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宿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他並不知道,陸書瑾三人為此事一夜未睡。
昨日事發突然,又雷雨不斷,楓林院的人全部出門,無一人留下,而青竹苑卻沒有一個人出門。
一是青竹苑的位置偏後,並沒有聽到鈴聲,隻隱約聽到鍾聲,蕭衡等人並不常來山莊,不知山莊的鍾聲意味著什麼,且因雨勢太大,他與方晉,何湛三人皆未出門。
自然就並不知曉秦蘭蘭已經被害身亡一事。
待雨勢一停,一大早陸書瑾三人便行動,蕭矜找了方晉,季朔廷找了何湛,而陸書瑾去找了梁春堰,同時說出秦蘭蘭死亡的訊息。
三人的反應如出一轍,皆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梁春堰問:被何人所害?
何湛問:死在何處?可有抓到兇手?
唯有方晉一臉茫然,脫口而出:怎麼回事?
三人將消息一匯聚,其實就已經很明了,梁春堰和何湛顯然是知道更多秦蘭蘭死亡的消息,所以才下意識地篤定秦蘭蘭是被他人殺害,隻有真正毫不知情的方晉才會茫然,問出一個極為籠統的問題。
但秦蘭蘭是中毒而死,梁春堰其一是第一次來風亭山莊,其二他這幾日一直被蔣宿纏著,根本沒有時間去給秦蘭蘭投毒,那麼就隻剩下何湛一人行蹤不明。
這種方法是陸書瑾先前在一本由辭官後的捕頭所著的古書之中看到的,書上記錄了捕頭平生審人和查案的技巧和經驗,但內容晦澀難懂,陸書瑾又不大感興趣,隻讀了其中一部分。
書上寫人若是無端做了壞事,是無論如何都掩藏不住的,越是想要掩蓋往往就會越輕易地露出破綻,尤其是從言語神情上。
即便何湛是雲城的大捕頭,也難以將罪行完全掩埋,就算不是他下的毒,他也絕對知道什麼內情。
陸書瑾的分析隻能到這一步,再多的就不知道了,至於梁春堰究竟是如何知道關於秦蘭蘭死亡的信息,也猜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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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書瑾說完這些,便揉了揉疲倦的眼,她一夜未睡,實在是有些熬不住了。
蕭矜見了,沒忍住往她頭上拍了拍,“辛苦你了,去睡吧,先好好休息。”
還沒拍兩下,就被蔣宿一把將他的手拽回來,瞪著眼睛反應極為強烈。
蕭矜一臉莫名,“你幹什麼?”
“蕭哥,你就棄暗投明,改邪歸正吧!”蔣宿痛心疾首道。
蕭矜古怪地看他一眼,沒有理會,而是將桌上的紙收拾了一下,伸個懶腰說:“我也要去睡會兒,用不了多久衙門就會派人來,到時候再將我喚醒。”
蔣宿拉了他一把左右張望,狀似隨意地問:“其他人呢?”
“梁春堰去拿早膳了,葉芹高熱不退,被葉洵帶去藥房了。”蕭矜道:“你又賊頭賊腦地想做什麼?”
蔣宿神秘兮兮地拽了把蕭矜的衣袖,帶他來到角落,說道:“我有話要對你說。”
“快說啊。”蕭矜甩了下袖子。
蔣宿縮了縮腦袋,正要開口,餘光卻瞥見梁春堰從院門處踏進來,手裡提著兩個食盒,似乎是拿的早膳。
於是將要出口的話在嘴邊一拐,??x?蔣宿神色嚴肅道:“我打算養狗。”
蕭矜回道:“我打算揍你。”
蔣宿往後跳了一下,抱著頭道:“對不住蕭哥,我錯了。”
蕭矜折騰一晚上,早就疲憊不堪,也沒精力與他計較,梁春堰提來的早膳他又不想吃,幹脆直接轉身回了房中。
梁春堰打開食盒,將裡面的飯菜拿出來擺在桌上,衝蔣宿笑,“蔣兄,來吃啊。”
蔣宿不敢拒絕,隻得硬著頭皮走過去,訕笑道:“這麼多啊,吃得完嗎?”
周圍沒人,梁春堰撕下溫和的偽裝,說道:“吃不完就把你剖開塞進去,再縫上。”
蔣宿趕忙坐下來,說:“吃得完吃得完,這些東西哪能用得上動刀呢?!”
他捧著一碗粥就埋頭開始吃,蒸餃包子全往嘴裡塞。
梁春堰倒是吃得文雅,忽而說道:“你盡管將我的事告訴旁人,我雖是暗線,但也並不懼怕被發現,況且蕭矜從未放下對我的懷疑,遲早會查出來,但若是消息從你嘴裡流出,憑我一人就能將你蔣家屠盡。”
他溫和問道:“你想試試嗎?”
