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了七八日,蕭矜整個人都曬黑了一圈,不笑的時候面容平添幾分冷峻,脫了那層嬌生慣養的少爺外皮。
蕭矜來到軍營的第十日,是半年一次的挑戰日,軍營中八個副將在今日可以被任何人挑戰,隻要能力凌駕於副將之上,就能取代副將的位置,獲得掌控其他士兵操練的權力。
因為其中不涉及其他權力,所以要比的隻有拳頭,誰的拳頭夠硬,誰就能領管他人。
這是蕭雲業當初為了防止軍營之中有人獨權培養自己的勢力和促使士兵們努力操練而想出的決策,半年一次,不得有違。
蕭矜等的就是這一日。
他當著所有士兵的面走上擂臺,指名道姓向副將發起挑戰。
一個隻知道曠學喝花酒的小少爺,去挑戰軍營裡的人,怎麼看都是自取其辱的行為,底下更是毫不遮掩的一大片哄笑聲。
蕭矜面不改色,身著操練的服裝,緩緩抽出別在腰後的短刀,等候被他點到名字的那人站上來。
若是蕭矜前半生都在花天酒地,隻在軍營裡操練了這十日,當然是沒有任何能耐去挑戰別人的。
但他也算是打小在軍營裡長大的,加上蕭雲業的傾囊相授,他不僅要學習如何上陣打仗,如何辨別地形天氣,如何使用計謀達到自己的目的之外,他還要學習殺人的技巧。
殺人不是打仗,不是力氣足夠大,揮劍足夠兇猛那麼簡單的事。
他要學習更靈活的動作和招式,保證自己在一對一的情況下不輸給任何人,在一對多的情況下能夠保命,這是蕭雲業對他無比嚴苛的要求。
很快,被點到名字的副將上來應戰,蕭矜讓他自選武器。
兩人準備好之後相互一拱手,蕭矜持刀而動,率先攻擊,他的身影極快,幾乎是眨眼之間就晃到了那人的面前。
他身形如鬼魅一般,並沒有心思與人交手,躲過那人下意識揮出一劍之後就繞到他的背後去,刀刃頃刻間就抵上了那人的側頸,刀劍刺入肉中,血瞬間就流了出來,蕭矜及時停手。
那副將感覺到了側頸的痛楚和流下來的血,頓時僵住身子不敢動了,面上露出懼怕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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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牌交不交?”蕭矜問他。
“交,交!”那人趕忙回答。
骨牌就是副將的權力代表,交出骨牌等同交出權力。
蕭矜隻用了一招就讓副將交出了骨牌,擂臺下哗然大驚,不可置信的聲音此起彼伏,很多人甚至都沒看清楚方才蕭矜做了什麼,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副將已經捂著側頸的傷口交出骨牌來。
第二個是裴延,他沒有應戰,而是直接將骨牌交給蕭矜。
蕭矜今日的目的就是將所有副將的骨牌都回收。
他挨個挑戰所有副將,有了第一個人掉以輕心之後的表現,其他副將都對蕭矜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大好應對。但蕭矜這麼多年的功夫不是白學的,他想殺一個人非常簡單,隻要那個人站在他五尺之內。
這些人或多或少能夠碰到蕭矜兩下,卻無法留下太深的傷痕,被蕭矜逐一收了骨牌,最後隻剩下了常啟一人。
