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委屈,眼淚就有點抑制不住,眼眶一酸,淚珠子就掉下來。
蕭韫渾身一僵,一時啞口不知該怎麼接話。
此時的情況是他沒想到的。
他並不想惹她哭。
這會兒小丫頭哭得抽抽噎噎。她整個人嬌小,坐在角落側著身子,單薄的肩背微微顫抖,顯得極其可憐。
哭得他心都要碎了。
可一想到適才她說的那番話,他心裡也有氣。
他憑什麼拘她?還不是為了她好?外頭那些男子哪個能真心待她?哪個能像他這樣哄著供著?
若她不幸嫁了個薄情的,往後受欺負了整日這般哭......蕭韫想到這裡,拳頭都不自覺地攥緊。
然而這丫頭一點也不領情,他這些年真是白疼她了。
蕭韫心裡煩躁,馬車一到瀾苑,他丟下句“你且好生歇息”,然後就離開了。
他一下馬車,阿圓“嗚哇”地哭出聲。
原先三分委屈的,此時是真真切切地到了十分。
第54章
阿圓回到瀾苑, 徑直進了臥房把婢女都撵出去,撲在床榻上哭。
外頭的婢女各自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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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這是怎麼了?”
皆轉頭去看桃素和蓮蓉,畢竟這兩個人整日跟在姑娘身邊, 想必是知曉原委的。
然而桃素和蓮蓉名字雖親和,但為人卻一點也不親和, 即便共處了兩年多, 待人還是冷冷清清不愛說話。
有時候眼裡莫名露出的兇光仿佛下一刻要殺人似的, 旁的婢女都不大敢惹這兩位。
桃素和蓮蓉在門口站得筆直,對於落在自己身上的幾道目光視而不見。
至於姑娘為何哭,她們當然知曉, 隻不過服侍主子最重要的是嘴巴嚴, 若是嘴巴不嚴, 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其中一個婢女聽阿圓的哭聲聽得心疼,正欲上前去敲門,就見陳瑜過來了。
陳瑜是被蕭韫打發過來的。
心裡苦得很。
他家殿下自己惹哭的人不去哄, 倒是要他來安撫,他整日忙裡忙外已夠操心了,如今還要幫他家殿下收拾爛攤子。
就, 很心累。
“褚姑娘?”陳瑜在外敲門。
但沒人應。
阿圓整張臉埋在被褥裡頭, 以為是蕭韫來了, 她打定主意不想理他。
不過也不知為何,適才還很傷心來著, 如今見蕭韫追過來,她心裡好受了些, 眼淚也少了些。
“褚姑娘?”陳瑜繼續敲門。
阿圓不是個氣性大的姑娘, 氣一會兒也就消了。她爬起身收拾了下, 又照了照鏡子, 見無不妥,這才走去開門。
“陳大哥有什麼事?”她打開門,不著痕跡地四處望了望,卻沒發現蕭韫的身影。
她這表情陳瑜如何不明白,訕笑道:“姑娘,公子沒來,讓小的過來看看。”
阿圓頓時一股火氣衝上頭,砰地就把門關上了。
嬌喝道:“我有什麼好看的,陳大哥你去告訴他,我一點也不稀罕他來。”
陳瑜吃了個閉門羹,平靜麻木地站了會。心想這話他可不敢傳,不僅不敢傳,還得傳些好的。
可眼下情景,怎麼也找不出個好來。
陳瑜無門得勸,他索性離去了。
阿圓哭過之後,接著便是大氣,然而氣完,也想開了——沈哥哥霸道無禮,她才不要理他!
於是,沒多久,阿圓重新打開門,除了眼眶泛紅之外,其它一切就跟沒事人似的。
她招呼婢女準備茶水吃食,然後自己跑書房看書去了。
約莫看了半個時辰,發覺院子裡有些動靜。阿圓停下來,側耳細聽。
很快,婢女在門口稟報:“姑娘,來了個嬤嬤,可要現在見一見?”
“嬤嬤?”
“是的姑娘,說是公子給姑娘尋來的,往後跟在姑娘身邊教導。”
阿圓這才想起來此前蕭韫說要給她找嬤嬤的事,彼時以為他隻是隨口一提,畢竟她還在讀書,即便要教導也不會這麼早。
竟不想,這麼快就給她尋了個嬤嬤過來。
“我去見見吧。”
阿圓聽說這些嬤嬤最是嚴厲,若是初次見面禮數不夠,後頭教導起來可有許多苦頭吃。
她起身出門,就見個湖藍交領褙子的婦人站在正屋門口。
這婦人恭恭敬敬卻不卑不亢,旁的婢女見她出來都側目過來瞧,而她分明聽見動靜也不動身形半分。
直到阿圓走到她身邊,她才行了一禮。
“姑娘安好,老奴姓周,往後由老奴教導姑娘禮節。”
她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舉止言行也規規矩矩毫無差池,理應讓人覺得是個嚴厲之人。可阿圓觀她面色卻極其和善,還含著點......欣慰的笑。
為何欣慰?
“嬤嬤認得我?”阿圓問。
“老奴與姑娘初次見面,不曾認得。”
但曾聽說過無數次,這會兒見了小姑娘,眉目秀雅,一看就是個良善乖巧的,果真是個好姑娘。
周嬤嬤眼裡的欣慰又濃了些。
阿圓暗暗打量眼前嬤嬤,約莫才四十的年紀,但頭發卻白了許多,而且面色有些許疲態。
“嬤嬤可是從遠方來的?想必行路辛苦了。”阿圓說:“嬤嬤先去歇息一天,明日我們再說事如何?”
