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月也是一笑:「承蒙王爺栽培。」
我:「……」
好傢伙,擱這兒主僕情深呢,怪不得一開始在我身邊的時候,畫月這麼喜歡講蘇鈺的好話。
蘇鈺揮揮手,畫月三下兩下沒了影。他低頭看我:「雲無憂的事,你聽我解釋。」
好一句熟悉又爛俗的對白,按理來說,我此刻應當捂著耳朵無理取鬧道「我不聽我不聽」,但我覺得這樣太蠢,於是點點頭,真誠道:「你說。」
他抬手將我被風吹亂的鬢發撥到耳後,自然為我整理頭發,又握住我的手將我帶進前方的木制行宮,一面走一面道:「她不姓雲,姓蕭。」
我有點磕巴:「這不是……前朝的大姓嗎?」
他點頭:「嗯,她剛出現在我面前試圖引起我的注意時,我便去查了身份。雖然假身份捏造得足夠好,但我還是尋著了蛛絲馬跡。前朝公主蕭雲出現在我面前,除了尋仇之外,也找不到別的什麼理由。」
我又是一臉震驚。
我以為她想討蘇鈺歡心,但現在看來,事實上,她大概真的想討蘇鈺的心。
物理意義上的那種。
他繼續道:「我不太清楚她具體想做什麼,假裝不知道她的身份,打算借此順藤摸瓜,將前朝餘孽揪出來。」
「那蕭雲現在在哪裡?」
蘇鈺一笑:「下午聽到宮裏心腹傳來的消息,將我房裏的龍袍遞上去了,大概是想整死我,連同我那好三哥。」
他這種擠膏沫似的講述方法聽得我要急死,想起之前被綁架的經歷,以及那一日公主府三皇子說的話,試圖拼湊事情的原本模樣:「所以,她和三皇子聯手,想要用謀逆之罪置你於死地?不過這樣一看,十三公主會不會也參與其中,如果不是知道這層內情,她也不太會勸我和離……不過為何你的房間會有龍袍,蘇鈺,你當真想造反嗎?」
他沒正面回答,隻定定看我:「你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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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吟:「不是信不信你的問題,你的選擇都有意義。老百姓也不在乎誰當皇帝,若是你上位後勵精圖治,令黎民安居樂業,那也很好。
隻是現在聖上江山治理得也不錯,若是你起兵謀反,兵戈之災,多少會鬧得不得安生……戰爭裏最苦的,終歸是百姓。」
他託腮看我,氣定神閑,笑意盈盈:「我就喜歡你這樣。」
我:「……」
請嚴肅一點,不要突然跑題。
他笑了笑,同我繼續分析:「太子不中用,我那三哥早就想找個理由坑太子一把了,七哥又醉心書畫,其他皇子小時候就在宮鬥中夭亡,剩下一個十三妹也不會同他爭。他本來再過幾年能穩當太子,結果十分不巧,偏偏跳出來個區區不才在下我,所以他早就想整死我了——但十分可惜,我對當勞什子皇帝一點興趣都沒有,隻想保全自己,他偏偏不信。」
我理清了大概七七八八,想著我也沒法給什麼好的建議,「哦」了一聲,猝然想到尚在家中的父母,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
當時在王府意氣上頭,沒顧及到自己父母有可能被牽連,隻尋思著就自己慷慨赴義就好,現下想起這一點,登時蹭得站起。
站起來又沒什麼辦法,這麼跑回去也是送肉靶子,急得團團轉,眼淚下意識撲簌簌地掉:「我爹我娘,我爹我娘!蘇鈺,我怎麼就忘了這一茬……」
「早就接到城外去了,」他握住我手腕示意我坐下,「你不用擔心,回頭我帶你見他們。」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我長長出了口氣,心念一轉又掂量起和離的事情來。
——微細的事情,要拿到微細的情境裏來說。
眼下憂心的事大多告一段落、塵埃落定,就好比你看到戀人出了禍端正在床邊哭呢,結果他驟然好端端坐起來,沒事兒人一樣啃果子吃,還問你你怎麼哭了。
人的心思就是如此粗重,在短短一夜裏,我從預備和離到面臨謀逆罪名,從做好死亡準備到好端端站在這裏,從慷慨心地又轉到細小的糾結中。
我深吸一口氣,雖然依舊有事懸而未決,但還是決定索性將感情之事探明了說。
我湊過去,伸手拍拍他胸膛,十分不客氣地扒開領子,手指一探,抽出半塊玉佩。
一邊有些感慨他居然還帶在身上,一邊鼓足勇氣道:「蘇鈺,這個,是我的吧?」
「不是。」
我倒吸一口冷氣,腦子一片空白,準備好的話全都轟然炸開,不知所措。
他繼續道:「……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
我:「……」
拜託這位爺說話不要大喘氣好嗎。
我緩了緩,又問道:「當時皇城根底下的那個人真的是你嗎?」
他看起來有些僵硬,語氣又變怪了,像是應激後張牙舞爪的貓,試圖借此虛張聲勢,沒頭沒腦來了句:「怎麼,淩小姐嫌我臟?」
不是,你這人腦子到底怎麼長的……
我嘆氣:「這有什麼臟不臟的……我就是好奇,你不會真的因為這個娶我吧,又不是精怪故事裏要報恩的狐貍。」
「不是。」
這次我長了教訓,好整以暇地聽著他接下來的話。
他移開目光,耳尖泛紅,過了好久才很小聲道:「……」
「啥?」
我湊近了些,「王爺說什麼?我沒聽清。」
他瞪我。
我很委屈:「真沒聽清,真的。」
蘇鈺閤眼,提高了音量,自暴自棄般開口:「因為我喜歡你,喜歡你才要娶你!這下聽清楚了吧!」
30.
