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蓁睜開眼來:“怎樣才真?”
他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過來讓我抱著。”
沈令蓁慌忙搖頭:“郎君以前睡覺的時候也沒有抱……抱過我啊。”
“那是因為以前都是真的,反正今晚是假裝的,有什麼關系?”
沈令蓁一時竟找不出話來反駁,正皺眉深思他這話裡的漏洞,又聽他催促道:“天不亮我就走了,滿打滿算也就隻剩兩個時辰,熬過去,你就清淨了。”
她吸吸鼻子,眼一閉心一橫,一寸寸朝他挪過去:“好吧,那你抱吧。”
霍留行笑起來,張開胳膊把她攬進懷裡,拿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發頂:“這樣多乖。”
*
沈令蓁是在睡夢裡再次意識到了不對勁。
“和好”是可以假裝的,可“抱著”怎麼假裝?就算是假裝的,那也是真抱上了,又有什麼分別?
她氣不打一處來,卻因被耗子折磨了心神,睡沉以後便怎麼也醒不過來,待醒轉,天光已大亮,榻側那“元兇”早跑得無影無蹤。
沈令蓁喚來蒹葭,確認霍留行的去向。
蒹葭道:“姑爺天不亮就北上去了,倒也是辛苦,那會兒還下著瓢潑大雨呢,就這麼騎上馬走了。”
沈令蓁心口堵的那口氣在聽見“瓢潑大雨”四字時驀地一熄。
她望向依舊滂沱的窗外問:“這雨一直沒停過嗎?”
蒹葭搖搖頭:“這一帶應是要進入雨季了,這陣子怕得又湿又熱,不會太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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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蓁點點頭,頗有些憂慮地下了榻,果不其然見雨下了大半日才停,其後接連兩日也是如此,這天時雨時歇,總晴不起來。
她逞著一股氣,不願向京墨問起霍留行的消息,待雨下到第四日,卻著實有些忍不住了,可偏偏這一整天,卻一直不見京墨的蹤影。
沈令蓁不知怎地心神不寧起來,一下午始終坐立難安,直到黃昏時分,聽見房門被急急叩響,一顆心更吊上了嗓子眼。
她打開門,看見京墨渾身湿透地站在房門,揩了揩臉道:“少夫人,我們得轉移了。”
“白豹城出什麼事了嗎?”
“不是。”他皺著眉,“是郎君已失去音信一日夜了,小人擔心此地萬一暴露,您會有危險,所以打算先接您去主君那裡。”
沈令蓁一個晃神差點沒站穩,扶著門框道:“怎麼會?郎君此行不正是去接應霍節使的嗎?”
“中途出了些岔子,現下主君已平安退居到後方,郎君反倒……”
他這話說得含糊其辭,沈令蓁聯想到此前,他與霍留行一道合伙捉弄她的事,一時心生疑竇。
京墨看出她的意思,苦笑道:“少夫人,先前是小人不對,但您千萬相信小人這一次,郎君這幾日的情形的確不大好,您可能不知道,他的腿並沒有好全,碰上這等陰雨天時時都可能發病,小人擔心……”
沈令蓁一愣:“你是說他的腿……”
京墨點點頭:“倘使十年前當真完好無損,我們又怎敢想出這樣膽大包天的主意來欺瞞世人。郎君的腿當年確實壞了,是過後兩年才僥幸被醫好的。”
沈令蓁喉間一哽,忍著瞬時湧上鼻端的酸楚點點頭,轉身要去收拾行囊,又停住腳步:“我去了安全的地方,郎君怎麼辦?我們能不能先去找郎君?”
