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安靜了一會兒, 隨後又響起拍門聲。
“蓉兒,你怎麼了?”
是陸夫人,她才從外頭回來, 聽說大女兒關在屋子裡不吃不喝, 擔憂得很。
“蓉兒, 快開門,發生了何事?早上你還好好的......”
下一刻,門打開。
陸亦蓉已經收拾好自己, 看起來並無不妥,但臉色蒼白憔悴,眼眶也紅腫, 像是哭過。
陸亦蓉都二十出頭的人了, 且禮佛多年, 照理說凡事看得比旁人淡些,這世間還能有什麼事讓她傷心的?
陸夫人一瞧, 頓時心疼了。
“到底怎麼了?”她小心翼翼問:“蓉兒給娘說說,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陸亦蓉已經調整了心態, 艱難地扯了個笑, 吩咐婢女去沏茶來。
“娘且坐, 女兒正好有事跟娘商量。”
“什麼事?”
“再過不久便是中秋, 女兒想著.....”陸亦蓉停了下,緩了緩胸口那股難受,才繼續道:“女兒想著,屆時過完中秋就回寺院。”
陸夫人不解:“你還回去作甚?你爹爹說了,最遲明年春景王就要當太子,很快你們就要賜婚,屆時還得再派人接你回來,一來一回的路途遙遠......”
“娘.....”
陸亦蓉有些難以開口,她深知父母對她期望有多大,若是盼了多年的事成了泡影,想來打擊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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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也是如此,這麼多年堅定的東西,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她的心也變得空落落的了,連何去何從都開始茫然起來。
想起今日她去尋蕭韫時,他回答的那番話,令她難堪又可笑。
“本王從未動心,又何來變心之說?”
“本王當年教訓鄂國公府三公子,雖有幫陸姑娘解圍之意,但更主要的是那三公子口無遮攔,辱慧蘭公主名諱。”
她問他:“所以,後來殿下當堂怒斥鄂國公,也是因為慧蘭公主?”
“正是。”
她不甘心,再問:“既如此,嘉懿皇後欲將我許配給殿下,殿下為何沒反對?”
他絕情地回道:“因為沒有喜歡的女子,娶誰人都無所謂。”
“可是......”她強忍羞恥,無法想象自己是怎麼問出那最後一句話的:“這麼多年京城傳言,你一直未娶乃是對我.....對我.......”
“陸姑娘,你也說了此乃傳言。既是傳言,本王又何須在意?”
又何須在意?
她在意了多年的東西,最後才知,他竟是絲毫不屑。
陸亦蓉的手指死死地摳著掌心,努力抑制心裡湧出的酸澀。
再抬眼,她狠下心對母親道:“娘,中秋過後我便去寺院,再不回京城了。”
陸夫人一聽,大驚:“這是何意?好端端的為何不回京城?你可是要當太子妃的啊。”
“娘,”陸亦蓉苦澀地笑了笑:“我問過景王了,他不會娶我。”
一句話,令陸夫人頓時愣住。
好半天,才像聽岔了似的,小聲問:“蓉兒,你說什麼?景王不會娶你?”
“是,我今日去鷺園詩會碰見景王了,也問了他一些話。景王有喜歡的女子,他不會娶我。”
“蓉兒,你可是在意七夕那日景王帶女子上街的傳言?”陸夫人勸道:“此事你大可不必擔憂,旁人再得寵也越不過你去。”
陸夫人盼這事盼了這麼多年,又豈會甘心?
她繼續勸道:“蓉兒莫說胡話,景王喜歡個女子罷了,你何苦這般置氣?你是嘉懿皇後親定的太子妃,你們有婚約在。”
“女兒曾經也跟您一樣,因為嘉懿皇後的這句話做了多年的美夢。”陸亦蓉悽苦道:“可是,我們都忘了,這隻是嘉懿皇後口頭之說,並沒下旨,不算婚約。景王若是想娶別人,我們也無可奈何。”
“怎會無可奈何?這些年京城許多人都在傳這事,所有人都認為我靖海侯府的嫡女才適合做太子妃。所謂悠悠之口猛如洪水,他若是娶旁人總該顧及......”
“娘!”陸亦蓉打斷母親不切實際的幻想,反問:“您真認為,景王會在意這個?”
