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種近乎空洞的眼神看著我,似乎是不敢置信,我為了祁崢,擋在了他的劍 前。
可那又如何呢?
到他鬆手劍落,被一擁而上的禁軍按倒在地上時。
邵琰不甘地啞聲問我:「綏安..為什麼?」
為什麼?
我也想問你為什麼。
可那都不重要了。
餘光瞥見東南方外牆一個黑影閃過,我與祁崢對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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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終於要開場了。
15
邵琰被禁軍從後壓著跪在地上。
他抬頭看著和祁崢並肩而坐的我,終於明白了現在的情形。
他有些焦急地掙扎:「綏安,他不能信!」
「哦?」我放下手中的茶,眉頭微挑,冷笑道:「那能信你嗎?」
太久沒有開口說話,我的聲音還尚且喑啞,但足夠邵琰聽得清。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扯開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綏安,你終於肯對我說 話了。」
是啊,我終於說話了。
曾經的邵琰用命幫我守著這個秘密。
重生後的邵琰又期待著我打破這個秘密。
我從座椅上起身站起,拿起他被收繳起來的那把劍。
這把劍的名字叫摧山。
是我起的。
我曾希望邵琰能夠撼山而出,永世翠微。
而現在,我將這把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邵琰,你將我獻降的那天,有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
邵琰怔愣地看著脖頸上的劍。
不知道他腦海裏想了什麼。
竟任命地閉上了眼,一副任我宰割的模樣。
「綏安,我還給你。」
這倒是把我給逗笑了:「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用還這個字。」
我將劍擲於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邵琰,我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年救了你。」
邵琰猛然抬頭,徹底慌了分寸。
那句話就像是剜向心髒的最後一刀,讓邵琰頹敗到沒有了生機
祁崢將他關進了詔獄。
審問的過程格外順利。
祁崢問什麼他說什麼。
當問到為何會選蕭舒尋而將我獻降時。
他沉默了許久:「因為,我無法控制自己。」
「無法控制自己?」
祁崢將話傳給我後,我失笑地跌坐回了椅子上。
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任誰說這句話我都會覺得很合情合理。 唯他邵琰,格外諷刺。
因為我告訴過他關於蕭舒尋的事。
我曾告訴過他,蕭舒尋是這個世上的主宰。
告訴他,在面對蕭舒尋的事情上,幾乎所有人會在瞬間失去理智,做出一些違背 自己想法的行徑。
所以我讓他一定要控制好自己。
一定不要被蕭舒尋所迷惑。
是,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強人所難。
聽起來他是有些冤屈在身上的。
畢竟當一個人的所思所想被所謂的規則強行操控時,需要多大的自製力才能擺脫 迷障。
我為何就要這麼要求邵琰呢?
因為有人做到了。
因為除了他邵琰,所有人都做到了!
我父皇、我的皇兄姊妹。
我真正的皇姐蕭舒尋以及他心裏一直視為眼中釘的祁崢!
他們都做到了!
我母妃二十年前在監國司因為窺探到這場災難的天機而暴斃身亡。
我父皇拼著最後的一絲神智將兵符放在了我的身上。
因為抵抗,他變成了一個隻會麻木說話的傀儡。
麻木地做著被規劃好的事,麻木地走著他應有的流程。
蕭舒尋笑嘻嘻地叫他:「NPC。」
她知道我們每一個人未來的既定發展。
她說我是阻攔她女帝登基路上的一個小NPC, 提前殺了最好。
所以我日復一日地出現在洶湧無盡的暗殺之中。
那些殺手沒有姓名、沒有來歷,有時候甚至沒有臉!
這就是蕭舒尋的規則。
她知道我們的一切。
我們卻毫無所知。
直到——十四歲那年,我裝啞的那天。
因為她的自大,我發現了她規則的漏洞。
我蟄伏了十多年。
最後邵琰卻跟我說——「我無法控制自己。」
挺可笑的。
但也怪我自己命短。
那場逼我現身的大火本是燒不死人的。
蕭舒尋說我會死在押送回景國的路上,我逃了。
可終究沒逃掉死亡的命運。
所以在我重生回來的第七天。
我回到胤都城試探蕭舒尋的第四天。
我在城外的一所酒樓裏會見了祁崢。
因為他也是重生的。
但又有一些不一樣。
他是迴圈重生。
17
祁崢是這個世界的男主。
他覺醒了。
他本該與蕭舒尋「相愛相殺。」
但他拒絕了被人定好的命運。
他告訴我說,上一世在我死後,他的男主運也沒有贏過蕭舒尋。
她不光殺了蕭氏的所有人,還屠盡了景國的皇城。
最後她登頂女帝,一統天下,嘴裏驕傲地喊著:
「我這麼做,是為了讓天下千千萬萬的女性都從封建思想裏站起來!」