蕭矜停了下來,接過裴延遞來的水壺仰頭往嘴裡灌,露出的水順著他的脖頸往下,打湿了大片衣襟,被他脫下來。
精壯的身軀露出,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流利的線條呈現出少年該有的朝氣。
他拿起白色的綢布一拳一拳纏在手掌之中,將兩隻手都纏上了布,棄刀用拳,向常啟發出挑戰。
這已經是最後一個副將,常啟的臉色極為難看,但眾目睽睽之下,他沒有不應戰的道理。
他走上了擂臺,想起幾日前自己還對蕭矜冷嘲熱諷,十分看不起,如今面對著赤著上身站在對面的少年,心頭竟湧起一陣隱晦的恐懼。
因為太像了。
蕭矜與蕭雲業。
那位在戰場不知道殺了多少人,渾身都帶著無比威嚴的氣質的大將軍,常啟當初見到他的第一面就隱隱覺得腿發軟,被大將軍那股氣質壓得抬不起頭。而今蕭矜站在面前,也讓他有了同樣的感覺。
蕭矜沒有說一句廢話,衝常啟拱了下手,而後緊握雙拳,身形猛地一動,??x?拳頭似帶著風一般朝常啟打去。他這次沒用那些殺人所用的技巧和身法,而是以拳相搏,與常啟正面戰鬥。
常啟年逾四十,身板硬朗,身量及不上蕭矜,但在力氣上卻略勝一籌,他接住了蕭矜的拳頭。
蕭矜的動作又快又狠,不給常啟任何的反應時間,除卻拳頭之外,他的手肘,膝蓋,腳跟都是著重發力的部位,如一頭極為矯健的獵豹,所有動作快得令人看不清楚。
常啟與他搏鬥起來,知道自己若是失手,不僅丟了骨牌,也會丟盡臉面,於是帶著半點破綻機會都用盡全力攻擊,想用最快的速度將蕭矜擊潰,免得他還能再起來反擊。
蕭矜被打翻了幾次,卻都很快站起來,他的額頭流了血,眼角挨了拳頭,腹部肋骨以及後背都有不同程度地受傷,但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以最快的速度還擊。
漸漸地,常啟的體力跟不上了,蕭矜這個年歲的男子,身體裡似乎蘊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能夠不停地爆發,在常啟的所有動作都在變得吃力時,他仍能夠保持最佳的狀態,甚至不斷提升。
從勢均力敵到一方壓倒,然後就是常啟單方面挨揍,他倒下去之後蕭矜仍未停止,狠厲的拳頭一下下落在常啟的臉上,帶著無比濃重的暴戾,直到打得他頭破血流,牙關松動之後,常啟收不住地揚手大喊認輸。
蕭矜才停下來。
八枚骨牌集齊,裴延遞到蕭矜的手中。
他額頭上的猩紅液體順著臉頰往下淌,染紅了白皙的皮膚,身上幾處傷痕不斷地流血,整個身體布滿了血汙和汗。濃黑的長發黏在身上些許,他不斷地喘著粗氣,常啟被人抬下去,他獨自站在擂臺之上,猶如站在山頂睥睨人間之態。
蕭矜將骨牌舉起,擂臺下那些吵雜的聲音就慢慢消失,直到徹底安靜下來。蕭矜也平復了急促的呼吸,平靜的看著所有人,揚聲說道:“我知道你們當中有諸多人對我不服氣,今日我便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蕭家嫡子,是我爹盡心盡力培養的蕭家繼承人,他趕赴北疆之前曾將雲城交託於我,如今雲城被賊寇所佔,我隻有一個目的,就是殺盡賊寇奪回雲城,不管你們心裡有多少的不服氣,今日我將話說明白,他日虎符合二為一,所有人必須聽從我的命令共赴雲城對抗賊寇,若有違者,軍令處置,格殺勿論!”
