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兵符裏有整個蕭氏昌榮興盛的秘密。
得魚龍者,可得天下無盡秘寶。
所以後面的事情也就發生得順理成章。
沒有人知道魚龍兵符在哪。
但邵琰知道。
因為他是我最信得過的人。
於是他綁了我,以我換蕭舒尋,將身懷兵符的我親手獻降給了祁崢。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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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莊和親,本就和的是祁崢太子側妃的位置。
這話從他口中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目光無不都打量向了我。
蕭氏不受寵的公主與景國曾經的棄子皇子,這可不是什麼好的搭配。
我握緊手裏的糕點,抿唇不語。
邵琰明明,不是這樣的冒失的人。
他平日裏雖然沒有什麼太多的表情。
但復仇奪嫡的狼子野心註定他與城府兩個字脫不開幹係。
就像後來他追捕我的一路,總是有耐心地、陪我玩著貓捉老鼠的遊戲。
可如今的邵琰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行為的不妥,身形一僵,欲要開口解釋。
我卻先他一步地站了起來。
我的臉上露出迷茫,有些緊張地用手對著我父皇及在座的滿朝重臣們比劃著: 【我、我並不認識此人。】
這套先發制人也不知其他人是看懂還是沒看懂。
我覺得邵琰應當是看懂了。
因為他置在身側的手攢緊,微微發顫,睜目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祁崢倒是施施然地「哦」了一聲,緩緩拖長了尾音:「原來長寧公主是個啞的。
他和邵琰倆不愧是血緣上的兄弟,連說出的話都同樣討人厭得緊。
這話說得沒有分寸,一點沒給我臉面,也自然是不給蕭氏臉面。
整個大殿裏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可誰也沒想到,祁崢話音一轉,又是從容一笑,張口便是驚駭的一句:「那 我……便求娶長寧公主吧!」
咚的一聲,有瓷盞從邵琰的腳邊跌落,隨之裂開。
8
其實這樣的場面,並不是我第一次遇見。
上一世的祁崢在得知我不能說話時,同樣也是這般的當場求娶。
可誰都知道,這場和親要嫁的是三公主鳳陽,不是我五公主長寧。
祁崢這麼做,不過是他代替景國,蔑視蕭氏皇族而已。
雖然道理都懂,也都知道這是他刻意的折辱。
但那時的邵琰半張臉浸在黑暗裏,因為沒有禦前佩劍的身份,他便持起了桌邊玉 作的著,孤身站在了我的身前,要他:「給我們家殿下道歉!」
前面說了,祁崢平日裏一向表現的是個脾氣好的。
他沒怎麼在意,不正經地說攤了攤手:「哦,抱歉抱歉,是我唐突了你們家小殿 下!」
「你們家」這三字被他咬得很死,配上那輕笑的語氣,多少有些惹人煩悶。
我不動聲色地拽回邵琰的衣衫,繼續裝著茫然。
邵琰身子一僵,回到了我的身後。
因此後來事情平息,邵琰被父皇以殿前失儀杖責三十,關押大理寺。
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失了血色,倒在了我的懷裏。
還未等我給他養好,宮廷裏一波波洶湧的暗流又讓他不得不拿起了劍,九死一生 地護了我十年。
我知道邵琰身上有很多道疤,也知道每一道疤的由來。
最嚴重的那個,從左胸腹橫貫心臟。
差一點,隻差一點,他就倒在我的眼前,再也睜不開眼。
他以命護我不假,他對我的忠心不假。
所以在那個我們兩個相依為命,躲在山洞裏的雪夜,我抱著他逐漸失去溫度的身 體,在他詫異到極致的眼神裏,用有些不熟練,因為長時間沒有開口帶著沙啞的 嗓音給他講了我為什麼不說話的秘密,還有我和蕭舒尋的關係。
我將他當成了我棋盤中的相。
沒想到多年後,卻成了將我軍的致命一擊。
如今 . .