「我是天選的大女主!」
但凡有男人敢忤逆她,就是屍首分離的下場。
所以祁崢才會找上了我——第一個找到蕭舒尋漏洞的人。
我看著我那已經數十年都每天重複著同樣的事,同樣的話的父皇。
看著每日呆愣愣地站在宮牆裏的皇兄和皇姊們。
我和祁崢暗地合作,對蕭舒尋的規則互通有無。
所以才有了和親宴上的一幕。
就是明著告訴蕭舒尋。
我們,不受控了。
用以引起她的恐慌。
所以她一路讓人跟著邵琰。
因為她知道邵琰一定會來找我。
而那天離去的黑影,帶去的消息,足夠成為我們扳倒蕭舒尋的籌碼。
18
不日後的午夜裏。
我們終於等到了蕭舒尋。
祁崢說,在蕭舒尋無縫可擊的規則裏,她是有一劫難的。
且那是他與她的感情糾葛。
按照既定的情節,蕭舒尋本是喜歡祁崢的。
所以也因祁崢受了唯一的一次情傷。
在伊川的湖邊,她被愛慕祁崢的女孩用箭射中,面臨瀕死。
其實她死不了,沒有人可以殺了她。
就連我這種她口中「小NPC」 沒到該死的時候都死不了,更不用說她這個世界 的主角。
但有一個例外。
也就是我發現的漏洞。
隻要在蕭舒尋瀕死時,有另一個同樣會死的人動手,那就有機會殺了她。
所以我出現在了這裏。
蕭舒尋看見我和祁崢站在了一起,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蕭綏安,你還真有自我意識了?」
她勾了勾唇,不屑道:「你不會以為傍上了祁崢,就可以對付我了吧?」
「你信不信,」她指了指我身邊的祁崢,幸災樂禍地笑了笑,「我不出三句話, 他就會幫我殺了你。」
她說得很是不屑一顧。
因為事情發展完全如她所料。
她不過是按照祁崢提到過的「劇本裏的臺詞」,祁崢便瞬間眼神一變,拔起身上 的劍向我刺來。
我被祁崢追到狼狽逃竄。
蕭舒尋得意地揚眉,看著我被祁崢一劍劃傷,性命垂危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像是在看一個螻蟻。
「蕭綏安啊蕭綏安,就憑你,還想跟我鬥?」
「你該不會真覺得,你裝啞,我沒有發現?」
她笑到癲狂。
而我躲得疲倦。
根本沒有空隙去回應她的譏諷。
直到我拖著滿身的鮮血,看似躲避著祁崢,實則閃身而至。
在蕭舒尋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從袖中拖出一把匕首,一劍貫穿了她的胸口。
而我身後的祁崢,眼神瞬間恢復了清朗。
我喘出憋著的那口氣,對著滿眼不敢置信的蕭舒尋笑了笑。
「啞」了多年後第一次對她開口:「是啊,皇姐,那你還真是很有魅力呢。」
說著,我將手裏的匕首狠狠地捅了進去,又剜了剜。
剜得她皮開肉綻,痛到厲叫。
蕭舒尋惡狠狠地盯著我:「想殺我,你也得死!」
是啊,想要殺了她,我也必死無疑。
所以我早就做好了準備,閉上眼,等待著她的回擊。
可就在下一秒。
一隻熟悉的手從後拽住了我。 再就是劍鋒拂過。
睜開眼後,我看見邵琰持劍而立,一劍將蕭舒尋貫穿。
而他,也替我擋住了蕭舒尋致命的一擊。
我怔怔地愣在原地。
待到清風吹襲。
我看見他回眸側首,呢喃著喊了我一句:「殿下。」
少年的最後一次覺醒,終於將劍揮向了他不曾突破的曾經。
他最後閉眼前想著,原來綏安說得對,蕭舒尋對他的控制隻是一根線,是他的不堅 定,讓他成了傀儡。
十年前不屬於他的光,終會在十年後毫無留戀地熄滅。
19
與邵琰相比,蕭舒尋顯得是那般的命長。
臨死前她都還在嘶吼地喊叫著:「這不可能!你們不可能殺了我,我明明是大女 主!」
「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反男權,證明女人能行,女人也能稱帝,站在這個世界的 頂端!」
我看著她逐漸瘋癲的模樣,淡然地收回目光。
「是,你是大女主。可女性要爭取權益,從來不是踏在屍身血海之上。」
「你力求男女平等,男女公平,可你的起點就不公平。」
「女權,不是你殺光了所有男性,你就獲得了權益。不是女性思想崛起,就要用打 敗男人來證明。」
「這個世上,有父親,有兄弟,有母親,有姐妹。我們能以多種身份來共存,並不 是隻有愛情評判性別的權利。」
「想要真正地立足於世,是你的內心強大,你的精神物質豐富,而不是從男人口中 來承認你。」
「蕭舒尋,你從未好好地愛過自己。」 我不知道她聽沒聽進去。
也不管她能不能懂。
我隻知道,當她身形消散的那一刻,我看見了我的皇姐——真正的蕭舒尋。
她笑著對我伸出了手,似乎是想如從前那般撫摸我的頭。
我回以一笑,忍住了眼角泛起的淚光。
你看,我阿姐,她就是我很敬佩的女性。
20
三個月後,待到一切塵埃落定。
我的父皇與皇兄皇姐們都漸漸恢復如常。
蕭氏也與景國簽訂了百年盟約,願邊疆太平。
一日午後,我和祁崢約在了一座山間小屋對飲。
酒過三巡,倚欄憑望間,他笑著說:「有人問我為何不與你在一起?」
「還說我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又互相信任,為什麼沒有擦出愛情的比翼?」
我看著手中紋路精緻的瓷盞,抬起手中的酒杯,敬了他一杯。
迎著山邊吹來的暖風,我聽見自己回復他的聲音:
「因為一次感情的失敗,並不代表我需要另一個男人的拯救與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