我不是沒想過蘇鈺說喜歡我。
但著實沒想過是在這種情況下,用這種方式說出來。
我看著他的表情,大腦亂糟糟的,一片漿糊,準備好的話又瞬間忘光了,張口又閉口,阿巴巴地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
他平時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不過鑒於每次都活像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感情騙子,我也沒放在心上過,自然也沒什麼情緒波動。
但眼下這種情況裏,氛圍如此微妙,我感覺理智一直都在被沖撞。
不是,你臉怎麼這麼紅啊?!搞得我都跟著臉紅了,胸腔很燙,如同溫了熱酒,手指觸及瓷壁,熱意從指尖一路攀爬到心尖。
我試圖退後一步清凈清凈,可他又迅速湊過來,甚至還離我更近了,雖然依舊不看我。
我說話有點控制不住的結巴,勉勉強強,試圖找幾分理智:「王爺,我們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說實話,那時你就見過我一次,說是喜歡,未免太過了……我和你想像中的樣子可能截然不同,如果深入下去,你大概會失望的……」
他還是不看我,眼神都不敢落在我身上,臉更紅了,不知道為什麼表現得如此純情,甚至也難得有些結巴,低聲道:「誰、誰說我隻見過你一次……」
好熱啊,這屋子怎麼這麼熱啊!熱得我嘴都黏糊了:「怎、怎麼,我難道不就是,下雪的時候給過你半塊玉嗎……」
他一臉復雜,臉依舊很紅:「總之……就是……後來又看過你幾次。」
「幾次?」
「……沒多少,也就那麼千八百次吧。」
「……?」
我一時語塞,看來自己記性真的很差,一點印象都沒有,甚至連初遇都是靠做夢想起來的。
他突然握住我肩膀,終於肯好好看著我的眼睛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如果你真的想走,我也不會攔。
我頭昏了。
這未免也太情真意切了。
如果這都算作偽、是裝出來的話,那他出去後可以直接轉行,原地搭臺唱戲了。
都說到這份上了,我若是再藏著掖著的,也不合適,吞吞吐吐道:「王爺此言差矣。」
他微微歪頭,眸子清亮。
這房間真是見了鬼了的燙啊,我有些口乾舌燥,不去看他的眼,假裝四處看風景:「那個什麼,其實……我也……有點兒喜歡王爺,嗯。」
人還是要坦誠面對自己心意,成日裏這一張好臉在我身邊晃來晃去的,還救過我一次,非要否認自己的心意也沒必要。
若是真的不喜歡,誰願意陪他送死。
蘇鈺的眼睛一點點亮起來,像是入夜,一盞盞燈火次第亮起。
隨即距離越來越近,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寸寸脈脈微微熨燙的氣息。
像酒,令頭腦周轉不靈,神智不清。
我用最後一絲清明,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眨眼,無辜看我。
就是那種,家養的狐貍做錯了事,他自己什麼都知道,但偏生用這樣的眼神看你,純凈無比,實際狡猾如斯,以期獲得寬恕。
我嘆了口氣,心軟了些許,手往下撤了撤:「蘇鈺,你……」
剩下的話被他覆下的唇截住。
墻外花枝敲窗,碎雲飄落。
月色滿園。
31.
這個吻並未持續太長時間。
主要是他的體溫很高,高到不正常。我警覺,將他推開,蘇鈺低頭蹭了蹭我鼻尖,垂著眸子,眼底情緒鮮活,水光迷離,又要吻下來。
我抬頭覆上他額頭,順勢截住他動作:「怎麼這麼燙,你發燒了?」
他不語,假裝聽不見,撒嬌似的蹭蹭我鬢角,試圖轉移注意力。
我掐了一把他的腰。
蘇鈺抽了口冷氣,攬著我肩膀的手下意識收緊。
些許血腥氣彌漫開來,我盯著他的腰,之前就覺得他姿勢有輕微的僵硬,現下看來是因顧及著傷口。
他上前一步拉近距離,埋頭在我頸窩裏:「沒事的,小鈴兒,我沒事的。」
我心情復雜:「怎麼就沒事呢,蘇鈺,怎麼就沒事呢?你生病了要和我說,不然我會很難過。」
他聞言,低低笑起來,將我抱得更緊了。
聲音很輕,良久才道:
「可是我唯獨怕你難過。」
我:「……」
好土,好肉麻,建議閉嘴。
32.
我把蘇鈺推到床上,開始扒他衣服。
他動作僵硬,緊緊捂著領口,面上卻依舊做出那副雲淡風輕狀,以至於顯得有些輕佻的神態:「誒,淩小姐,這麼心急嗎?好歹也要吹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