我看著祁崢身後默默盯著我看的邵琰。
想起前世他是知道我不會真的嫁給祁崢,所以才演了那樣一出「大戲」,進而讓 我成了他和蕭舒尋陣營裏的亡魂。
以前我不知道他和蕭舒尋到底在謀劃什麼,也不知道蕭舒尋是何時看出我的底 細,才讓她決定先下手為強。
可現在,我知道了。
我便不會再坐以待斃。
有什麼比在敵軍大本營裏安睡更讓敵人惱火的事呢?
所以,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再度施施然地站了起來,擺出我公主端莊的儀態,用 手語認真地一筆一筆比劃道:【父皇,女兒願出使景國和親,佑兩國安寧!】
放下手後,對著眾人歪頭莞爾一笑。
無知,天真。
儼然是那個傳聞中最不受寵的啞女五公主。
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也讓在場所有人再度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另一個當事人祁崢在看見我的手勢後,先是挑了挑眉,打量了我許久。
隨後唇角溢出一聲意味深長的低笑:「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而他身後的邵琰,撫著身側佩劍的手青筋暴起,眼底凝聚起了陰鬱寒氣。
9
七日後,我以和親公主之名被送往了景國。
臨走前,我父皇難得與我父慈子孝了一番。
他的手木訥地握住我的,眼球渾濁不堪,依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語氣平穩地 對我交代著和親的一路事宜。
蕭舒尋竟也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了一番。
我不動聲色地——應對,看著蕭舒尋眉宇間藏不住的志在必得。
心裏暗道,魚,上鉤了。
她前幾日還是煩躁抑鬱的。
她這個人,從來不太會隱藏自己的心思,向來寫在臉上。
為什麼會如此呢?
因為她不屑。
因為她是這整個世界的大女主。
10
是從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呢?
大概是七歲的那年。
蕭舒尋在墜馬後醒來突然變了一個人。
我的皇姐,長公主蕭舒尋,以前是最疼我的。
可自從她醒來後。
表面依舊與我和和氣氣,可她再也沒有在我獨自難以入睡的夜裏悄悄地推開房 門,給我一顆甜甜的蜜糖。
我起初隻以為她是摔傷到了,心情不好。
直到後來——她給我送上了那碟有毒的糕點。
她想要殺我。
無數次。
可惜,都沒有成功。
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成功。
也不知道為什麼每一次的謀殺都被我陰差陽錯地躲了過去。
等到後來看見她隨手摔了手上的玉,語氣涼涼地對著跪在地上的護衛怒斥:「我 一個女主,想提前殺個反派竟然不行?這是什麼破規則!」
我突然就懂了。
再後來,就是我失聲於十四歲那年。
她第二天見到我挑眉詫異:「你怎麼還能說話?」
我當即怔愣了一秒,於是身子一軟,往後一倒,自此主動成了啞巴。
至於我為什麼會妥協,而蕭舒尋又為什麼會這麼倡狂。
因為我發現,但凡是她口中的「預言」,都會——實現。 沒人鬥得過她,所以她無所畏懼,也無所避諱。
從胤都到景國的路上,是祁崢一路護送的我。
他這邊護著我,那邊又一頓風流的做派。
這般的明目張膽,讓隨行的人私下裏都對我表示了一番同情。
我也順勢坦然接受,裝作和親過來無怨無悔的模樣。
唯一例外的就是邵琰。
他總是看似漫不經心地出現在我的附近。
可我被看管得太嚴,他也隻能在周邊圍困。
