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韫今日是來見大理寺卿賀璋的。
他以景王的身份過來詢問這次科舉舞弊案,實際上這案子內裡如何他清楚,不過在眾人眼中他與顧景塵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如今顧景塵出事,他若不做出點動作,難免引人猜疑。
他越是捉急得亂方寸,賢貴妃一黨便越是信以為真。
此時,蕭韫談完事起身欲離開,然而剛踏出門,就有護衛來稟報說阿圓來了,正在門口跟陳瑜說話。
蕭韫動作頓住,才跨出門檻的腳又默默收回去。
賀璋見了,當沒看見,體貼地給了個臺階:“下官前兩日新得了幾兩早春龍井,殿下不妨品一杯再走?”
“如此甚好。”蕭韫若無其事坐回椅子上。
該談的事已經談完,剩下的也就是話家常,但賀璋不擅於話家常,於是就這麼幹巴巴地坐著喝茶。
頂多就是誇一誇這茶多鮮爽,再之後也不知要說什麼了。
蕭韫緩緩地敲著扶手,在等阿圓何時離開。
他故作鎮定自若,賀璋也不開口點破。
景王身邊養了個小姑娘的事,他也聽說過。隻是不曾想,景王竟會有一天為了躲個小姑娘而不敢出門。
這種事嘛,在心裡笑笑就好了。
賀璋不動聲色品茶。
過了會,護衛又進來稟報:“殿下,褚姑娘說想見您。”
蕭韫一頓:“見景王還是見沈霂?”
Advertisement
“見沈......公子。”
聞言,蕭韫松了口氣,飲了杯茶後,就從大理寺的後門離開了。
搞得賀璋都稀奇得很,他頭一回送人是從後門送走的,還是送大塑堂堂的景王殿下。
第56章
這邊, 也不知陳瑜是怎麼跟阿圓說的,總之,阿圓等了沒多久, 就見蕭韫的馬車過來了。
她上馬車後便直接問:“沈哥哥何時在大理寺當差的?”
“嗯?”
“適才陳大哥與我說了,”阿圓道:“沈哥哥在這謀了個小官。”
“唔.......”
“如此就太好了, ”阿圓說:“我聽說大理寺的職位都是肥缺, 許多人擠破腦袋都想進來呢。”
“你聽誰說的?”
“我姐姐說的啊。”阿圓道:“我姐姐就在大理寺當值, 對了,你可認得我姐姐。”
“不認得,不在同所。”
“哦。”
“沈哥哥可要好好幹啊, ”阿圓囑咐:“沈哥哥還這麼年輕, 依你的本事一定能升官發財的。”
蕭韫幽幽掀眼:“升官就是為了發財?”
“可你不是欠了許多債嘛。”
“......”
默了默, 蕭韫問:“小丫頭來這找我有何事?”
提起這個,阿圓正色問:“沈哥哥你聽說今天的事了嗎?”
“何事?”蕭韫故作不知。
“顧丞相的事,我聽說.....”阿圓壓低了些聲音:“聽說他收受賄賂、徇私舞弊被查了。”
“你信?”
“我不信。”
阿圓搖頭, 不是因為跟顏婧兒的這層關系,而是她見顧景塵的第一眼,就覺得這樣的人頂天立地、正派清廉, 不像是這種人。
“那便是了, ”蕭韫說:“此事自有朝廷查明, 無需你們小姑娘擔憂。”
“可萬一有人存心誣陷呢,這就很難查了吧?”
“大理寺查案子, 有的是手段。”
“沈哥哥,”阿圓問:“你也覺得顧大人是冤枉的嗎?”
“我並不知。”
“那你能有法子幫一幫.......”說到這裡, 阿圓停下, 氣餒道:“罷了, 你也隻不過是大理寺的一個小官, 還是不要連累你了。”
“......”
“我去找世子哥哥或許還能幫上些忙。”
“.........”
蕭韫忍了忍,說道:“謝弘瑜也未必幫得上忙。”
“你怎麼知道?”
“謝弘瑜隻是個國公府世子,連個官職都沒有,如何能幫忙?”
