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蕭矜說道:“因為他知道葉洵殺不了秦蘭蘭,按照葉芹當日所言,葉洵派人出手的時候被一個戴面具的人阻攔,若不是秦蘭蘭毒發身亡,千機門必會被山莊趕去救援的護衛發現,從而計劃失敗。”
“何家這是也打算與葉家結盟了?”季朔廷繼續往下看,然後將信紙扔到邊上,開始下床穿衣,“跟咱們查到的所差無幾。”
“何湛的爹就任於翰林院,恐怕是在京城聽到了風聲,所以才倒戈投靠聶相,而何湛必定是得知了別的消息知道葉洵的計劃會失敗,所以留了後手。”蕭矜說道:“秦蘭蘭一死,秦望即刻回雲城,海城知府前兩日也遇害,而他又曾是秦望的門生,葉家和聶相就是奔著秦望去的。”
海城是運輸軍餉的必經之地,北疆千萬將??x?士就等著這一批補給,一旦軍餉在途中出了錯,北疆的將士們將面臨滅頂之災。
皇帝先調三皇子去北疆在前,後派出蕭雲業在後,擺明了是剝奪了三皇子奪嫡爭位的機會,又將立大功之任交給六皇子,儲君之位屬意誰,已然十分明了。
更有甚者,皇帝或許已經動了殺心,想在六皇子登位之前為他清掃障礙。
蕭矜深知這一趟北疆之徵隻怕兇多吉少,且北疆環境惡劣,沒了後續的補給,將士們未必能熬過這個早春。
聶丞相竟如此膽大包天,偷梁換柱暗動軍餉。
但何湛的行動帶來了京城的動向,至少這些日子的辛苦沒有白費,他們終於從其中查出了端倪。
吳成運的這封信其實作用不大,主要還是蔣宿送來得太晚,眼下軍餉成了最大的問題,若是葉家已經得手轉移走了軍餉,那麼等待北疆將士的將會是極為悽慘的結局,甚至有可能還沒動手打仗就先生生餓死。
聶相能夠換出軍餉,可見其朝中勢力已經到了隻手遮天的地步,他敢做就能確保北疆的消息絕傳不到京城。
“如何?想到辦法了嗎?”
長久的沉默之後,季朔廷已經穿好了衣裳,轉頭詢問蕭矜。
蕭矜斜靠在軟椅上,用手支著臉,閉著眼睛像是假寐,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用不了多久劉家和齊家被抄的旨意就會傳來雲城,這兩家經商多年富得流油,必定能將軍糧的空缺給補上。”
季朔廷聽後笑了一下,“蕭小少爺是要當明匪?”
“明匪當不得,隻能當暗匪,不論如何也要補上軍餉空缺。”蕭矜的眸中染上沉沉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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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十條八條命,而是幾萬將士的性命,絕不是兒戲。
季朔廷站在窗邊,束起的長發露出光潔的後脖子,初升的朝陽迎面探入窗子,他偏頭,金色的光勾勒出英挺的眉眼,笑容溫良而無害,“也確實該給葉家送上一份大禮。”
蕭矜與季朔廷二人自小一起長大,有著旁人所不能理解的默契,甚至有些話說了一半,另一人就已經懂了剩下的意思。
劫財一事不能動用蕭家或是季家的人,一旦打草驚蛇則必會失敗。
二人先按兵不動,等著京城傳來消息。
這正月十五一過,日子就快了起來,朝著二月奔去。
二月初便是海舟學府開課的日子,闲了那麼多日,陸書瑾終於又能捧著書本重返學府。
兩個月沒來舍房,被褥都泛著一股潮意,她先是將東西都拿出來曬了曬,又將其他必要的東西給一一整理,不打算繼續住在這裡了。
從那個小宅院走到海舟學府也不過一刻鍾的時間,住在舍房終究有諸多不便,在舍房更為自由清靜。
讓宅中的下人將東西全都搬回學府,她站在門外掛鎖的時候,正碰上了來舍房的梁春堰。
“陸兄日後不住此處了?”梁春堰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問她。
“我在外租了宅院,不住豈非白白浪費銀子?所以就暫時不住舍房。”陸書瑾道。
“看來日後就不能跟陸兄一同去學堂了。”梁春堰的語氣像是有些遺憾。
去年仲冬,陸書瑾調回甲字堂之後,梁春堰的確與她一同去學堂過一段時間,隻是那時候的陸書瑾情緒持續低落,且並無結交他人之心,一直與梁春堰保持著距離。
但梁春堰好像並不在意這些。
陸書瑾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衝他笑了笑,說道:“是啊,不過我們還能一起走出學堂。”
梁春堰跟著笑,隨後與她一同去了甲字堂。
甲字堂從來都是安安靜靜的,鮮少有吵鬧的時候,與丁字堂為兩個極端。陸書瑾並不想有偏頗,但是在甲字堂裡念書習字,的確會讓她更容易平靜,也更舒坦一些。
如此一來蕭矜就往甲字堂跑得十分勤快,一下學就去找她,喊著她一起用午膳,晚上也將她先送回宅子再回去。
