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湛終於不再無動於衷,他的臉上出現一抹痛苦,隨後很快消失,“總要有人犧牲,若是犧牲少數人能夠保住雲城大多數人,這些便是值得的。蕭將軍戰死,蕭二郎又困在京城,以蕭矜的能耐根本無法戰勝賈崔,與其拖著時間惹得賈崔大怒肆意殺人,倒不如盡快將他逼出來。”
“愚昧。”陸書瑾隻給了一個簡單的評價。
“我不需要別人的理解,與你說這些,不過是看在你有幾分頭腦,若是能夠棄暗投明歸順於我,我可留你一命。”他堅持己見,並不聽陸書瑾的話。
他明白面前這個書生的厲害之處,僅憑著一點手段,便葬送了一萬五的將士,何湛不想殺她。
陸書瑾嗤笑,隻道:“可我並不喜歡與蠢人為伍。”
她說完,轉頭撒開腿就狂奔,迎著風而去。
陸書瑾想,她或許會死在這裡。
這段時日她想過自己很多種死法,每一次的入夢,幾乎都伴隨著自己的死亡而驚醒,這是很尋常的事。
畢竟這種關頭,任何變故都有可能發生,賈崔手裡那把兇惡無比的利刃,隨時都會刺進她的腹中??x?,像殺死其他百姓一樣殺死她,她一直害怕著。
可真到了這一刻,陸書瑾發覺她已經不畏懼死亡,她聽聞了自己的蒙騙害得他們葬送了一萬五的將士,就知道蕭矜那邊成功了。
她興奮得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叫囂,蓋過她心裡的所有畏懼,若是被何湛抓起來折磨,或者是用她去威脅蕭矜,那麼她寧願一脖子撞上那些士兵的刀刃,先了結自己再說。
絕不可能,落入這等奸惡小人之手!
陸書瑾朝著那隊巡邏的士兵狂奔而去,大喊道:“來啊!來殺了我”
嘹亮的聲音劃破長夜,一層一層傳出去,驚動了巡邏的士兵。
何湛緊跟其後,他跑得很快,腳步聲越來越近。
陸書瑾用盡全力奔跑,風將她的衣袍鼓吹,將她的發紛揚,影子在地上無限拉長,從一盞盞燈下而過,從瘦小,變得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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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到何湛的腳步聲逼近,正當她還要再喊時,眼前突然出現一抹赤紅。
下一刻她看清楚了,那是蕭矜翻飛的衣袍。
他像是從屋頂上跳下來的,利落帥氣地落在地上,而後朝她飛奔而來,途中抽出了腰間的長劍,寒芒一閃而過。
陸書瑾的眼眶滑下了淚,又被風卷走,她的速度又加快了,這次是朝著蕭矜而去。
兩人的距離快速縮短,蕭矜行至她面前,又與她擦肩而過,同時手中的長劍高高舉起,那雙俊美的眼中蓄滿凌厲的殺意,幹淨利落地一擊,血液噴濺不止,灑在他赤紅的衣袍上。
想要轉身逃跑的何湛,頭顱齊齊斬斷,滾落在地。
陸書瑾的腿徹底軟了,跑了沒幾步摔在地上,疼痛襲來,連帶著胸腔裡都發出一陣陣地痛,從鬼門關收回了腳。
蕭矜將劍直直往下,釘在地上,而後轉頭大步回去,一把拽住陸書瑾的手腕將她從地上給拽起來,怒氣染紅了他的雙眼,他頭一回如此對陸書瑾這麼生氣。
“陸書瑾,你答應過我萬事以自己的安危為首!”
陸書瑾方才一心赴死,此刻劫後餘生,加之多日以來的憂慮和焦灼,哪有什麼心思力氣與他爭論,也不管他是不是在生氣,一把將他抱住,往他的懷裡鑽,發泄似的大聲哭著。
蕭矜前一刻還在發怒,下一刻就將她摟緊了懷裡,高大的身軀將她的嬌小籠罩住,輕柔地拍著她的背低哄,“別怕,已經沒事了。”
不遠處的一隊巡邏士兵皆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其中裴延使勁揉了揉眼睛,看了又看,低聲問身邊的人:“我沒看錯吧?少將軍是在抱著一個男子嗎?”
第94章
“怎麼打算換回女裝了?”
