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陸書瑾在與他闲聊時無意識說出來的話。蕭矜從前還奇怪,為何陸書瑾來了雲城之後從未接到過家人寄來的信或者銀子,更鮮少提及自己的家鄉。
現在終於算是明白了,那是因為她根本就是逃出來的!她被姨母訂了婚之後不滿婚事,私自出逃自此,女扮男裝考入學府,所以她在城北區租了半年的破院子,從她到雲城來的時候起,壓根就沒打算再回去!
蕭矜一時難以接受這個信息,一時又覺得自己蠢笨。
早該想到的,陸書瑾身材瘦小,面容嬌嫩,乍一看仿若男生女相,穿上女子的衣裙也沒有任何違和。先開始還不太熟的時候,他就覺得陸書瑾有些小姑娘的嬌弱感,當時不以為意,竟是無論如何也沒懷疑陸書瑾的性別?!
若陸書瑾當真是個姑娘,當真是從柳氏逃出來的,那他這些日子的痛苦就徹頭徹尾地成了一場笑話。
但蕭矜又是無比希望此事是真的,而不是那該死的巧合。
他派出去的探子速度很快,第三天就捎回了消息。
主要去了兩個地方探查。一是楊鎮的柳氏,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柳氏家中的確養了一個妻子的外甥女,隻不過那姑娘深居簡出,除了柳氏後院的人知道之外,基本查無此人,去街區隨意打聽,皆問不出這號人物。
那姑娘去年年初被安排了一樁婚事,對方是賣玉發家的商戶嫡子,今年三十有二尚未娶妻,是個瘸子,婚期定在八月。
姑娘便在八月初出逃,至今下落不明。由??x?於家醜不可外揚,柳氏一直沒有報官隻派了人在附近城鎮暗中搜尋,除了柳家的下人,幾乎無人知道此事。
另一條消息則來自雲城城北區的那個破爛大院,探子向楊沛兒詢問了陸書瑾租房的具體日子,是在去年八月十四日。
如此一來,年齡,身份,時間全都對上了。
陸書瑾就是柳家那個逃婚出來的外甥女,她改了自己的姓名喬裝成男子,考進海舟學府。
蕭矜拿著探子送來的信,一遍一遍地將上面的字反反復復地逐字研讀,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之後,手都不可抑制地開始顫抖。
他無法去感知現在的心情,心髒好像是各種情緒擁擠在一起,迅速膨脹,擠得快要炸了!但是炸了之後迸濺的卻是充滿歡愉的水花。
蕭矜這些日子被自己的理智與欲望折磨得生不如死,到頭來卻成了笑話,又如何不生氣惱怒,可陸書瑾是姑娘這件事,又讓他感覺到了天大的喜悅,兩種情緒猛烈地碰撞在一起,不能相融,使得蕭矜整個人都變得極為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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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在猛烈地顫抖,又想笑,又想哭。
陸書瑾是姑娘?
陸書瑾是姑娘!
她真的是個姑娘!
難怪她睡覺時總是穿著整整齊齊的衣裳!難怪她對誰都十分戒備,唯獨與葉芹非常親近!難怪她說自己不可能參加科舉,不可能走仕途之路!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是個姑娘!
他沒有愛上一個男子,那個讓他魂牽夢繞,怦然心動的人,是個女孩。
於是他笑出聲,緊緊攥著手中的紙,眼睛一眨,赤紅的眼眶中竟是落下了一滴淚,但他仍然在笑,且越來越大聲。
那模樣像是瘋了。
“陸書瑾啊陸書瑾,”自打出生起從未栽過跟頭的小少爺,在這裡險些摔斷了全身的骨頭,然他心中卻燃不起一點怒火,咬著牙的控訴充滿著無奈和委屈,“你騙得我好苦啊……”
一把火燒盡了蕭矜心中那沉重的枷鎖,昔日負罪的頹廢和痛苦化作灰燼消散,蕭矜宛若獲得了新生。
他用了大半天的時間,才讓自己的情緒恢復平靜,然後就是一刻也等不了,立馬跑去了陸書瑾的宅子敲門。
陸書瑾先前躺著睡著了,剛醒沒多久就聽到有人敲門。她走過來打開,就見蕭矜站在門外。
他披著墨黑的大氅,面容沉重,眸色很深地低著頭,一瞬不瞬地看她。
似乎又是許久沒見。陸書瑾看著他,當即愣住了。
她這一整日都精神恹恹,提不起什麼興致來,也基本沒做什麼事,直到這一刻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蕭矜,心髒才像是又恢復了鮮活的生命力,開始快速地跳動。
“你……”她剛啟唇,就被蕭矜一把捏住了臉。
蕭矜的手有些粗魯地在她臉上揉搓,用手指將細嫩的臉頰又捏又擠,後槽牙磨著,在心中惡狠狠道:你個小騙子!