作者有話要說: 捉耗子小劇場——七竅生煙沈令蓁:“你是故意的!”潑皮無賴霍留行:“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你的。”
第30章
京墨面露為難:“郎君臨走之前特意叮囑, 萬事須以您安危為先。郎君出入之地險象環生,恕小人不能帶您冒險。”見沈令蓁還在猶豫,他又道,“少夫人, 事不宜遲, 還請隨小人盡快動身,郎君那處自有其餘人手前往支援, 您的安全, 便是給他最大的定心丸。”
沈令蓁隻得咬咬牙, 放棄了,吩咐蒹葭準備啟程。
此行行囊不多, 蒹葭手腳麻利,不一會兒便拾掇完畢, 在疾風驟雨中攙著沈令蓁上了一輛牢靠寬敞的馬車。
天色漸暗,雨勢卻絲毫不減,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砸在馬車頂, 砸得人心驚肉跳。
路上,沈令蓁聽京墨說,眼下他們要往西北方向走,去定邊軍的另一處營壘東谷寨。那兒離白豹城不遠, 隻是因雨天車行艱難,原本一個時辰便可到達的路程,恐怕得多花兩倍功夫。
沈令蓁無心在意這些,隻惦記著霍留行的下落, 心底回想起之前衝他罵狠話,隱隱生出悔意來。
他若有個三長兩短,她連脾氣都沒有人可以發了,他騙她的那筆賬,可還怎麼討。
她惴惴不安地攥著手,提著心,吊著膽,直到兩炷香後,馬車忽地減慢了速度,外邊趕車的京墨叩響了車壁。
蒹葭推開車門,見他反手遞進來一隻面目兇惡的鷹隼,在急雨中朝後揚聲道:“少夫人,小人駕車不便,煩請您過目,可能是郎君的消息。”
沈令蓁一愣之下反應過來,迅速抽走了鷹隼腿上綁著的一根細竹筒,旋開蓋子,捻出一卷絹條。
絹條上是一行陌生的字跡,言簡意赅:勝羌堡南二十裡。
下方還附了一個鬼畫符似的三角狀圖案。
沈令蓁對定邊軍這一帶不熟悉,立刻將消息內容告訴京墨,又問:“這消息的意思可是說郎君正在勝羌堡南二十裡處?那地方在哪兒?這圖案又代表什麼?”
她心急如焚,一連三問,京墨邊趕路邊回頭道:“這消息是指在勝羌堡南二十裡處發現了郎君留下的三角記號,按推測,郎君目前在那附近。小人記得……那裡應是處山坳,離此地大約十餘裡路。小人先將您送到東谷寨,再折過去接應郎君。”
沈令蓁望了一眼外邊重雲如蓋,風雨晦冥的天,再見近處崎嶇山路,遠處直起直落的層崖峭壁,搖搖頭道:“不行,這樣太繞遠了,萬一郎君那邊情況緊急,豈不耽擱了?我們先去接應郎君。”
京墨還要再搬出那套以她安危為先的說辭,被她一臉正色地打住:“京墨,我是霍家的少夫人,你得聽我的!”
他慌忙頷首稱“是”,在下一處岔路改了道。
又一炷香,雨勢漸弱,待馬車駛入一處山坳,沈令蓁估摸著該到附近了,便趴在車窗邊沿朝外探看。
這一望,隱隱約約瞧見雨霧之中緩緩踱來一匹亮骝色的馬,馬背上似乎趴了個士兵打扮,穿戴著甲衣與兜鍪的人。
記起霍留行說過,他在定邊軍的所有行動都會喬裝成士兵,她心底咯噔一下:“京墨,你看那是不是郎君?”