蔣宿冷汗俱下,端著碗不敢抬頭,有氣無力道:“我不想……”
“那就老老實實的,別亂說話。”梁春堰笑了一下,夾了個包子給他,“快吃。”
看著他顫抖著往嘴裡塞包子,將嘴塞得鼓作一團的樣子,梁春堰沒忍住笑了。
不怕身份暴露是真,但要屠殺蔣家卻是假的。
他與吳成運皆是皇室暗衛,領皇命而來辦事,隻效忠皇室,並非惡人,又怎會亂殺無辜。
若非如此也不會出手去救忠臣之女,隻是梁春堰性子更加惡劣,喜歡逗弄人罷了。
一頓早膳用畢,蔣宿鑽回房中,不願再出來。
天亮了,大雨過後是個晴朗天,太陽遲遲升起,風亭山莊的霧也跟著散去,掩藏在暗處的東西全露了出來。
衙門的人很快上山而來,由何湛帶頭指揮,將秦蘭蘭的屍身裹上席子,運回衙門驗屍。
山莊裡下人眾多,何湛先將一批在秦蘭蘭身邊伺候的人押回衙門審問,剩下的人則封鎖在山莊之內,避免作惡之人逃走。
陸書瑾一覺睡到下午才醒,山莊已經基本被清理幹淨,蕭矜幾人也正在準備下山的事宜。
雖然他們幾人之前得出分析的結果是何湛也脫不了幹系,但完全拿不出證據來,是以秦蘭蘭究竟是誰害死一事也隻能暫時擱下。
就像他們明明知道葉洵帶人想要殺秦蘭蘭,卻也無法採取什麼行動來,隻能看著葉洵帶著葉芹離開。
而葉家伙同聶相殺秦蘭蘭的原因,才是蕭矜和季朔廷真正要去調查的事。
這兩方合伙共事,必定不是什麼好事,隻是毫無頭緒之事查起來也十分困難。
陸書瑾坐上馬車,跟隨蕭矜一同下了山,之後的幾日都沒能再見到葉芹。
這幾日蕭矜忙得很,僅來找過陸書瑾一次,且沒停留多久,說了幾句話便離去。
秦蘭蘭被害一事傳去了京城,老臣秦望悲痛欲絕,昏迷兩日才醒,立即向皇帝告假往雲城趕,想再見獨女最後一面。
因此事,蕭雲業與蕭衡原本定於上元節之後再回京的計劃也不得不提前,趕在上元節前一日啟程回京,蕭府就又剩下了蕭矜一個男丁。
雲城的上元節也是極為熱鬧的,帶著春節的餘韻,街上許多大紅的燈籠和花燈以及各種裝飾品都沒有摘掉,到了上元節這一日燈火通明,熱鬧慶祝。
因為之前的春節答應了陸書瑾的事沒能做到,今日蕭矜特地將旁的事推了推,前去找陸書瑾。
去的時候才發現,葉芹竟然先他一步,纏著陸書瑾欣賞她繡的香囊。
她並不會這些東西,但也看得出有努力地學過,但繡在上面的針腳非常凌亂,沒有章法,也不成形,拿出來的時候卻頗為自信,仰著下巴,好像已經料定陸書瑾會誇獎她似的。
“繡得不錯。”陸書瑾果然誇獎她。
葉芹高興極了,說道:“那你覺得我把這個送給你怎麼樣?”
陸書瑾笑,“送給我?”
“對啊,不是說上元節,女子都給男子送香囊的嗎?”葉芹眨著大眼睛,一派純真。
她隻聽說了女子可以送男子香囊,卻不知其中含義,陸書瑾沉默。
“不願收嗎?”葉芹見她不說話,追問道。
陸書瑾握住香囊,剛要說話,旁邊卻傳來個兇蠻的聲音打斷,“不成!不準收!”
兩人皆被嚇到,轉頭透過窗子看去,就見蕭矜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後院,站在不遠處瞪著陸書瑾手裡的香囊。
他身披黑色的狐裘大氅,裡頭穿著赤紅長衫,露出雪白的衣襟和袖口,衣擺繡著金絲如意紋,底下是一雙錦靴。長發高束成馬尾,戴著羊脂玉冠,往那一站自是相當俊俏惹眼。
他大步走來,隔著窗子朝陸書瑾伸手,語氣不大好,“給我看看。”
陸書瑾無奈,“你這是作何?”
“我欣賞一下葉芹的大作。”他道。
葉芹聽不出好賴話,趕忙道:“那你快給小四哥看看。”
陸書瑾隻好遞給他。蕭矜接過去翻看兩眼,評價道:“跟我寫的字一樣。”
葉芹不知蕭矜的字是什麼樣的,但在她眼裡,小四哥是很厲害的人,於是眸光一亮,樂道:“這一定是很高的贊揚。”
“對,”蕭矜裝模作樣點頭,補充道:“左手寫的。”
陸書瑾探身過去,把香囊又搶了下來,沒好氣地看他一眼,“蕭少爺今日倒是不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