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繼續了!我已經知道錯了,饒了我吧!”
他喊著。
像所有在他手中喪命的無辜之人一樣,發出絕望而卑微的哭喊。
蕭矜冷眼睥睨著他,回道:“賈崔,你的頭顱會被砍下來,掛在這高高的城樓之上,受著城中百姓們的辱罵和唾棄,哪怕你的頭骨爛在上面,化作齑粉被風吹散,都不算完。你的名字還會被編入雲城當地傳記中,將你的惡行一五一十記在上頭,被世人流傳,遺臭萬年,如此才能贖罪。”
賈崔知道自己要死了,害怕得渾身顫抖,語無倫次地乞求著,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蕭矜沒再聽了,他站起身,抽出別在腰間的長劍,往旁退了兩步,高舉利刃。
隨著越來越高的喊聲,森冷的長劍用力落下,賈崔的尖叫戛然而止,腥臭的血四濺,頭顱從上面滾落下來,砸在地上。
裴延撿起來遞給蕭矜。
血液肆意噴湧,將蕭矜的臉和手都汙染,他絲毫不在意,攥著頭顱的長發將頭顱高高舉起來,粘稠而洶湧的血順著他手臂往下淌。
他什麼話都沒說,但陸書瑾知道,蕭矜這背了十多年的紈绔名聲,在今日得以昭雪。
他在告訴眾人,雲城徹底脫離險境了。
他也在說,蕭家人會在任何時候保護雲城,他蕭矜也不是一個在危險面前逃跑的懦夫,不是辱沒了蕭家門楣,讓父兄成為笑話的廢柴。
陸書瑾蔣宿,季朔廷三人並肩而立,站在牆頭邊上,無言朝下看。
葉洵與葉芹則站在城門旁的二層樓中,他朝著城牆上觀望,葉芹則悄悄捂住眼睛,不敢去看蕭矜高高舉起的頭顱。
梁春堰站在屋頂上,沉默地注視著,旁邊是盤腿坐的吳成運,一夜未眠,他困得打哈欠。
風是平等的,卷著磅礴的力量從每個人的身上掠過,不論高低貴賤,不論隸屬於哪一派,不論是善是惡,都在這個朝陽初升的清晨裡接受風的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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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書瑾站在高處,感受到人群的凝視,聽到人潮發出的吵雜聲,心潮澎湃不止。
這便是身處高位所享譽的名望,權力,萬眾矚目的歡呼,有些人窮極一生都不可能體會到這樣的感覺,這便是人們對高位趨之若鹜的緣由。
陸書瑾不貪心,她不想要這些迷人心智的權勢,為其爭得頭破血流,瘋癲痴魔。
她隻要心中所願得以昭於天下。
第97章
“任何時候都要聽哥哥的話。”
賈崔的頭顱掛上了城牆, 百姓們在北城門歡呼許久之後才陸續散去。
蕭矜身上都是血,他索性回了陸書瑾住的小宅院將渾身上下洗了個幹淨,換上一身幹淨衣裳。
蔣宿則與陸書瑾站在院中吵了起來。
他氣得滿臉通紅,嘴唇都在顫抖, 不可置信地指著陸書瑾道:“你!你這個騙子!你竟然瞞了我們那麼久!我還拿你當親兄弟!”
陸書瑾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為自己辯解, “我實在是因為情勢所逼。”
“就算是有苦衷, 你就不能偷偷告訴我?”蔣宿大聲道:“我的嘴那麼緊實,你就這麼不相信我?”
“那梁春堰的事你瞞住了嗎?”陸書瑾反問。
“我怎麼沒瞞住, 我說了嗎!”
“你是沒說, 但是我們都知道了呀,你把所有事都寫在臉上, 誰看不出來?”陸書瑾實話實說。
但蔣宿顯然接受不了實話, 他氣得一蹦三尺高,還牽動了肋骨的傷, 捂著傷痛哎呦直叫, 嘴上還不忘聲討陸書瑾,“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人,分明是你欺騙在先, 竟然還反過來嘲笑我!你還扮成男子入學府念書,喬老若是知道了,指定要被你氣死!”
“他今年一共就招了三個寒門學子, 結果另外兩個是一個賽一個的壞種!這一個又是瞞天過海的騙子!他老年紀一把, 經受得住這樣的打擊?!”蔣宿喊著喊著,就開始為喬百廉鳴不平, 細說起喬百廉的聲望來, 又說陸書瑾著實可惡。
還說陸書瑾一個女子, 當初竟然敢跟著賈崔那惡人走,簡直是膽大包天,不怕死。
說著說著就又抹起眼淚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被他……”
陸書瑾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蔣宿的肩,一本正經地開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道理你可明白?”
