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書房裡,阿圓依舊是站著端端正正地練字。她今日效率出奇地高,旁邊桌上已經攤晾了好幾張寫完的宣紙。
寶音在一旁幫她研墨。
“小姐,這筆看著真精致,想必寫字也順手吧?”
“唔,”阿圓點頭:“往回我捏筆杆子,總覺得手酸疼,今日卻很奇怪呢。”
寶音好笑。
“小姐累不累?可要歇息會?”
“不累的,”阿圓搖頭,數了數還剩下的紙,說:“我今日得練完這些。”
“可也得歇息,”寶音勸道:“小姐忘了,您今日可是綁著兩個沙袋呢。”
話剛說完,小書房的門就被人從外邊推,不過沒推開。
“是誰?”阿圓此前已經掛上了門栓。
沒人吭聲,阿圓便又問了句:“是何人?”
這時,陳瑜在外頭小心翼翼道:“褚姑娘,公子來了。”
阿圓放下筆,跑過去開門,見蕭韫負手站外邊,而廊下跪著幾個婢女和小廝。
“怎麼了?”阿圓摸不著頭腦,但也沒想這麼多,伸手把蕭韫拉進去後,又把門關上了。
陳瑜:“......”
在殿下的宅子裡頭,還有殿下敲門才能進的地方,也就褚姑娘敢這麼做了。
Advertisement
他轉身揮了揮手,對婢女和小廝道:“你們起來吧,伺候好褚姑娘,殿下便不會罰你們。”
“是。”
.
屋內。
蕭韫坐在椅子上:“你在做什麼?”
“練字呢。”阿圓吩咐寶音沏茶過來。
“練字為何栓門?”
“我忘了。”阿圓耳邊碎發有點痒,她抬手撓了撓:“我在家中時,也常栓門,便習慣了。”
蕭韫見她手上不知何時沾了墨汁,把右邊臉頰撓了幾道墨痕,緩緩勾唇問:“為何要栓門?”
“因為.....”阿圓不好意思地說:“我吃零嘴的時候不能讓阿娘發現,不然她會把我的零嘴收走的。”
當然,更重要的是,偷偷看話本子的事可不能讓她娘知道咯。
這時,寶音沏茶過來,見阿圓臉上有墨汁,她大驚。
“小姐?”
她正準備小聲暗示一番,那廂,蕭韫開口道:“你先出去。”
寶音張了張口,最後還是默默放下東西出門。
“我今日寫了好幾張字呢,”阿圓邀功地說:“沈哥哥可要看看?”
“嗯,拿過來看看。”
阿圓挑了自認為寫得最好的一張遞過去,睜大眼睛問:“怎麼樣?是不是有很大進益?”
小姑娘眸子如墨玉漆黑剔透,泛著點點波光,臉頰白皙圓潤,右邊還沾了墨汁顯得稚嫩且滑稽。
就這麼歪頭看過來時,那點求誇贊的心思一點也藏不住。
蕭韫莞爾。
“確實進益頗多,”他起身:“過來,你再寫兩個字看看。”
阿圓高興,跟著走過去,卻見蕭韫的視線落在那支翠玉的筆上。
她拿起筆,問:“沈哥哥也覺得這支筆好看?我今早就是用它寫字的呢。”
“你母親買給你的?”
“不是,”阿圓說:“是另一個大哥哥送的。”
她話落,蕭韫蹙眉:“誰?”
“哦,就是陸家的大哥哥,陸亦桓。”
阿圓把今早陸家人過來道歉的事說了遍,最後道:“我原本不想收這麼貴重的禮,可我娘說既然別人誠心來道歉,不妨收下免得別人多慮。”
蕭韫視線再次落在那支筆上,上好的綠松石,雕刻了隻憨態可掬的小狗,從玉的品質和雕刻工藝來說,皆是上層。
這樣的筆市面上可買不到,定然是找人特地定做。卻不想,陸亦桓說送就送了。
蕭韫眸色沉了沉。
“喜歡?”
他手指不著痕跡地碰了下砚臺。
阿圓點頭:“我從未收過這麼好看的禮物呢。”
“是麼?”
蕭韫似笑非笑的,緩緩靠近,然後抬手捏了捏她左邊臉頰。
“這支筆以後別用了,哥哥送你一支更好的。”
阿圓頓時努嘴,不贊同道:“沈哥哥又想亂花銀子?”
債還完了嗎?
媳婦娶了嗎?
她嘀咕:“一點也不知節儉。”
“嗯?”蕭韫手指稍稍用了點力。
阿圓臉頰疼,黛眉一擰,恨鐵不成鋼地說:“沈哥哥如此揮霍無度,以後是很難娶得著媳婦的。”
“......”
蕭韫也不惱,漫不經心地收回手,幽幽地道:“知道了,哥哥往後儉省些。”
阿圓這才滿意幾分。
但蕭韫臨走時臉上莫名其妙的愉悅令她疑惑得很。
等她練完字走回盆架旁洗手時,看著鏡子裡頭一張如花貓般全是墨汁的臉,頓時又羞又怒。
這人.....這人......真是壞極了!