也不知他這話哪裡來的優越感,敢情人家堂堂衛國公府世子還比不上他一個小小芝麻官?
阿圓撇嘴,都不想說他,怕他覺得沒面子,畢竟沈哥哥好不容易得了個官職,驕傲自豪也在所難免。
“不去試試怎麼知道,”阿圓說:“我回去歇息會,下午去拜訪世子哥哥。”
兩人各自心情復雜地回了瀾苑,蕭韫還有事要忙,與阿圓在岔路口分別,徑直去了書房。
而阿圓困得不行,也回了清漪院睡午覺。
.
睡醒後,阿圓問蕭韫在不在,婢女說他出門了,阿圓心想沈哥哥應該是去大理寺上職了。
於是出門前還吩咐婢女晚上準備豐富飯菜,這些日子沈哥哥辛苦,得補補。
她收拾東西上了馬車,讓車夫趕去衛國公府。
認識世子哥哥這麼久,但衛國公府是第一次來。她下了馬車後,從袖中掏出一枚玉佩遞過去。
看門的小廝見了,立即領她進門。
謝世子收了個女徒弟的事京城人知曉,衛國公府的人也知曉。但兩年多了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位女徒弟上門拜訪。
小廝不敢怠慢,把人請進花廳裡坐。待稟報了謝世子後,又繼續領人去了謝世子的墨瀟院。
衛國公府府邸很大,走了幾道門都沒走到底,路上遠遠地遇著個穿著華麗鮮亮的女子過來。
兩人面對面地迎上,那女子見了阿圓稀奇地打量了會,問小廝:“這位是?”
“回表小姐,這位是世子爺的女徒弟。”
“哦。”
這聲“哦”拉得意味深長,連打探的目光也變得凌厲了些。阿圓莫名其妙,淺淺福了福身就跟小廝走了。
來到墨瀟院,聽小廝說世子還在跟老國公談事,讓她先在小廳稍坐片刻。
阿圓點頭。
婢女進來上茶後又退出去了,廳內靜悄悄的,從門口望出去是景致優美的庭院。此時三月,庭院裡開了許多花。
白的紅的綠的,百花爭春好不熱鬧。
謝弘瑜是個風雅之人,連帶著自己住的院子也很是風雅,阿圓頭一回來,喝了盞茶後就暗暗打量環境。
隻不過打量著打量著,就聽見婢女們低低私語。
“聽說世子爺在外邊喜歡個姑娘,莫不是這位?”
“這位不是姓褚嗎?我聽說世子爺喜歡的那姑娘是姓肖啊。”
“姓肖的姑娘我沒見著,但今日見了這位褚姑娘,實在是好看呢。”
“可不是,比起表小姐來簡直不知好多少。世子爺看慣了美人,難怪瞧不上那位表小姐。”
“你說她都等這麼些年了,明明知道世子爺不喜歡她,為何還死賴著不走?”
“可不是死賴著?年初元宵節剛過,大冷天的竟要投湖自盡,她若是真想死也不至於在人來人往的地方投湖。”
“可終歸她病了一場,到底是博得了老國公同情,老國公不是還開口讓世子爺納她做妾嘛。”
“說來好笑,等了這麼多年,什麼手段都使了,最後等來了個妾的身份。”
“不做妾也不行,難道你們忘了,兩年前府上到處傳表小姐被世子爺.......提前失了身子哪裡還能當正房夫人?”
“呸呸呸,咱們世子爺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潔身自好,連近身伺候的都是小廝,哪裡會跟那樣的人春風一度?”
“可她哭著從世子爺書房出來又是怎麼回事?”