聞言,陸夫人也沉默了,一下子悲從中來。
“娘,還是送我回寺院吧。”陸亦蓉勸道:“景王不會娶我,若是強行留在京城,隻會讓我淪為笑柄,還不如就此離去,也好給靖海侯府留一份體面。”
良久,陸夫人問:“那人是誰?娘不信這世上還有人能比得過我的蓉兒。”
“褚家的姑娘,想必娘應更猜到是誰人了。”這些年,陸亦蓉從家書中也得知了陸家以前給褚家賠禮道歉的事。
果然,陸夫人頓住。
像被劈了道雷似的,吶吶道:“竟不想......竟不想......他這些年護著褚家原來是因為這個。”
.
陸亦蓉悄無聲息地回京,過完中秋又悄無聲息地走了,盡管動靜不大,但私下還是有人得知了此事。
誰也不明白陸家這是何意。
有人說許是陸家嫡女禮佛多年,已經沒了嫁人的心思,這次回來純粹是跟家人團聚過中秋罷了。
也有人說,或許是陸亦蓉聽說景王身邊有別的女子,吃醋怒回寺院也說不定。
眾說紛紜,各有不一。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陸亦蓉不當太子妃了,那世家貴女們皆有希望。
原本還以為景王喜歡陸家嫡女定會選她,這下好了,陸家嫡女一走,世家夫人們的心思又活絡起來。
這一活絡,大受益處的便是宮裡正當紅的婉妃。皇帝抱恙這些日子皆由她近身服侍,若是能得她在皇帝面前說說好話,那自家女兒當太子妃的勝算就更多些。
因此,悄悄給婉妃娘家襄陽侯府送禮的人多了起來,這段日子,侯府門檻都快被人踏破了。
外頭這些事,阿圓一概不知。
這會兒,她正坐在南城湖畔畫舫裡,由蕭韫喂她吃牛乳酥酪呢。
此時已是九月初,外頭風寒水涼。畫舫裡頭卻溫暖如春。大片大片的琉璃水晶牆隔絕了外頭的寒氣,且不影響人從裡頭往外看風景。
阿圓頭一回來這樣的畫舫,稀奇得很。
一邊窩在軟榻上賞景,一邊懶懶地張口吃蕭韫喂過來的東西。
牛乳酥酪,由牛乳和羊乳佐以紅豆、山楂、松子等蒸制而成。成形後放置在瓷盤中,晶瑩軟糯。舀一勺,顫巍而不散,入口香滑甜膩。
阿圓最是喜歡吃這些甜品,每吃一口都下意識地眯起眼睛。
蕭韫不愛吃甜的,但喜歡看她吃甜的,索性接過手,親自喂。
“這畫舫是新制的?”阿圓以前也來過南城湖畔,就沒見過這樣的畫舫呢。
“前些日豊國進貢了一批琉璃壁,索性讓人造了這麼艘畫舫。”
蕭韫沒說的是,這畫舫主要是造來哄她的。
彼時她剛得知他是景王身份,鬧著要跟他一刀兩斷。蕭韫沒法,正好豊國送來一船的琉璃壁,問過工部匠人後,便想著造這麼膄獨一無二的畫舫討她歡心。
他又從瓷白的盤中舀了一勺牛乳酥酪喂過去:“喜歡嗎?”
“嗯,喜歡。”阿圓說:“不用站在外頭吹風就可以賞景,冬天還能來這看碧湖落雪呢。”
她唇角掛著一抹乳.白,隨即被粉嫩的小舌一卷。
蕭韫眸色暗了暗。
“好,屆時我帶你來賞雪景。”
他又喂了勺過去,阿圓仰頭退開:“不要了,我都吃飽了呢。”
此前他喂得勤,阿圓也吃得急,一勺接一勺的,不知不覺就吃了大半盤,哪裡還再吃得下?
“飽了?”蕭韫略微遺憾,他還挺喜歡看小姑娘吃東西,小口小口的,跟兔子似的。
接著他又問:“好吃嗎?”
阿圓點頭:“好吃,我喜歡這個味兒。”
“那我也嘗嘗。”
蕭韫嘴上說嘗嘗,卻不吃勺子裡的,而是覬覦阿圓唇角那點還未舔淨的乳.白。
阿圓正瞧著外頭一隻鳥飛落在水上劃波紋呢,就冷不丁見他湊過來。
“哎你做什麼唔......”
