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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樓,阿圓端正老實地坐在椅子上,而蕭韫和謝弘瑜則坐於她對面。
蕭韫自始至終沉著臉,沒怎麼說話。
謝弘瑜板著臉,但板了一會兒見阿圓這模樣又不忍責備,便溫聲道:“你自己從實招來。”
這話似曾相識,阿圓頭皮發麻。
“招、招什麼?”
“你與那曹公子是怎麼回事?”
阿圓委屈:“我們就是湊巧遇上罷了。”
“湊巧遇上就喊曹哥哥?”
“......”
阿圓抿了抿唇,解釋道:“曹公子的妹妹曹薇是我的好友,她喊哥哥,我自然也是跟著喊的。”
“那是她的哥哥,又不是你的。”謝弘瑜斤斤計較。
“......”
“他比我大,喊哥哥怎麼了?這是禮數。”
“是麼?”謝弘瑜語氣涼涼的:“那他喊你褚妹妹又是怎麼回事?你們何時變得這般親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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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圓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在此之前,她攏共見到曹靖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而且多是跟著曹薇一起的時候。
一直以來,曹靖也是喊她褚姑娘,可也不知怎麼的,他今日就突然喊她“褚妹妹”。
這哥哥妹妹,又不是親的,難免讓人想多了去。
阿圓真是冤枉死了。
不知如何解釋,她索性就不解釋了。經過這兩年她也摸清了蕭韫和謝弘瑜的脾性,再如何生氣,也不會拿她怎樣。
就這麼,她垂著頭,憑著有恃無恐的心態,裝死。
然而她這副模樣看在蕭韫眼裡,就是承認,就是沉默的反抗。
也不知哪裡來的股火氣,憋在心口。
小丫頭打不得罵不得,如今長大翅膀硬了更不好管,有氣也隻得硬生生忍著。
他突然起身,冷冷道:“跟我回去。”
“哦。”阿圓乖乖起身,跟著他離開了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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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日,蕭韫似乎很忙,阿圓跟他從酒樓回來後,就再沒見過他。
阿圓想沈哥哥是不是還在生那日的氣,可她又不能理解,一句“曹哥哥、褚妹妹”罷了,如何就能生氣這麼久?
若是以往,沈哥哥鐵定不是這樣的人。
她問陳瑜,陳瑜每次都是模稜兩可地說沈哥哥在忙。
阿圓也就隻得認同這個原因,沈哥哥要入仕做官了,忙碌也是應該的。
而蕭韫這邊,確實是忙。
一來忙著捉李茂彥,二來也忙著應付賢貴妃和信國公。越是臨近春闱,局勢便越緊張,容不得他掉以輕心。
當然,他自己也清楚,即便再忙也不會忙得連跟阿圓見面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這兩日來,他很是疑惑,疑惑那日為何會生那麼大的氣。
那股氣從何而來?
這種未知的情緒令他難以把控,而蕭韫最是不喜這種難以把控的感覺。他向來是個自控能力強的人,一旦意識到有人能左右他的情緒,他便開始警惕起來。
一時間,他甚至不知該拿阿圓怎麼辦。
所以,就隻能暫時晾著,等哪天想明白了再說。
主子們情緒莫測,難做的是當下人的。
陳瑜便是如此,心裡的苦無處說。
他跟在蕭韫身邊做事,不僅要承受他越來越焦躁的情緒,還得小心翼翼地安撫。
比如此刻。
殿下坐在桌邊吃飯,他稟報完其他事後,不著痕跡地把話題轉移到褚姑娘那兒,把褚姑娘今日做了什麼細細說一遍。
雖然殿下面色清冷,但緩慢吃飯的動作表示他正在細聽。
若是聽到合意的地方,眉目會柔和些許。
“殿下,”陳瑜道:“今早起來婢女說姑娘喊頭疼。”
蕭韫停下筷子:“為何頭疼?”
“屬下不知,許是睡得不好的緣故。”
“為何睡得不好?”
“呃......”
陳瑜聽說褚姑娘養的貓不知怎麼的腿受傷流了血,估計是因為這個睡得不好,但陳瑜當然不能這麼說。
於是道:“褚姑娘這兩日問殿下問了好幾次。”
“哦?”蕭韫眉目舒展了些:“都問了什麼?”
“問殿下為何沒回瀾苑,在忙什麼。”陳瑜道:“褚姑娘似乎心情不佳,屬下便回她,殿下即將入仕,在忙朝廷的差事。”
“不過褚姑娘聽了之後,看起來有些失落。”
說到這裡,陳瑜悄悄抬眼,就見他家殿下唇角淺淺地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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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春闱最後三日,鷺園舉辦了一場詩會。這場詩會男男女女均可參加,且多是即將科考的舉子和一些貴女們。
因此,與其說是詩會,到不如說是世家貴女和一些有望奪魁的學子們的相親會。
這種習俗由來已久,世家貴女們欲挑選夫婿,而士林學子們也希望能結一門可靠的姻親,將來有嶽父的助力在仕途上便能走得穩些。
但這樣的相看比較隨意,沒有長輩們在,隻是年輕人們自己以詩會友。若是互相看對眼,屆時榜下捉婿便順理成章,若是互相無意也不打緊,就當參加詩會湊個熱鬧。
阿圓今日就是來湊熱鬧的。
其實這兩年,京城大大小小的詩會她也參加過幾次,對於今日這樣的詩會她並不覺得陌生。
此時,她正站在院子裡的一株花樹下,曹薇挽著她手臂,指著不遠處的幾個年輕男子,說:“看到了嗎?那個穿墨青衣裳的就是霍高旻。”
阿圓點頭,視線漫無目的地掃了一圈。
好家伙,周圍的姑娘們都在偷看霍高旻。
她低聲道:“阿微,你可有勝算?我看好些姑娘都相中霍高旻呢。”
“所以啊,我一會得想法子跟他說說話。此前我爹爹已經差媒人去給他透露了消息,可後來我聽說,他住的客棧每日都有好些媒人去透露消息,估計哪個是哪家的小姐都記不得。”
“......”
