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葉洵的確也是要動手的,若不是秦蘭蘭被毒死,恐怕也會葬身於葉洵之手。
可將這告訴葉芹又有什麼意義?葉芹的生命裡,隻有一個兄長,她甚至都沒提起過父親以及其他兄弟姐妹,整個偌大的葉家裡,唯有葉洵對她來說是親人。
陸書瑾一時說不出話來,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安撫了葉芹兩句,讓她不要想太多,這一遭淋雨受寒,又驚嚇至此,必定會大病一場,倒不如早些休息,等雨停了就趕緊下山去。
待葉芹躺上床之後,陸書瑾出了門就直奔蕭矜的房中。
蕭矜不在房中,而是在膳房熬煮姜湯。
見陸書瑾著急忙慌的樣子,問道:“怎麼了?葉芹出什麼事了?”
陸書瑾反手關上膳房的門,湊到蕭矜的面前,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
蕭矜極為配合地彎下腰,將耳朵貼過去,就聽她道:“據葉芹所說,秦莊主並非被殺,而是被毒死的,我認為兇手另有其人。”
蕭矜眉頭一擰,臉色變得凝重,“當真?”
陸書瑾點頭,將葉芹的話一字不差地重復給他聽,蕭矜一聽便知秦蘭蘭是被毒死。
他拉著陸書瑾在一旁的矮板凳上坐下,倒是沒先發表自己的想法,看著她問:“你有什麼想說的?”
陸書瑾道:“我仔細想了想,若人不是葉家殺的,那麼先將山莊內的人排除在外,就隻剩下我們這些後來上山的人,除卻你我,季朔廷,蔣宿,還有你兄長,那麼剩下的人都有嫌疑。”
蕭矜一聽,她竟然也將梁春堰算在嫌疑裡,頓時露出個輕淺的笑來。
陸書瑾頓了下,“你笑什麼?我說錯了?”
蕭矜搖頭,“不錯,同二哥一起上山的有何湛與方晉,還餘下一個梁春堰,此三人若是沒有嫌疑,那麼害死秦姨的人就是山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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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書瑾想了想,眸光輕動,透著一股子算計來:“我有一個簡單的方法,可試他們一試。”
夜半子時,雨勢仍舊磅礴,這場春雨在此夜成了災難。
喻誠的傷不斷往外流血,他用手死死捂住,咬牙強撐,來到牆邊被廢棄多年的空屋,推門而入。
房中的桌上亮著一盞燈,葉洵正坐在裡面,房中有一股潮湿而腐朽的味道,有些難聞。
他渾身的雨水將整個屋子踩得泥濘不堪,那身黑色的大氅也顯得不再華貴,雜亂的碎發被他一把往後撩起,露出光潔的額頭。
葉洵的面容冷清,沒什麼表情的時候,帶著股寒意。
喻誠瞧不起葉家,更瞧不起這個嫡子,他將刀“咣當”一聲扔到桌上,輕嗤一聲,罵道:“娘的,老子在外面累得要死要活,差點連命都沒了,你竟坐在這裡坐享其成?”
葉洵抬眸,仿佛沒看到他兇蠻的怒意,隻平靜問道:“秦蘭蘭死了?”
“死了,被毒死的。”喻誠道:“有個不怕死的出來阻撓,幸好有人給那娘們投了毒,否則還真不好交差。”
葉洵早就已經知道秦蘭蘭死,且還是被毒死的,對此並沒有感到驚訝,卻還是明知故問:“既然她死了,你又為何現在才回來,遇到什麼難事了?”
“這倒要問你!”喻誠想到此,便大動肝火,怒不可遏地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們葉家都是些什麼雜種?辦事辦得一塌糊塗,你自己執意要與秦蘭蘭聊兩句話也就罷了,上山來辦事竟然還帶著你那個腦子被撞壞的妹妹,你知不知道她躲在那個房間的櫃子裡,看到了一切!”
葉洵眉宇輕動,沒有應聲。
“我沒追上她,被季家嫡子給救了。”喻誠脫了衣裳,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猙獰的傷口,咬著牙滿心恨意,恨不得立即將葉芹和季朔廷那些人千刀萬剐,滿臉怨毒。
“你既知道是我妹妹,為何還要追她???x?”葉洵問。
他的聲音裡沒有什麼情緒,乍一聽就像是帶著不敢質問的軟弱。
喻誠冷哼一聲,“眼下京城風雲暗動,正是無比關鍵的時候,我家主子說了,任何一步計劃都不得有半分差池,莫說是你妹妹,就算是你打亂了計劃,老子照樣手起刀落,下手無誤。任何人都不能破壞我主子的計劃。”
喻誠常年在京城辦事,為主子殺人,向來幹淨利落,尚書嫡子他都能殺得,更何況是個小小葉家之女。
隻要是為了主人的大計,即便償命也並不畏懼,他隻想保證任何交由他手上的任務萬無一失。
他龇著一口利牙,看起來像極了兇殘嗜血的野獸,但實際上卻是一隻忠誠的狗。
葉洵說:“的確,我這個妹妹小時候摔壞了腦子,蠢笨不堪,沒想到她竟然偷偷跑出來,是我的疏忽。”
見他說的話似低頭如軟,喻誠越發看不上軟骨頭的葉洵,冷冷嗤笑一聲,說道:“現如今不是你一句我的疏忽就能了事,你那妹妹定然已經將我們殺秦蘭蘭一事說出去,你想好如何應對了嗎?”