他溫熱的唇瓣貼上她的,讓她說不出話。
婢女們瞧見了,紛紛背過身去不敢看,然後悄無聲息地走出畫舫。
陳瑜見眾人退出來,側頭瞥了眼。綽約紗幔內,他家殿下把人壓在軟榻,褚姑娘的長發散下來,跟瀑布似的落在地毯上。
他趕緊收回視線,讓人把簾子拉起來,然後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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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霜寒,湖邊落葉枯黃,景致蕭瑟。
而畫舫內,一男一女交疊熱吻,風景旖旎。
蕭韫細細密密地吻著人,不錯過一丁點兒縫隙。他動作輕柔,緩緩吸取她口中的香甜。
唇瓣觸碰間酥酥麻麻,如水波在此處蕩開,令兩人各自悸動。
阿圓覺著今日的蕭韫格外地不一樣,不似以往的急切,倒變得極有耐心起來。
像品嘗世間最美味的佳餚,慢條斯理。
她半睜著眼睛,盯著他放大的俊臉,一點一點地看著他的神色染上迷醉。
過了會,腰被掐了下:“閉眼。”
阿圓趕緊閉上眼。
整個感官放大,全在他有力而溫熱的唇上。
也漸漸的,墜入深淵。
她攀著他的脖頸,手觸碰到他結實的肩背。
蕭韫無疑是挺拔高大的,平日裡見著他肩背寬廣,每次窩在他懷中都令她有種依賴和踏實感。
但今天發現,似乎有些瘦了。
為了確定此事,她摸了又摸,從後背到勁腰,再到胸膛。也不知摸到了什麼,令蕭韫悶哼一聲。
“做什麼?”他捉住她的手。
阿圓不知何時早已眸子一片清明,這會兒像個貪玩調皮的孩子似的。
蕭韫無奈。
“我摸摸你。”她說,見蕭韫神色微微錯愕,她立即補充道:“看你是不是瘦了。”
“......瘦了嗎?”
“嗯。”阿圓問:“近日是不是很累?”
蕭韫這些日子在清理賢貴妃的黨羽,天光墟那邊查出有人私下交易兵器,也是叛黨餘孽還在頑固反抗。
三皇子一天不死,這些人依舊會蠢蠢欲動。
可這時候他起復在即,不宜再鬧出與名聲有損的動靜,不然.......
蕭韫眸子裡閃過一絲狠厲。
所幸他掩著眼睫,並沒讓阿圓瞧見。
此時,阿圓還被他壓在軟榻上,紅唇水潤,香腮緋紅,一臉媚豔。
蕭韫看了,眸色又濃了些,便繼續吻過去。
阿圓失神地望著琉璃水晶壁。
這琉璃跟她以前見到的不一樣,一整塊不僅厚重,在陽光還泛著五彩斑斓的光。
那光線像一把劍,隨後又像無數把劍,刺入她的眼睛,令她昏天暗地神志不清。
她在茫然和緊張中感受蕭韫的溫柔。他的唇貼著她脖頸,薄薄的皮膚下是血液經脈跳動,跳得她的心也跟著高高揪起來了。
這種滋味不上不下的,讓人貪念又讓人難耐。
阿圓難以忍受,無聲啜泣起來。
“蕭韫......不要了。”她推他。
她聲音嬌柔悠長,像輕紗拂在他心尖,又痒又酥。這哪裡是推卻,更像欲拒還迎。
蕭韫許久沒親她,瞧見這副情態怎能忍得住?這小女人像是令人上癮的蠱,一觸碰便不想再撒手。
他想得緊,也想得疼,埋在她脖頸間,忍得青筋畢露。
阿圓又推了推。
緩了許久,蕭韫把她扶起來。懷中小女人嬌媚綿軟,眉眼俱是春意,仿若雨打後的芙蓉。
他眸子難以清明,使勁閉了閉眼,伏在她耳畔道:“阿圓莫勾我了。”
阿圓聽見這話,氣得很,真是什麼便宜都被他佔盡了,到頭來還要怪她勾他。
她啐道:“你不要臉,誰勾你了?分明是你自己想。”
蕭韫無奈苦笑,的確是他自己控制不住。她的身子令他發狂,有那麼一刻,他真想不管不顧就這麼要了她。
也不知這小女人是吃什麼長大的,肌膚滑膩如綢緞,就連呼出的氣息,都比蘭花好聞。
“今日不用早回去吧?”他試圖聊些別的事來分走心神。
“嗯,我跟阿娘說出來遊湖呢。”
“一會兒午飯想吃什麼?”
阿圓沒什麼想頭,畢竟才吃飽呢,便說道:“隨意吧,你呢,你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