霍高旻此人的確耀眼,站在人群中很容易分辨。年紀輕輕才學斐然,家世好,模樣好,且是今年最熱的奪魁人選,聽說暗莊裡壓他中會元的人幾乎佔一半。
這樣的人被眾多京城高官選為女婿,自然是意氣風發,作詩都比旁人多作了幾首。
男子那邊高談闊論熱鬧非凡,而女子這邊就比較矜持,作詩的人少,三五成群竊竊私語的倒是比較多。
曹薇原本還擔心旁人作詩比她好被比下去,如今這麼一看沒幾個人作詩,她放下心來。
這一放心,立馬就顯出了她外向奔放的優勢。
在其他姑娘還在矜持的時候,曹薇已經逮著霍高旻去茅廁的空檔,堵人去了。
阿圓:“......”
她不好意思跟著去堵人,隻得在原地等。
然而沒過多久,人群裡傳來陣騷動,聽見有人說“景王來了。”
阿圓借著海棠樹的便利,透過樹葉縫隙大膽往那邊看,隻見在人群中,站著個月白衣袍的身影。
那人身姿颀長、挺拔,被周圍簇擁著走進文星閣。
阿圓隻來得及看清個背影。
她問旁邊一個路過的女子:“那位就是景王嗎?”
身影怎麼如此熟悉呢?
那女子點頭道:“興許是的,不若怎會這麼多人圍著?”
“景王今日也來詩會?”
“聽說是慧蘭公主來詩會了,景王過來見慧蘭公主的。”
“哦。”
阿圓百無聊賴等了會兒,見曹薇還沒回來,正想去尋一尋。可才抬腳,就有個公子紅著臉過來了。
“敢...敢問姑娘芳名,小生乃今年的舉子,適才作了首詩想請姑娘雅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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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星閣頂樓,蕭韫坐在窗邊目光定定地看向某處。
他今日的確是來見慧蘭公主的,除了見慧蘭公主外還有個目的。
景王從渝州回來,總要在世人面前露一露面,而鷺園是最合適的地方。
隻不過,他卻沒想到會在鷺園看到這樣的一幕。
園子裡,一名粉衣少女站在花樹下,正在跟一個男子說話。
不知說了什麼,那男子臉紅歡喜,而她也是笑靨如花。
那少女不是阿圓又是誰人?
他出門時聽陳瑜說她今日休沐,跟同窗約了出去遊玩,彼時還覺著小丫頭呼朋喚友高興就好。
竟不想是來了詩會。
而這樣的詩會到底是做什麼的蕭韫清楚,無非是披著詩會的皮讓年輕男女們相看的場合。
想到此,蕭韫的眸子便暗下來。
對面,慧蘭公主正在煮茶,邊說:“我還以為你會過了春闱再回,畢竟現在風聲鶴唳,你這麼出現在京城,難免......在看什麼?”
少頃,蕭韫收回視線,淡淡道:“沒什麼。”
“為何提早回來了?”慧蘭公主問。
畢竟渝州的事她也了解些,按著計劃估摸還得幾個月。
“另有部署,便回來了。”
“與春闱之事有關?”
“嗯。”蕭韫漫不經心點頭,又往花樹下瞥了眼。
這會兒,那男子已經離開,隻剩她一人站在樹下。
他稍微滿意。
“阿姐為何會在此處?”蕭韫問。
“我過來瞧一瞧詩會,聽說今年的這些舉子頗有才學,便想來此等候,看一會有沒有絕句流出。”
慧蘭公主是個愛詩的人,但礙於身份不宜參加這次詩會,便著人在園子裡守候,把所有學子作的詩都記錄下來。
“既然回來,那就好生歇息,你這兩年在外歷練瘦了許多。我前些日子得了些養生的......你又在看什麼?”
慧蘭公主停下來。
她發現這個弟弟今日飲茶頗是心不在焉,時不時往窗外瞧。
見他這會兒面色不虞,她起身也走過去,順著他的視線看往花樹的方向。
“咦?”她莞爾道:“那不是你的小徒弟麼?對面的小郎君是何人?”
對面那人慧蘭公主不認得,但蕭韫認得。
正是前不久才在街上見過的曹家公子曹靖。
也不知是想到什麼,蕭韫的心頓時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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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阿圓好不容易送走個面皮薄卻纏人的公子,還沒來得及去尋曹薇呢,曹靖便過來了。
曹靖知道她今日會來,此前就已經聽妹妹說過。
適才他跟友人在一處時,就已經觀察褚姑娘這邊許久,見那位公子離開後,他辭別友人過來尋她。
“褚妹妹。”曹靖行了一禮。
今日的曹靖有點不一樣,阿圓是這麼覺得的。
她打量了下,發現向來愛穿黑色衣裳的曹靖,突然穿了件寶藍的衣袍,靚麗得很。
曹靖被她打量,有點不自在。
他其實不喜歡穿這麼鮮亮的衣裳,但出門前鬼使神差地,就選了這麼件。
“曹哥......曹公子是來找阿微?”阿圓道:“她去如廁了,我正要去尋她。”
她不好說曹薇去堵人了,便隻得這麼講。
“不,我是來見褚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