在旁人眼裡,兩人的關系仿佛又回到從前,自然而然也就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關於蕭矜好男風的謠言便久久不息。
有人堅信,有人不信。
但這也並不影響蕭矜分毫,在不為人知的時候,蕭矜依舊會壓著陸書瑾親吻,雖然每次都以辛苦的克制結尾,但蕭矜樂此不疲。
二月又是春闱的時候,天下考生皆赴京城趕考,一直持續到二月半才算結束。
接下來發生了四件事。
兩件大事,兩件小事。
頭一個大事,是關於劉齊兩家的降罪也終於落下來。
毫無例外,婦孺流放,男丁斬頭,家產盡數充公。
前去抄家的是何湛和方晉帶頭,其中葉洵在裡面督察,連著五日轟轟烈烈的抄家行動,引起不少百姓的圍觀,將劉齊家宅之中所有值錢的物件全部搬走,名下產業與存在銀莊的財產也一筆筆全都清算個清楚,皆搬到西郊城外的驛站暫存,隻待清點完成之後再一並運去京城,上繳國庫。
第二件大事,是還沒等衙門所有東西清點完成,驛站就被山匪給劫了。
山匪個個人高馬大,臉上蒙著黑布,耍著大刀闖進驛站,把從劉齊兩家抄出來的東西和銀兩洗劫一空,搬得什麼都沒剩下。
雲城多年沒鬧過匪,誰也沒想到如今會突然冒出來一幫野匪來。
城外往北約莫二十公裡的地方有一處兵營,其中培養了三萬精兵,一直交由蕭雲業帶著,其作用是駐守雲城。
雲城是土地肥沃的富碩之地,養出了不少達官子弟,高門望族,這批精兵五年一換,若天下太平則一直駐扎於此,若邊疆動蕩則會跟隨蕭雲業遠徵抗敵。
旦憑虎符行事,不認明主。
不過蕭矜這些年總跟著蕭雲業去軍營鍛煉,與其中不少將士關系交好,如今蕭雲業也不在城中,他騎著一匹快馬趕赴運營,調出來十幾二十人,隻要沒人發現,便不算是私自調兵。
蕭矜膽大包天,與軍營中的兄弟一合謀,挑了個夜黑風高的時機動手,與季朔廷一起搶了個盆滿缽滿。
將士們的行動力極為迅速,連夜將東西送走,去追趕運送軍餉的隊伍,在葉家完全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完成了這一切。
衙門是最先得到消息的,隨後趕去驛站檢查,發現東西果真搬空,趕忙又通知尚在睡夢中的葉知府,然而等他們知曉卻是為時過晚,再想追查也於事無補。
此案是一樁大案子,葉知府連著幾日不眠不休,查不出任何頭緒來,雲城之中人心惶惶,議論紛紛,不知這一批野匪從何而來。
這消息報上去必定會惹得皇帝震怒,葉家暫時將消息瞞下,不敢上報。
然後就是小事。
頭一個小事,是蔣宿這幾日非常悶悶不樂。
蕭矜發現他總是唉聲嘆氣,萎靡不振,臉色極差,於是便詢問其原因。
蔣宿又重重嘆一口氣,說道:“我前段時間撿了一隻狗回家養,那隻狗真的很醜,我有時起夜看到它都會覺得害怕。”
蕭矜很是奇怪:“你就為這事鬱結?”
“並非。”蔣宿說:“三日前我才發現那隻狗不是吃得太胖,而是帶了崽,它連下了六個小狗崽,個個都奇醜無比。”
說來這事,蔣宿就氣得不行,隻覺得梁春堰這人完全就是故意的。
本來蔣宿養狗都是在偷偷地養,不敢叫家裡人發現,每回將自己的飯剩下半碗給它吃。好在這黑心眼也挺乖,從不亂叫,起早和夜間帶它出去溜溜就行,在房中偷偷養了半個月也沒被發現。
但三日前這狗突然下崽,一連下了六個,蔣宿差點給它磕頭求它別下了。
若是他心狠上一狠,把狗崽悄悄找個地方扔了,倒也能解決問題,但是看到那小小的一團在地上爬來爬去,蔣宿又很是不忍心。
剛出生的小狗崽很能叫喚,尖細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又有六隻,叫起來吵得他耳朵嗡嗡響,為了不被發現,蔣宿將狗崽全藏在寢房最靠裡的櫃子中,平日裡門窗一關,那聲音倒也傳不出來。
最要命的是黑心眼喂養不了六隻崽,蔣宿怕這小小一隻餓死,就喊著隨從起來大半夜給它們喂上兩次面糊糊,白日他在學堂,就全交給隨從去喂。
連著三日,蔣宿就扛不住了,在喬百廉的課上也呼呼大睡,然後被吼出去站著。
提起此事,蔣宿簡直要掬一把辛酸淚。
蕭矜見他這可憐兮兮的模樣,說道:“那回頭我幫你找找那些狗崽的去處。”
蔣宿一聽,立即熱淚盈眶,隻覺得蕭矜是菩薩再世了,抱著他的胳膊不住地吹捧。
沒過兩日,所有狗崽就找好了去處,是城郊的養狗場,專門培訓獵狗和護院狗的地方,那裡正巧有剛下崽的母狗,足夠養活六隻剛出生沒多久的小狗。
蔣宿親自去了一趟,見那地方可靠,便也放了心地把小狗送過去。
後來在學堂裡碰到梁春堰他都是縮著脖子躲著走的??x?,生怕他走到自己面前一臉溫柔地問他狗命照顧得如何了。
還有第二件小事,就是喬百廉喊了陸書瑾去夫子閣中,提起萬卷書大賞會一事。
說是隔壁嵩縣有位德高望重的大人舉辦的文人聚會,會邀請很多上京趕考的人去參加,以文會友,同時也會讓前輩傳授後輩們科考經驗。
喬百廉想讓陸書瑾與梁春堰二人去參加,長長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