甚至於幾次,祁崢依舊沒有眼力見兒地打趣他,邵琰則臉色難看地攥緊了手中的 韁繩。
邵琰是看不起祁崢的。
就算是前世祁崢奪嫡成功,他也認為不過是祁崢背後家族之勢。
哪怕後來祁崢殺人不見血,以鐵血扼腕肅清兩國,他也仍舊保留著狼子野心,想 要奪取他認為本該屬於他的一切。
他與祁崢向來不對付。
所以他不知道,我當時能夠從押送囚犯的隊伍逃走,是祁崢親自授意的。
也自然不知道,夜夜醉酒笙歌的祁崢,會在回到軍帳時笑吟吟地扔給我一壺酒, 斜睨我:「蕭綏安,你裝啞巴還真裝上癮了啊?」
抵達景國後,我不出意外地被安置在祁崢太子府的別苑。
與拔營時一樣,這裏同樣的守衛森森,邵琰依舊進不來。
直到十日後,我與祁崢大婚的當天,防備鬆懈。
是夜。
邵琰一身玄衣,持劍沖了進來。
他打暈了門外的守衛,
沖來的時候,隻有我獨自穿著嫁衣,滿身琳琅環佩地坐在床邊。
我不知是他,以為是祁崢。
抬起手比劃了兩下。
手勢劃到一半,被一隻溫熱的手握住了手臂。
我抿了抿唇,掀開了蓋頭。
邵琰正眸色沉沉地看著我。
我知道,他也重生了。
邵琰握著我的手,並不說話。
大概是看見我眼裏的疑問與陌生。
他嗓音沙啞地開口:「綏安,我來帶你走。」
我繼續假裝不認識他,揮舞著手臂表達著不願。
我沒有章法地掙扎著,像極了那年,在亂葬崗,我被他嚇到張牙舞爪的場面。
他似乎也想到了。
從進來起就有些肅穆的嘴角彎出了一個柔和的笑。
「綏安,我知你現在不願認我。」
「但是祁崢實非良人。」
「你放心,今日,我定能護你出去!」
說著,他拉著我的手,就要帶我走。
我卻掙扎得更加激烈。
因為說不了話,嘴裏隻能發出咐的叫喊。
重生的邵琰確實變了很多。
若在以前,他不敢對我如何的。
現下裏,他一句:「綏安,今日我必要帶你走」就強硬地左手攬住我的腰,右手 持劍,欲要強闖出去。
看,他也並非一直在我面前表現得那般沉穩忠誠,還是會有些逆骨在身上的。
所以他明知背叛我會有什麼的後果,他還是為了蕭舒尋做了。
事後還假惺惺地哄騙我:「綏安,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不會讓我有事?
那我就讓他有事!
邵琰剛準備帶著我走出殿門。
原本寂靜的門外就響起了三道掌聲。
聲音漸進不過轉瞬。
祁崢帶著人從門外踏入,唇角勾著玩味笑意:「四弟,這是準備帶著孤的側妃, 去哪啊?」
邵琰不動聲色地將我推至到了他的身後,玉做的臉上眉目漆漆,森然一片。
14
在蕭氏滅國的那天,亂軍沖入了皇城,在宮裏燒殺搶掠的時候,邵琰也曾這麼將 我放在了他的身後。
他抓著我的手用力到骨節蒼白。
腰、背、胳膊,沒有一處沒有傷。
他帶著我一路突圍,殺到紅眼。
到最後與祁崢大軍對立的時候,他都仍舊鐵骨錚錚地不曾妥協。
可是啊…
可是他見到了蕭舒尋。
在他牽著我微微發顫的手裏,他問我:「殿下,如果拿你換整個胤都的百姓,你 會不會恨我?」
他還挺會給自己找藉口的。
想拿我換蕭舒尋,卻用胤都來威脅我。
就像現在,同樣類似的場景,同樣的那批人。
在沒有蕭舒尋的選擇上,他依舊裝作忠心,裝作不曾背叛,裝作從未發生。
那怎麼能行?
我可是很記仇的。
面前的邵琰單槍匹馬,苦苦支撐。
雙拳難敵四手,他一直落於下風,又是遍體鱗傷。
但像是天意註定,原本圍在祁崢身邊的守衛亂了陣勢。
邵琰抓住機會,直驅而上,劍鋒凜冽,對著祁崢而去。
我低頭看著他牽著我手腕的手,勾了勾唇。
轉腕,用力,抽身脫離。
在他驚慌地想要再次抓住我的時候。
我跑向了祁崢,擋在他的身前,面無表情地抬手。
【你要是想殺他,先殺了我!】
邵琰的劍離我寸許,定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