京墨當即快馬加鞭向前趕去,車一停穩,沈令蓁就急急往下跳,不管不顧地踩了一腳泥濘。
這天雨是停了,風卻還哗哗刮著。蒹葭撐起傘替沈令蓁擋風,跟上去護持,離那馬近了,才見馬背上果真是昏迷不醒的霍留行,再一偏頭,看沈令蓁眼淚啪嗒啪嗒說落就落了下來。
京墨一瞧她這樣子,稍稍一滯,低咳一聲,趕緊上前探了探霍留行的鼻息與頸脈,回頭道:“少夫人放心,郎君並無大礙,隻是犯了腿疾,又淋久了雨,暫時昏迷而已。”
沈令蓁抽抽搭搭地點頭:“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小人把郎君扛回馬車,先去附近找處地方落腳。”
沈令蓁揩揩眼淚,叫蒹葭幫京墨一起扛人,自己則接過她手裡的傘,踮著腳將它攏在了霍留行身後。
京墨勸道:“少夫人,您替自己擋著風就是,郎君這身子骨不礙事。”
“他都這樣了,怎麼不礙事!”她含著哭腔搖搖頭,反將霍留行護得更嚴實。
將人扛上馬車後,京墨騎馬在前探路,尋找附近的獵戶,蒹葭則負責趕車。
馬車內,沈令蓁小心翼翼替霍留行摘掉兜鍪,眼看他歪歪斜斜地一頭倒向車壁,手忙腳亂地扶穩他,想了想,把他的腦袋牢牢摁在了自己的肩上,然後拿出一塊幹淨的帕子替他擦拭湿漉漉的臉,一邊擦,一邊又止不住地往下掉眼淚。
霍留行的眉心微微蹙了起來。
沈令蓁道他是要醒了,忙收幹了淚,歡喜地喚“郎君,郎君”,結果他似乎隻是昏睡中不太舒服,還是紋絲未動地靠著她。
她喪了氣,隻得再去卸他的甲衣,費勁地琢磨了半天才把鎖扣松了,要往下扒時,卻因被他靠得太緊,施展不開手腳。
她被壓得氣喘籲籲,輕輕拍了拍霍留行的臉:“郎君,郎君你聽得到嗎?我快被你壓壞了,你能不能起來一些?”
霍留行像是被她拍得難受,不太爽利地朝挪了挪身子。沈令蓁抓住時機,一把扒下他的甲衣,解開了他的腰封。
隻是不料她剛松出一口氣,車子一顛簸,霍留行整個人一晃,又一頭栽了過來。
沈令蓁“哎喲”一聲,低頭一看,他那鐵頭似的腦袋竟正正砸在她正在“長個兒”的胸脯上。
她霎時疼得躬成一隻蝦子,低低“嗚”出一聲,好一陣才緩過勁,低頭想去推搡霍留行,搡到一半又收了手,自我寬慰著不能同昏迷的人計較,然後繼續打起精神,攥著帕子從他中衣領口探下去,替他擦拭身體。
沈令蓁不是頭回見霍留行的身體,但先前兩次都是匆匆一瞥,唯這一回湊得近,垂眼便能瞧見他紋理分明的玉色肌膚,擦拭間還能感到那一處處連綿起伏蘊蓄著噴薄的力量。
她從最初的不好意思到起了興致,忘了正事,像研究小動物一樣這裡戳戳,那裡摁摁,指尖順著他的肌理一寸寸挪過去,一邊發出驚嘆的聲音:“哇……”
霍留行的腮幫子一點點繃緊了。
沈令蓁毫無所覺,帕子也不知丟去了哪,竟開始數上了:“一塊,兩塊,三塊,四塊,五塊……”她手指一路蜿蜒向下,正探索到收緊處,忽聽霍留行悶哼了一聲。
她慌忙收手,才發現自己的手指差點要鑽進他褲縫裡去,一下鬧紅了臉,自言自語道:“是我孟浪了,是我孟浪了……”說著心慌意亂地去找帕子。
結果剛要繼續擦拭,卻發現霍留行的身體滾燙滾燙的,竟是自己將自己蒸幹了。
她瞠目道:“郎君燒了嗎?”又催促車外,“蒹葭,找著落腳處了沒?”
“少夫人,前邊好像有家獵戶,正準備過去呢。”
沈令蓁放下心來,替霍留行掩好衣襟,又擔心地去探他腦門:“郎君再撐一撐,我們馬上就到了。”
待馬車在路邊停下,京墨進來重新扛起霍留行,蒹葭則在前邊探路,提著劍率先走到兩間茅屋前。
不料在外詢問半天,也不聽裡頭有一聲答應,推門進去一看,兩間茅屋都是空無一人。
京墨道:“可能是獵戶打獵未歸,先進去避避,用了什麼,到時照價給人家。這兒的獵戶都是俠義心腸,不會有什麼的。”
蒹葭點點頭,進去後摸索著點亮了一盞油燈。
沈令蓁跟著進去,望了望四面,見這茅屋內裡陳設簡陋,隻一張床鋪與一方櫃子,以及上方藤條上掛著的幾串燻肉。但好在都是整潔的,沒有落灰。
見京墨將霍留行搬上床鋪,她忙要上前幫襯,去替他脫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