蔣宿拿眼睛瞅她。
陸書瑾想了想,換了種更容易讓他理解的說辭,“其實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聽了蕭矜的安排,他在離開雲城之前就已經計劃好一切,我不過是按計劃行事而已,所以真正騙你的人不是我,??x?是蕭矜。”
她實在應付不了蔣宿,便禍水東引。
蔣宿一聽,果然立即就轉換了惱怒的對象,跑去捶浴房的門,大喊著蕭哥你出來!為何騙我!
蕭矜在裡面嚇得差點摔跤,出來之後一邊罵一邊追著蔣宿打,才算是讓他老實下來。
雲城在大規模地清理街道上的屍體,接下來的事便是抄拿葉家,蕭矜提議讓一夜未睡的陸書瑾休息,但陸書瑾卻搖頭,執意要跟著去。
葉洵與葉芹,在這場博弈之中出了不小的力。
沒有葉洵,陸書瑾的計劃根本不可能實施,事情也不可能辦得那麼順利,是以他們二人的處置結果尚且不明。
但陸書瑾想著,葉芹肯定會害怕,她想過去與葉芹說說話。
蕭矜沒有阻攔,帶上了她和一眾兵馬,前往葉府。
葉府從昨晚上開始就被封鎖了,守在外面的人一開始是季家的,後來換上了蕭矜帶來的兵,那些企圖從府中逃走的人全被攔在了其中,如今正聚在一起哭,十分吵鬧。
蕭矜下令捉拿,於是府中下人,前院男丁,後院女眷全都一一被押出來,哭聲一片,像辦喪事似的。
蕭矜帶著陸書瑾往裡走,行至後院處,就看到葉芹跟在兩個人身後走來。
人是蕭矜特地派過去的,都是葉芹臉熟的面孔,態度溫和地將她請出來。
葉芹也是一夜未睡,到這會兒已經是強作精神了,她似乎也知道葉家正面臨著不大好的事,見著陸書瑾之後隻淺淺勾了下嘴角,軟聲喚她的名字,小心翼翼問:“是你嗎?”
陸書瑾快步走過去,回道:“是我。”
“你今日怎麼穿著裙子?”她問。
“我本來就不是男子,隻是出於無奈才假扮男子。”陸書瑾用簡短的話解釋。
葉芹的反應卻很尋常,她隻是稍稍瞪大眼睛,露出了些許稀奇驚訝的樣子,又很快恢復平靜,說道:“你這樣更好看,比男子模樣好看。”
她似乎對陸書瑾男女並不在意,驚訝過後別的就沒了,也許是因為她現在情緒不高。
“少將軍。”裴延快步行來,說道:“葉家嫡子在房中不肯出,說要見他胞妹。”
蕭矜側頭看向葉芹。
葉芹也聽到了這句話,往蕭矜走了兩步,問:“小四哥,我可以去見哥哥嗎?”
“當然。”蕭矜頷首,“現在就帶你過去。”
陸書瑾快走了兩步追上葉芹,去牽她的手。她說不出什麼寬慰的話,畢竟在這種情況下,說什麼話都顯得假惺惺,她隻攥著葉芹的手,想以此給她傳遞力量。
一行人去了葉洵的別院,季朔廷已經站在其中,旁邊還有幾個士兵,皆立在葉洵房門外。
葉洵則站在門中,一身棉白長袍,繡著墨色飛鶴,雲紋卷卷,襯得他有幾分書生模樣。
他一眼就看見人群中的葉芹,溫聲喚道:“芹芹,過來。”
葉芹走過去,然後就被他拉入了房中,門關上了。
陸書瑾下意識朝蕭矜投去視線,蕭矜撫了一下她被風吹亂的發絲,說道:“且在外面等一會兒吧。”
屋內,葉洵將葉芹安置在軟椅上,轉身去櫃中扒了一陣,拿出一個半大的木盒來。
他走到葉芹的對面坐下,木盒擱在桌子上,還沒說話,葉芹倒是先開口。
“哥哥,我們一起去江南玩好不好?”
葉洵怔住,但很快又將神情掩去,笑著回道:“想去江南?”
葉芹點頭,“哥哥不是說江南好嗎?我想去看看。”
葉洵道:“那就去看看,江南的確是個好地方。”
葉芹道:“要跟哥哥一起。”
葉洵沒有絲毫猶豫,應道:“好啊。”
葉芹看著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在要求被應允之後露出喜悅的表情來。
她的目光真摯而專注,有一股灼灼的意味,葉洵移開目光,將手搭在木盒上,問道:“芹芹可還記得我以前對你說過的話嗎?”
這個問題很籠統。葉洵對葉芹說過很多話,但葉芹知道他在問什麼。
但她不言,抿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