周嬤嬤笑,點頭道:“好,聽姑娘安排。”
阿圓吩咐婢女給嬤嬤準備住處,讓人帶下去歇息,隨後自己又回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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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圓在瀾苑看書時,蕭韫這邊早已出了城,徑直去了馬場。
此時,他騎著疾淵奔馳在山丘間,已來回數十圈,寒風簌簌地刮著他的臉,卻毫無知覺。
他勒馬停下來,眸子陰鬱沉靜地盯著半山虛空處。
腦子裡一片清明。
也隻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感到踏實。
那個小丫頭哭得他心煩意亂,越是心煩意亂,他越是抑制不住狂躁。
他實在不喜有人左右他的情緒,但偏偏,她輕易就能做到。
蕭韫閉了閉眼,轉身問護衛:“顧景塵人呢?”
“稟殿下,”護衛道:“顧大人此時在春和街。”
“在春和街做什麼?”
“好像是婚期將近,顏姑娘有些首飾還未定好,顧大人陪著去錦翠閣選首飾。”
“......”
他倒是挺有闲情逸致。
“去喊他來!”蕭韫吩咐:“本王有事相商。”
“現、現在?”
“對,直接去錦翠閣把人喊來!”
他過得不舒坦,又豈容他顧景塵逍遙自在。
.
顧景塵這邊正陪著小未婚妻選镯子呢,那廂就有隨從匆匆過來在耳邊低語。
“現在?”
“正是,殿下已經在茶樓等著了。”
顧景塵瞧了眼還在興致勃勃選首飾的顏婧兒,默了默,把手上剛挑的一隻镯子遞過去。
“這隻好看,襯你。”他說:“我有事且離開一趟,晚些回府陪你吃飯。”
顏婧兒點頭:“大人有事隻管去忙吧。”
她其實自己來錦翠閣也可以的,這段日子成婚的東西都是她自己張羅。也不知顧景塵今日抽了哪根筋,非要黏黏糊糊陪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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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塵到了茶樓,從後門徑直去了三樓雅間。
這間屋子是他們經常來的地方,跟旁邊的廂房隔牆,但不透音。從屋子的機關處還能窺視其他廂房的動靜。
此時,蕭韫已經坐在那喝茶下棋了。
見顧景塵過來,竟親手倒了杯茶給他。
顧景塵趕緊接過來:“多謝殿下。”
“準備好了?”
這話問的是春闱的事。春闱之際,賢貴妃和信國公有部署,蕭韫這邊也有部署。
最後鹿死誰手,也就看這一局了。
顧景塵落座於蕭韫對面,接過他手上的白玉棋子跟他對弈。
淡淡道:“他們在賭,我們也在賭,就看誰沉得住氣。”
“你就不怕萬一賭輸了?”蕭韫抬眼,幾分打趣:“你婚期在即,若是一朝不慎,恐怕你還得打光棍。”
顧景塵也笑了笑,從容不迫地落下一子。
“下官與殿下一樣,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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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九,春闱開始,一共三場考試,每場連續三天。這場持續半個月的春闱考試,令整個上京城都開始嚴峻起來。
仿佛黑雲壓城,連天氣也變得陰暗。
“好像要下雨了。”婢女在廊下做針線,邊說道:“也不知那些舉子們在考場裡冷不冷,我聽說晚上被子單薄,若是身子不好的,說不準還會生病呢。”
“生病了會如何?”
“當然沒法考試啊,倘若影響其他舉子,估計還得被撵出來。”
“啊,那豈不是忒慘了些?寒窗苦讀十年就為這天呢。”
“那也沒法子啊,所以也不能傻讀書,還得強健體魄。”
“我看京城的這些子弟們有的比姑娘還嬌氣,這可如何是好?”
“既是京城的子弟當然不愁,考不中也還有家裡幫襯,花些銀子走走關系,好歹也能謀個小官職。”
外邊婢女們在談論春闱,這幾天阿圓已經聽了許多遍。
實際上不止她們談論,京城各處都在談論,仿佛除了這事就沒其他的了。
阿圓聽得耳朵起繭子,想聽點別的消息都不能。
蕭韫像突然消失了一樣,那日在馬車上丟下她之後,就沒來過。
她從最初的氣憤到如今,隻剩下委屈。
沈哥哥這人也不知怎麼回事,以前相處得好好的,可自從回京後就性子琢磨不透。
不僅變得越來越霸道,待她也......
她說不清是什麼感覺,總覺得兩人現在關系不復以往親密。她懷念以前那個時常逗她哄她的沈哥哥,而不是現在這個陰晴不定、常常消失不見的沈哥哥。
想著想著,阿圓連寫字的心情都沒了。
也不知自己這幾日是在等什麼。
算了,還等什麼等?
她撂下筆,走到門口吩咐婢女:“你們收拾些衣物,一會放箱籠搬走。”
婢女驚訝:“姑娘要去哪裡?”
“回書院號舍。”阿圓說。
她才不想繼續住這,這幾日瀾苑的空氣都是悶的,有時候想找人說會話都不能。還不如回號舍住幾天,也有曹薇和程蔓歆她們陪伴。
這般打定主意,阿圓反而期待起來。
畢竟她已經許久沒跟好友們住號舍了,還清楚記得那些熬夜說悄悄話的歡快日子呢。
這邊,婢女們收拾東西,很快,陳瑜那就得了消息。
聽說褚姑娘要搬去號舍,這還得了?遂趕緊稟報給蕭韫。
彼時,蕭韫正在跟幕僚們談事,瞥見陳瑜臉色慌張地進來,他抬手打住一個正在說話的幕僚。
陳瑜走到他旁邊,低聲說了句:“殿下,褚姑娘吩咐人收拾東西要回書院。”
蕭韫動作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