第15章
阿圓練了半個月的字,僅僅隻在手腕力道上做了些許改變,整個字體就變得截然不同。
她依舊寫的是簪花小楷,但褚大人看過之後,直撫胡須,贊道:“沈公子不愧是祭酒大人介紹的名師,循循善誘、春風化雨。再看阿圓如今的字,不事雕琢,不裝巧思,質樸率真,渾然天成。”
阿圓胸脯挺直,站如青松,心間油然而生一股驕傲。
褚夫人見了好笑,說道:“明日就該去慧香書院考試了,你可準備妥當了?”
“妥當了的,”阿圓點頭:“晴表姐說她明日陪我一起去。”
肖梓晴在別的女子書院讀書,明日正好休沐,便自告奮勇陪表妹去考試。
褚夫人道:“你姐姐明日不得闲,你爹爹明日要上職,娘明日送你們出門還得趕回來忙活,有你表姐陪著甚好。”
“嗯,女兒也是這麼想的呢。”
.
次日,阿圓吃過早餐後,就上了肖家的馬車。
肖梓晴的父親在丞相府當屬官,雖不屬於六部的官職,但跟在顧丞相身邊做事,職權並不比六部的小。因此肖家比起褚家來,日子寬裕,小姐們出門能有自己的馬車。
此時兩個小姑娘坐在馬車裡,互相交流考試經驗。
當然,也沒什麼經驗能交流,畢竟阿圓是第一次考試,肖梓晴雖比她年長兩歲,但自己也是個學業一塌糊塗的,所謂的經驗無非是:
“屆時無須緊張,若是遇到不會的,你就蒙。”
“如何蒙?”
“抽籤啊,或者扔小紙團。”
“......”
“若是遇到不會答的,你別空著,胡亂寫。”
“如何胡亂寫?”
“就.....隨便作首詩也行,你字跡清秀工整,興許閱卷夫子滿意呢。”
阿圓一臉忐忑,攪著手指道:“可我隻會打油詩呢。”
“嗐,什麼詩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字寫好。”
阿圓如獲金玉良言,重重點頭:“嗯。”
這邊傳授著經驗,那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為何停了?”肖梓晴掀簾瞧出去,疑惑道:“還沒到慧香書院吶。”
車夫在外頭回道:“小姐,前頭堵住了,過不去。”
“什麼堵住了?”
肖梓晴拉開車門,就看見前頭停了輛精致奢華的馬車。
這片地界靠近皇城,今日又是慧香書院考試的日子,馬車就格外多,街上人也多,皆是擠擠攘攘。
當然若是各自行車,互不幹涉倒也無妨,可如今前頭的車突然停下來,肖梓晴她們的馬車進不可進,退也不能退。
“你去問問他們何時走。”肖梓晴吩咐道。
車夫去了,很快苦著臉回來說:“小姐,前頭車夫說不走了,得等人。”
“這....等人也不該停這啊,擋了一半街道呢。”
肖梓晴瞥了眼那輛華麗的馬車,一看就是勳貴世家哪個公子小姐出行。有陸亦姍在前,她如今最是看不得這些驕奢跋扈的世家子弟。
想了想,她跳下車,親自上前去問話。
前頭車夫見是個十三四的小姑娘過來,說話客氣了許多。
“姑娘,不是我不願挪車,我家公子還在茶樓裡頭,興許過不久就要出來了。”
他說:“你也看見了,這條街人這麼多,我若是往前走,肯定一時半會調不回頭,若是我家公子出來找不著車,我這罪過可就大了。”
“你家公子是何人?”
車夫沒說公子是何人,隻說道:“姑娘莫問了,還是趕緊讓車夫換個道吧。”
從這條街去慧香書院是最近的,先不說換道繞遠路,就是現在即便想換道也得等後頭的馬車緩緩挪開。
這麼等下去,誰也說不準會耽擱多久。
肖梓晴心裡鄙夷,也不知是哪家公子,竟如此霸道無禮。
她轉回馬車,阿圓問:“是不是得換道走?”
肖梓晴憋著股氣,卻是開口問:“阿圓,你帶的筆墨呢?”
阿圓拍了拍身上背著的布袋:“在這呢。”
“墨條給我。”
“表姐要墨條做什麼?”阿圓邊疑惑邊從布袋裡掏出一根墨條遞過去。
肖梓晴接過後,立即下車,鬼鬼祟祟地挪到那輛車後頭,飛快地左右看了看。
很好!
沒人注意這裡!
她用袖子遮掩,捏著墨條在車上頭畫了個王八。
覺得這王八不夠秀氣,還給它添了副冠。
畫完後,肖梓晴欣賞了會自己的畫作,拍拍手準備走人。
卻不想,才轉身,就見個錦衣華服的男子,雙手抱臂靠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臉上似笑非笑。
“噓——”
肖梓晴比了個手勢,悄悄道:“別聲張。”
“畫的什麼?”謝弘瑜問。
他語氣闲闲的,夾雜著幾絲興味。
“王八。”肖梓晴也不遮掩。
“為何要在上頭畫王八?”
“因為.....”肖梓晴指了指馬車:“王八坐的馬車自然要配王八才合適。”
謝弘瑜長長地“哦”了聲,慵懶散漫,卻一副要多管闲事的架勢。
“你是何人?”肖梓晴覺得不大對勁,便出聲問道。
謝弘瑜緩緩勾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馬車。然後,一字一句地道:“我就是裡頭那個......姑娘口中的王八。”
“!!!”
肖梓晴悚然一驚,欲上馬車的動作頓住。
她幹巴巴地咽了咽口水:“公子莫不是與我開玩笑的?”
“你看我像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