宮。”
“快午時了,姑娘不吃午飯?”
“不吃了。”阿圓跨出門:“我去給阿娘說一聲。”
信是蕭韫寫來的,說他生病了,這幾日不得闲來看她,讓她在家裡好生歇息。
可阿圓哪裡歇得住,蕭韫生病,她自然是要去看望的。
於是,跟褚夫人說了聲不在家吃午飯後,她命人駕馬車急急忙忙地趕往東宮。
褚夫人望著女兒一陣風似的消失,無奈得很,嘀咕道:“人還未嫁過去,就把東宮當家了,我們哪是養女兒?分明是在幫太子養媳婦。”
倒是褚大人樂呵呵道:“反正早晚要嫁,去熟悉熟悉地方也好。”
話才說完,就被褚夫人剜了眼。
第109章
像是知道阿圓一定會來似的, 阿圓入東華門時,禁衛軍沒攔著她。等她進了東宮,內侍總管急忙上前相迎。
“褚姑娘總算來了。”
“蕭.....太子殿下現在如何了?”阿圓邊走邊問:“好端端的為何生病了?他在何處?吃過藥了嗎?”
一路問了許多, 等內侍總管領她進長興殿時,卻看見蕭韫坐在桌邊處理庶務。
阿圓頓了頓, 奇怪問:“你不是生病了嗎?”
“過來。”蕭韫伸手。
把她拉坐在膝上後, 蕭韫道:“確實病了, 隻不過沒那麼嚴重。”
阿圓見他面色些許蒼白,唇瓣也沒什麼血色,她抬手探他額頭。這一探, 嚇得大跳。
“你都病成這樣了, 怎麼還不歇息?”她氣鼓鼓地睨他:“是不是故意讓我來心疼的?”
蕭韫好笑, 反問:“那你心疼嗎?”
“我才不心疼。”阿圓奪過他手上的卷宗,撂桌上,然後拉著他出門:“走, 現在就回你的寢殿去。”
適才在路上時,林總管已經跟她說了,蕭韫生病嫌藥太苦, 隻喝了小半碗。完了也不聽醫囑歇息, 還強撐著處理庶務。
阿圓氣得很, 走在前頭拉著蕭韫的手,一路絮絮叨叨斥責。
“你當你是鐵做的麼?竟然這麼不愛惜自己?”
“聽說你是淋雨生病的?你不會撐傘麼?這麼大的人了還如此任性妄為!”
“太醫讓你吃藥, 為何隻吃一半?你生病了還逞什麼強?”
一路上,跟在身後的宮人都嚇傻了, 褚姑娘竟敢這般訓斥他們殿下。
然而偷偷抬眼看去, 他們殿下居然一點也不生氣, 反而任由褚姑娘牽著, 唇角微微揚起,目光溫柔。
宮人們:“......”
阿圓無知無覺,繼續數落:“你看你燙得像個火爐似的,萬一出點什麼事,我豈不是......”
“豈不是什麼?”
阿圓停下來,瞪他,“守寡”兩個字晦氣,她不想說。但委婉警告道:“不過也不打緊,反正我們還未成親,大不了我......”
她用唇語把後面的“改嫁”兩字無聲說出來。
蕭韫自然是看懂了,下一刻,他神色驟凝,唇角的笑也漸漸散去。
在宮裡伺候的這些人都是人精,雖不知褚姑娘最後說了什麼,但看見蕭韫面色沉下來,頓時嚇得跪了一地。
阿圓左右看了看,抿唇不虞。
蕭韫眸子微眯,涼涼問:“你適才說什麼?”
他語氣危險,令在場的宮人們聽了,無不為阿圓捏把汗。
這褚姑娘實在大膽,還未成親就先惹怒殿下,不要命了?
阿圓卻是不怕蕭韫,梗著脖頸道:“反正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你這麼不愛惜自己,我還管你做什麼?”
越說越不像話!
蕭韫拉過人,一把抱起來:“回去收拾你。”
“哎呀——”阿圓掙扎:“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
蕭韫抱著人大步離去,宮人們個個膽戰心驚,暗想,殿下發怒,也不知會如何罰褚姑娘。
如何罰?
蕭韫把阿圓抱進寢殿,徑直丟在榻上,惡狠狠地欺上去。
“還想另嫁他人?”他摁住小姑娘胡亂晃動的手腳,重重親上去:“你想都別想!”
阿圓嗚嗚嗚掙扎,過了會,尋到點縫隙,不滿道:“你還病著呢就親我,萬一過病氣唔——”
蕭韫摁著人親了一通,隨即笑出聲來:“過病氣給你,那我們就一起生病,要死一起死,你休想嫁他人。”
阿圓捶打他:“呸呸呸,說什麼死不死的,不許提這個字。”
“那你還嫁不嫁旁人?”
“你若是敢讓我守寡,我鐵定還是要嫁的。”
她話落,又被蕭韫摁下去:“反了天了你!”