他的聲音在山間飄蕩,擲地有聲,無人敢提異議。
“守護雲城是蕭家的使命和責任,也是你們唯一的任務,請諸位切記!”蕭矜說完這句話,就感覺身體支撐不住了,他放下了舉著骨牌的手,回頭衝裴延招了兩下,想往擂臺下走,結果剛動兩步就暈倒在擂臺之上。
他討了個巧,其實並不算是一人打七個,隻是前面幾個人他都用了殺手的技巧,這些整日裡練劍打仗的人,自然敵不過他。
最後打常啟的時候,才算是對戰,到底還是年少,蕭矜雖打得常啟舉手投降,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
他在床上躺了三日,下床時再出來,已經獲得了足夠的尊敬。
他向所有人證明了他是蕭雲業親手培養的嫡子,自然就沒人會在意他是不是經常曠學,是不是逛窯子喝花酒,拳頭硬才是真道理。
他在軍營休息了幾日之後,接到了季朔廷的信,於是白日啟程前往雲城,在黑夜之後進城。
雖然大門都被封鎖,但雲城如此之大,那些進城的小路多了去了,蕭矜自小長在這裡,自然摸得門清,完全能夠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中來到蕭府附近。
他房間的暗道早就打通了,為的就是提防府中那些暗線細作,當時蕭府所有人在轉移的時候,走的就是這條地道。
他本想著現在已經是深夜,如果陸書瑾入住蕭府的話,這會兒也該睡著了,他輕手輕腳的進去看一眼再走。
但是沒想到她根本就沒睡,這些日子給她的壓力實在是太大,深夜難眠也就罷了,見到蕭矜的時候便忍不住抱著他哭。
蕭矜心疼得厲害,將她摟在懷裡低聲安慰,“沒事,蔣宿身子骨硬著呢,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楊沛兒也讓季朔廷找醫師看過,沒什麼大礙,這些都不是因為你,全都是賈崔在作惡,等時機到了,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陸書瑾被他哄了一陣,哭泣才慢慢停下,抬頭望他時,才看到他的臉上還有淺淺的傷痕,便伸手在傷痕上摸了摸,可憐巴巴地問:“你也挨打了?痛不痛?”
“不痛,這哪算什麼傷啊?”蕭矜感受到她柔軟的指腹,從傷痕上撫過時猶如從心尖上揉了一把,痒痒的。
他抓住她的手,低頭往她脖子處聞了聞,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他慣用的燻香味道。
陸書瑾睡了他的床,也沾染他的氣息。
蕭矜看見她沒穿鞋,赤著一雙膩白的腳落在他的靴子邊上,心念一動便一把將她抱起來,聲音裡滿是情動,“就是太想你了,有時候心裡會難受。”
陸書瑾斂著眸看他,眼睫毛上還掛著細碎的淚珠,隨著他的走動顛落下來。
每回聽到蕭矜說這種話,她總有幾分怯意在其中,抿著唇不知道如何回應。
蕭矜就道:“你要是也想我,你不必說,親我一口我就能知道了。”
說完他微微揚起臉,意思再明顯不過。
陸書瑾的手原本搭在他的肩膀處,自上而下看他俊朗的眉目,在微弱的光下攏上一層模糊不清的曖昧,她緩緩動了手臂,圈住他的脖子,然後一低頭,唇就落在蕭矜的唇上。
與此同時蕭矜也抱著她走到了床邊,徑直將她壓入榻中,對著柔軟的唇輕柔地啃咬起來。
陸書瑾的臉漲得通紅,染得白皙的耳根和脖子一片緋色,卻順從地抬著頭,微微張開牙齒,接納蕭矜的索取。
這是她這些日子以來,唯一覺得無比心安的時刻。
第89章
一個時辰我便殺上十人,殺到你肯現身為止!
蕭矜的手掌仿佛蘊含著無窮的力量。
他就坐在床邊, 將陸書瑾的手緊緊握著,就能驅逐陸書瑾心中所有的不安和壓力,讓她松泛一直緊緊繃著的神經。
他眸光柔和,周身被微弱的燈染上朦朧的色, 望著她低聲說:“睡吧, 我在這裡看著你睡。”
陸書瑾與他目光相接, 困倦濃重, 睡意渲染在她的眉眼,她連開口說話的勁兒都沒有。
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膽, 猛地松懈下來, 竟如此疲累。
但又極為安心,這是源於她打心眼裡對蕭矜的信任。
沒多久, 陸書瑾緩緩閉上眼睛, 沉入夢鄉。
蕭矜必須要在天亮之前離開雲城,可看著陸書瑾的睡顏, 他總想再多停留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