“我會解決這個問題。”葉洵站起身,黑色的大氅隨即散開,這時候喻誠才發現他身後一直放著一柄黑色的合鞘長劍。
他將劍拿起,抽出劍鞘,泛著森冷寒光的劍刃在燭燈下盡顯,鋒利無比。
喻誠面色一變,立即警覺地要去拿桌上的彎刀,卻猛地發現自己四肢不知何時變得酸軟無力,竟連刀都有些拿不動。
“你!”他很快反應過來,忙用湿透的衣袖捂住口鼻,死死地瞪著葉洵,“你竟敢要對我動手。”
“我不是說我會解決問題嗎?”葉洵的劍完全出鞘,上頭沒沾一滴血,幹幹淨淨,被燭光一朝反射的光芒刺進喻誠的眸中,他下意識一閉。
下一刻,劇烈的疼痛就從眼中爆發,他一雙眼珠像是炸裂一般,溫熱的血奔騰流下,他發出刺耳的慘叫:“啊”
喻誠整個人往後翻倒,狼狽地摔到泥中,用酸軟的手臂奮力向後挪動,急急道:“我效忠於丞相,你一個小小葉家嫡子,竟然敢對我出手!若是我死了,你如何交差?!”
葉洵疑惑道:“蕭矜,季朔廷都在山莊,何以你死了就怪到我的頭上?”
“來人,來人!”他高聲嘶喊著,呼喚門外的弟兄。
“你心狠手辣,辦事果敢而利落,的確是一條好狗,想必也幫聶相做了不少髒事。本來我們臨時共事,井水不犯河水,你如何看不起葉家我也並不計較,隻有一點。”葉洵冷冷地看著雙眼被一刀割破,滿臉鮮血不停嚎叫的喻誠,輕聲說道:
“你不該動芹芹。”
閃電在一瞬間照亮天地,將葉洵的臉鍍上一層寒霜般的銀光。
“來人”這一聲扯破嗓子的嘶喊被突降的雷聲給掩蓋,下一刻,聲音戛然而止。
喻誠被齊頸斬斷頭顱,血瞬間噴濺而出,渾圓的頭顱掉在地上滾了幾圈,停下時那張猙獰而扭曲的臉面朝著葉洵。
“果然鋒利。”葉洵看了一眼長劍說道。
廢宅的房門打開,葉洵一邊擦拭著手上的血一邊往外走,門口已是橫屍滿地,入眼皆是粘稠的血液,連雨水衝刷不盡。
一人半跪他面前,低頭道:“少爺,全部清理幹淨。”
葉洵隨意道:“隨便找一地兒埋了吧。”
回到楓林院時,已經是後半夜了,葉洵去湯泉泡了泡,才讓凍僵的身子恢復知覺,也洗去了身上的血腥味,換上身幹淨的衣裳才回房。
葉芹睡著了,蜷縮著身體,在床榻上縮成小小一團。
葉洵輕手輕腳走到床邊,低眸看著睡夢中的葉芹,用手背在她臉上貼了貼,溫度果然燙人。
她是一定會生病的,葉洵知道。
葉洵打了溫水來,慢慢給葉芹擦了擦臉,又擦了擦手,葉芹就醒了。
“哥哥……”葉芹一開口,眼淚就流了下來。
葉洵以前就覺得奇怪,為何葉芹的眼睛裡的淚水總是流不盡,他用指腹擦了擦,低低問道:“芹芹是不是又不聽話,我說了讓你老老實實呆在房中,為何又跑出去?”
“你不在,我想去找你。”葉芹費力地從床上坐起來,抬手就要去抱葉洵的脖子。
但葉洵卻用手擋了一下,“我跟你說過什麼?”
葉芹委屈地撇撇嘴,哽咽道:“任何時候都要聽哥哥的話。”
葉洵道:“為何沒有做到?”
“我知道錯了。”葉芹低下頭,吶吶認錯,“對不起,哥哥。”
葉洵有好一會兒沒說話,像是打定主意要葉芹反省,直到她慢慢停了哭泣,才抬手將她抱在懷中,葉芹立即又去抱他的脖子。
葉芹平日裡並不與他那麼親密,葉洵也鮮少會這樣抱她,隻是她今日受到太大的驚嚇,需要這樣的安撫。
“秦姨不是哥哥殺的,對嗎?”葉芹低聲問:“朔廷哥哥說不是你殺的。”
“嗯,不是我。”葉洵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後背,像母親在他幼年時安撫他那樣,“哥哥是好人。”
這場災難一般的大雨,終於在天快要亮時才停歇,空中彌漫起潮湿的霧氣,將整個風亭山莊籠罩。
所有人皆是一夜未眠,隻有蔣宿一個人睡得香,等他起來的時候,就看見蕭矜陸書瑾與季朔廷三人聚集在正堂之中,頭對著頭不知道在商量什麼。
蔣宿警戒地朝四周看了看,見沒有梁春堰的身影,便也進了正堂,擠在蕭矜身邊坐下。
“蕭哥,你們在幹什麼?”蔣宿問。
蕭矜道:“別說話。”
隻見蕭矜和季朔廷二人皆盯著陸書瑾,而陸書瑾閉目沉思,過了片刻後,她提筆圈住了紙上的一個名字,“是他。”
蔣宿伸長了脖子望去,看見被圈住的名字是何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