床榻內兩人邊親邊吵,跟進來正欲侍奉的宮人們,皆臉紅羞臊地低下頭。
裡頭聲音清晰,一開始褚姑娘還能鬧,後來聲音漸漸沒了,變成了低吟、啜泣。
也不知過了多久,裡頭動靜停了。
紗幔掀開,蕭韫喊人擺飯。
阿圓躺在軟衾上,頭發凌亂,衣衫也凌亂。她香腮緋紅,水眸含春,一副嬌豔欲滴的嫵媚之態。
蕭韫坐在一旁喘氣,睨著她。
“你不是生病了麼?”阿圓埋怨:“怎麼還有興致做這種事。”
蕭韫勾唇。
阿圓剜他,氣得很,她午飯都還沒吃呢,被他親了這麼久,餓得全身發軟。
沒過一會兒,宮人擺好飯菜,過來請兩人。
蕭韫這才抱著人去飯廳。
吃完飯,阿圓督促他喝下一碗藥,之後看著他上榻歇息,才安心。
她正欲告辭歸家,結果又被蕭韫拉上榻。
“回去做什麼,一起午歇。”他說。
還有宮人在呢,阿圓啐他不要臉,卻被他兜頭罩了床被褥過來,把她蒙得嚴嚴實實,整個人也被他箍在懷中動彈不得。
阿圓也沒掙扎多久,困意襲來,就這麼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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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韫沒午歇的習慣,但有阿圓陪著,也睡了兩刻鍾。睜開眼時,阿圓還沒醒。
小姑娘睡得實沉,一隻胳膊還搭在他身上,半張臉埋在軟枕裡,肌膚瓷白透亮,像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
蕭韫輕柔地把她手挪開,又幫她把被褥掖了掖。
宮人站在不遠處,暗暗打量。心下驚詫得很,向來清冷薄情的太子殿下居然也有這樣溫柔的一面。
蕭韫走出殿外,見陳瑜等在那,問道:“何事?”
“殿下,”陳瑜稟報:“顧丞相來了,此時與幕僚們等在長興殿。”
顧景塵此來,帶來一封密報。
“西邊軍營送來的。”他說。
蕭韫拆開,一目十行,看完後冷笑。
此前皇上拿宮宴賜婚跟他做交易,答應為他賜婚,卻要求他放棄兖州兵權。原先蕭韫覺著並無大礙,畢竟兖州左都督暗地裡是他的人,無論如何,兖州兵權還在他手中。
竟不想,皇上秘密下旨,提拔都督佥事,而這都督佥事正是七皇弟的舅父。
“皇上此舉是何意?”幕僚道:“莫不是想扶持七皇子與殿下抗衡?”
“難怪前兩日七皇子在朝堂上請旨賜婚,而皇子妃人選居然是老翼王的孫女靖安郡主。”
“七皇子今年不過十七,平日看著老實純善,竟不想也藏著這般野心。”
“老翼王雖致仕,可他在軍中威望頗高,若是得老翼王支持,扶持七皇子上位便成功了三成。”
此話一落,殿內安靜。
“殿下如今剛起復,朝堂內倒是不懼,可朝堂外還需謹慎綢繆。”
“殿下,”一位幕僚起身,道:“既然七皇子以聯姻獲取兵權,不如我們也效仿一二。屬下聽說沂州左都督有一女還未嫁,不妨納入東宮......”
蕭韫倏地掀眼,蒼白的面容似笑非笑:“依你之意,孤還得討好個女人才能坐穩儲君之位?”
那幕僚怔了怔,趕緊跪下:“屬下並非此意。”
顧景塵坐一旁慢條斯理飲茶。老實講,他也覺得蕭韫娶沂州都督之女做側妃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但他也清楚,蕭韫不可能這麼做。
畢竟他還有個愛拈酸吃醋的準太子妃。
默了默,他開口問:“殿下心裡可有謀算?”
蕭韫淡淡勾唇,眸子裡閃過一絲狠戾:“孤忍辱負重六年不曾吭聲,他是否以為孤太好說話了?”
這話說得雲裡霧裡,眾人皆不大懂。然而兩天後,聽說七皇子突發惡疾,口不能言,才恍然大悟。
蕭韫直接釜底抽薪,一個啞巴皇子,還有何資格爭儲?
得知消息後,皇帝病情加重,竟是臥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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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後話,且說現在。
蕭韫跟顧景塵和幕僚議事結束後,回了華陽殿。
阿圓已經醒了,得知他在忙,便兀自拿了本書坐在軟榻上看。也不知看的什麼內容,一臉津津有味,連蕭韫何時進殿的都不知曉。
蕭韫走到她身後,探頭也跟著瞧了會。
是篇人文地志書卷,詳解各個地方的風俗趣事,而阿圓正在看的內容是南邊某個州縣的嫁娶風俗。
男女在嫁娶前,會由婢女先去試婚。所謂試婚也就是查探男子是否有隱疾。而這個州縣有戶人家的公子,身有隱疾卻想了個妙招,試婚時,用小廝代替。以至於小姐嫁過去,直呼大悔。
阿圓恰好看到這裡,不可思議得很,尤其是那小姐再三問婢女試婚細節,言辭些許露骨,看得她臉紅心跳。
突然,頭頂上傳來個聲音:“阿圓也想試試?”
阿圓渾身一個激靈,嚇得大跳。
她慌張地拍著胸脯:“你何時進來的?一點氣兒都沒有。”
“是你看得太專注。”蕭韫坐過去,奪過她手上的《地志》敲她額頭:“小不正經,淨看這些。”
阿圓又冤又臊:“你才不正經,我看風俗趣事,怎麼就不正經了?”
“倒是你,”她壓低聲音反駁:“把我的小衣藏在枕頭下是何意?你實在......”
她一臉看“衣冠禽獸”的眼神,把蕭韫看得氣笑了。
捏著她臉頰:“你想什麼?難道還以為我有嗜痂之癖?”
“不是如此又為何放枕頭下?”
“不為何。”蕭韫說:“我近日難以入睡,即便入睡也夜夢頻繁,聞你的香氣令我舒服些。”
“隻是這樣?”
蕭韫挑眉:“不然還能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