陸書瑾不知道他突然出現在這裡發什麼瘋,去推他在臉上作惡的手,“蕭矜!”
蕭矜卻一把將她拉入了懷中,雙臂用力,緊緊擁住。
陸書瑾被悶在了懷中,按在柔軟的狐裘大氅上,鼻尖裡盡是蕭矜身上的氣味。她感受到蕭矜的力道很重,像是死死地將她梏住,還不等她發出抗議的聲音,蕭矜又微微松了些力道。
而後就彎下腰,將頭埋入了她的頸窩裡。他像是騎馬來的,臉上被寒風吹得冰冷極了,貼著陸書瑾溫暖的側頸時,凍得她本能地往後躲避,縮起脖子,有些氣惱地抬手捶了蕭矜的肩膀兩下,“你做什麼!放開我!”
然而這兩下拳頭對蕭矜來說完全沒感覺,他隻感覺陸書瑾身體好軟,身上好香,聲音裡都帶著一股撒嬌的味道,勾得他神魂顛倒了。
“想我沒?”蕭矜黏黏糊糊地埋在她脖子處,低聲問。
陸書瑾一下瞪大眼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蕭矜往她側頸蹭了蹭,這才站直身,又問一遍,“多日不見,你不想我嗎?”
陸書瑾揮手將他推開,自己往後退了幾步,盯著他的臉,神色古怪地遲疑了許久,才問道:“你是不是瘋了?”
蕭矜心說我他娘確實是差點被你折磨瘋了。
作者有話說:
【蕭矜的小小日記】:
承祥二十七年,正月初八。
這段時日心情不虞,沒心情記那些瑣事。
不過今日我剛得到一個非常驚人的消息,且我應當是第一個知道的,多虧我這敏銳的直覺和聰明的頭腦,否則我不知還要被蒙在鼓裡多久。
陸書瑾竟然是個姑娘。
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是非常非常之惱怒,我想把他(劃掉)她綁過來,打一頓出氣!
但是我想到她如今是個姑娘了,不能夠對她動手,於是我自己去找了她,想好好找她算賬。可是我一見到她,我的心就……總之就沒動手,我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很煩!
而且,她為什麼不將這麼重要的事情告訴我!?她知道我這段日子多痛苦嗎!?
好像的確不知。
但是我不管,總之這件事是她的錯,是她騙了我!
我倒看看她到底要裝多久,要騙我到幾時!
氣死爺了!
第63章
陸書瑾悸動不止,呼吸都開始亂了拍。
蕭矜突然性情大變, 讓陸書瑾滿頭霧水。
她站在門口,擋住蕭矜進去的路,一動不動。
蕭矜挑了下眉毛,說道:“我大老遠騎馬跑來, 你不請我進去喝口熱茶就罷了, 還要我在門口站多久?”
陸書瑾這才回過神, 稍稍側了下身子, 讓他進來。
她徐徐關上門,領著蕭矜往裡走。
她完全想不明白蕭矜到底在想些什麼。這些日子蕭矜與她徹底隔開了, 各自生活, 陸書瑾亦沒有刻意去打聽,所以基本不知關於蕭矜的任何消息。
但他年前在葉府的舉動, 還有大年夜那晚的突然出現, 都表明蕭矜其實並不是真的要徹底與她斷絕來往。
可這種時而靠近時而疏遠的行為,意義在何處?
難不成蕭矜當真隻是將她當做闲餘時間的消遣?
陸書瑾想到此, 忍不住轉頭去看蕭矜, 卻沒想到竟然正好與他的視線對上。
蕭矜在盯著她,用一種很專注的目光,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陸書瑾心中疑惑, 她幹脆停下腳步,正面朝著蕭矜,問道:“蕭少爺此番來尋, 是為何事?”
蕭矜見她停住, 也跟著愣住,說道:“來找你喝茶。”
陸書瑾給他做了個揖, 說道:“我看蕭少爺未必是想喝茶的樣子, 陸某承了蕭少爺的恩情, 無以為報,若是蕭少爺有事支使,陸某定當竭盡全力。”
蕭矜眼睛微微睜大,瞪著她,好一會兒沒說出來話。
他掰著手指頭數數,分明八日前來的時候??x?,她一個勁兒地往他懷裡黏,乖巧地蜷縮在他的臂彎裡睡得香甜,不管是親臉頰還是吻掌心都沒有半點動靜。
怎麼今日來她如此疏遠有禮,一副完全與他不是很熟的樣子。
蕭矜瞪著眼看她好一會兒,她都站得穩穩當當,斂起的眸遮住了情緒,四平八穩,讓人窺不到內心想法。
“我喝茶。”蕭矜固執道。
“蕭少爺想喝什麼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