醜時將盡時, 蕭矜就接到了快馬加鞭送來的虎符。
他帶著三萬精兵出山,趕赴雲城。
寅時三刻進城。
城門大敞,門口沒有守衛。
正如葉洵所言,蕭矜是不會攻打雲城的。
一是因為蕭矜估計雲城之中的百姓, 他隻會趁著夜色潛入雲城, 帶領著自己的人用威脅不到百姓性命的情況下解決戰鬥。
二是葉洵會將城門敞開, 將城門邊上的守衛全部調離, 能夠讓蕭矜帶著人長驅直入,不費任何力氣進入雲城。
蕭矜在軍營的這些日子, 早就將雲城地圖和計劃一遍一遍講給士兵們聽, 方一進城那些分配好的隊伍便散開去,沿著原本的計劃去清理街道上那些賈崔的兵。
寂靜的雲城響起了兵戎相撞的聲響, 廝殺與叫喊打破長夜的寧靜, 等賈崔的手下反應過來時已經為時太晚,蕭矜的人遍布整個雲城, 將守在城中的一萬五士兵迅速瓦解。
是以陸書瑾一路走來, 幾乎沒看到街道上有巡邏的士兵,便是在自己這宅院前看到的,也是裴延等人。
蕭矜就坐在屋頂上, 等待著散出去的一波波士兵復命,卻撞上了一邊奔跑一邊大喊著求死的陸書瑾。
他實在是沒有多少對陸書瑾生氣的經驗,但是看著她揉著漂亮的眼睛落淚時, 蕭矜的心就軟得不行, 隻想把她抱在懷裡好好哄一哄,告訴她危險已經過去了, 事情就要結束了。
這些日子陸書瑾絕對不好過, 蕭矜是知道的。
他把陸書瑾摟在懷裡時, 都忘記了旁邊還有一隊士兵瞪著眼睛看。
陸書瑾把頭埋在他的胸膛,放聲落淚,雖是在哭,心裡卻是無比放松的。
好像原本置身在無盡的迷霧之中,總算是撥開了黑暗,窺見一絲光明。
那是勝利的曙光,那是她這些日子以來日日夜夜焦慮難眠,夢魘不斷,坐立難安的救贖。
陸書瑾哭了好一會兒,被蕭矜擦了淚,又低聲哄了幾句,這才慢慢停下抽泣,“我們要贏了,對嗎?”
“對。”蕭矜將她散落的碎發別在耳後,拇指輕揩她眼角的湿潤,又低頭在她的額頭輕觸,嘉獎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陸書瑾低著頭,喃喃道:“可還是有些無辜的百姓被賈崔殘害,我救不了……”
“你已經做得足夠好,隻是那賈崔作惡多端,拿人命當蝼蟻,今夜我們便讓他償清那些欠下的債。”蕭矜提起他,也是恨得牙痒痒。
雖然沒能救下賈崔手裡的那些冤魂,但能保住雲城大部分人的性命也已經是幸事,蕭矜在離城之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有些事情本身就充滿著無可奈何,他手裡沒兵,無法與賈崔帶來的士兵對抗,隻能在軍營等虎符,而季朔廷則留在城中盡力保護百姓不受賈崔的迫害。
如若真的與賈崔的士兵打起來,受苦受難的還是百姓們,如今這種結果,已經是最好。
更何況陸書瑾本身就是局外之人,沒人有資格去苛責她什麼。
蕭矜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外面風大,進屋去吧。”
他牽著陸書瑾往裡走,進了巷子,重新回到小宅院之中。
明明也沒多久,但是再踏進院中,卻恍若隔世。
整個庭院的燈都亮著,院中站著幾個身著黑衣的高大侍衛,陸書瑾匆匆瞥了一眼,發現這些人既不是她院中原本的護衛,也不是蕭矜手下那些穿著戎甲的士兵,於是發出疑問:“這些人是誰?”
蕭矜仍牽著她的手,說道:“這是星宿門的人。”
“星宿門是什麼?”陸書瑾又問。
“隻聽命於皇帝的死士。”蕭矜說著便露出個笑容,倒不知道如何跟陸書瑾解釋了,想了想,又說:“梁春堰是現任星宿門的門主,他這段時間與吳成運就住在這裡,這些人都是他叫來的。”
陸書瑾吃驚道:“原來他與吳成運是一伙的。”
“星宿門的底下是遍布晏國的各種組織,由皇帝親手創辦的情報網和尖利爪牙,他們是天底下最快獲得消息,也是殺人最快的一批人,聶相的千機門就是模仿星宿培訓的,卻不及其千分之一,這也是當初我與朔廷多次查探梁春堰的背景卻一無所獲的緣由。”蕭矜說著,忽而轉頭問她:“那梁春堰會突然入局?”
陸書瑾搖頭,“我不知,當初我試著勸過他,但他並沒有答應。”
蕭矜沒有再問,而是帶著陸書瑾去了客房,房中點著燈,一派明亮。
他伸手將門推開,陸書瑾往裡一看,就見房中無人,隻有桌子上窩著那是烏雲蓋雪的貓。
有些日子不見,這隻貓長大了些許,也不懼人,看見陸書瑾之後仿佛還認得她,跳下桌子跑來衝她喵喵叫。
她一邊將貓抱起來,一邊往房中打量。屋中充滿著生活氣息,擺放在牆邊的鞋,掛在衣櫃旁的衣裳,桌上的筆墨紙砚,和隨手放置的杯子茶壺,都彰顯著有人一直住在這房中。
陸書瑾道:“梁春堰似乎不在。”
“我來時就沒有看到他。”蕭矜道:“你先在房中歇會兒,我出去盯著消息。”
陸書瑾點頭應了,蕭矜就攬著她的腰在她唇上落下個輕吻,轉身出了房門。
她在房中坐了沒一會兒,就起身前去偏院,敲了敲春桂的房門。
她不知道春桂還在不在宅中,原本也不抱希望,但敲了兩下後裡面立即就傳來了聲音,“是誰?”
“春桂,我回??x?來了。”她答道。
裡面傳來聲響,很快門就被打開,春桂完整地穿著衣裳,見了陸書瑾便紅了眼眶,淚水連成串地落下來,“公子,你可算是平安歸來了!”
陸書瑾衝她笑了笑,“你怎麼沒回家?這些日子一切都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