“小把戲罷了,這般上不得臺面的人,難怪隻能做妾。這兩年鬧死鬧活拿這事做筏子,二房夫人非得讓世子爺給個說法,如今兩年過去,還能有何說法,做妾都便宜她了。”
“話不能這麼說,咱們世子爺是誰人,做世子爺的妾可比一般人家的妻強多了。”
“也是,就表小姐那身份想做世子爺的妻恐怕夠不著。”
後頭還說了些其他的零零碎碎的,不過聲音越來越小,阿圓便聽不清了。
這兩年她雖在書院讀書,但世子哥哥和表姐的事她也知道些許,兩人最初還各自看不順眼,後來也不知怎麼的,世子哥哥突然就看表姐極其順眼了。
隻不過表姐這人眼光獨特,對於世子哥哥這樣膚白貌美長得精致的男子她瞧不上,偏偏喜歡話本子裡魁梧健壯的將軍,還口口聲聲說以後的夫君就要找個當將軍的。
唉,也不知世子哥哥現在去從軍還來不來得及。
這般,思緒散了一會兒,聽見外頭行禮的聲音。
阿圓抬眼,就見謝弘瑜一身紫袍腰佩玉帶,玉樹臨風地走進來。
.
從衛國公府出來,已經是下午酉時,夕陽西下。
阿圓有些蔫蔫的,連世子哥哥都說不要讓她管這件事,想來這件事非常麻煩。
世子哥哥跟沈哥哥一樣,皆安慰她不用擔心,可如何又不擔心?
先不說她對顧丞相印象極好,覺得那樣清正廉潔的好官被冤枉實在可惜,就說顧丞相此人是婧兒姐姐的未婚夫婿,此事.........
阿圓悶悶地上馬車,車夫問她去哪,她看了看天色,索性吩咐回瀾苑。
回到瀾苑,蕭韫還沒回來。
阿圓換了身家常衣袍,不想看書也不想寫字,便讓婢女把古箏架在小院裡,對著一池的鯉魚撫琴。
每回心緒煩亂的時候,也隻有這樣,她才能舒心些。
酉時二刻,婢女說公子回來了,阿圓這才起身。
蕭韫忙了一天,頭昏腦漲。一回瀾苑,原本是想往書房走的,但走到半路就換了個方向,去往清漪院。
老遠就聽見一陣琴音,琴音悠揚悅耳,果然撫慰了他些許。
但才進院門,琴聲就停了。
“沈哥哥回了?”
阿圓站在池邊,著了件水藍素面襦裙。如今三月天漸漸暖和,她衣衫變得單薄,顯得整個人高挑勻稱。
就這麼,明豔俏麗地站在夕陽中。
蕭韫走過去:“聽說你下午去衛國公府了?”
“嗯。”阿圓跟著他走,兩人進了旁邊的飯廳坐下。
“不過世子哥哥說此事牽扯重大,除了宮裡的皇上,其他人恐怕是幫不上忙的。”
阿圓一臉擔憂地問:“沈哥哥,大理寺一定能查明顧大人是冤枉的對吧?”
“若是冤枉,大理寺自然能查明。”蕭韫道:“你既是信顧丞相是冤枉的,那還擔心什麼?大理寺會還他一個公道。”
“嗯。”阿圓重重點頭:“我信。”
蕭韫闔眼靠坐在椅子上,語氣淡淡的,面色幾分倦怠。
阿圓見了,問他:“沈哥哥的差事是不是很累?”
“唔.....”蕭韫應聲:“也就這段時間事多,過些日就好了。”
阿圓也知道蕭韫這幾日都是早出晚歸,有時候還忙到夜裡。今日又是一大早就出門,沒個停歇。
這會兒看他面露疲態,她心疼。
想了想,她起身走過去。
蕭韫聞到一陣清香,感覺得到她就站在他身後,也不知小丫頭要做什麼,他不動聲色。
很快,溫熱的指腹貼在他額頭兩邊,然後揉按起來。
蕭韫平日裡都是小廝伺候,即便是揉按額頭也是小廝代勞。頭一回有女子親近,他不禁僵了下。
但也就僵了那麼一小會,漸漸放松起來。
不知是什麼魔力,小丫頭的力道不重,甚至像撓痒痒似的,但卻莫名地令他安適。
他眉頭緩緩舒展。
“我在家時也常給我爹爹這樣按揉,爹爹還說我手法精妙呢,一整日的疲憊都不見了。”阿圓問:“沈哥哥呢?可感到舒服些許?”
“嗯。”
“不過沈哥哥的額頭太硬了些,裡頭全是骨頭。”
“不是骨頭你想是什麼?”
“可我手疼嘛。”
“這才按多久,就疼了?”蕭韫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