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蕭矜又在出神。
“蕭小四!”季朔廷喊了好幾聲,這一聲終於撞進蕭矜的耳中,他偏頭看季朔廷。
“你怎麼回事,今日怎麼心神不寧?是不是有心事啊!?”周圍太過吵鬧,季朔廷隻得提高了嗓門喊。
蕭矜微微擺頭,問:“喊我做什麼?”
季朔廷往旁邊一指,蕭矜轉眼看去,就看到十幾步之外站這個模樣俊朗的年輕男子,正對著他笑。
蕭矜頓時也露出一個笑容來,大步他走過去,一展臂將那年輕男子抱住,高興地喊道:“二哥,歡迎回家!”
來人正是蕭矜的二哥,名喚蕭衡,年長蕭矜七歲,在朝為五品文官。
倆兄弟關系親昵,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面,如今蕭衡一回來,最高興的當然是被獨自留在雲城的蕭矜,他與蕭衡的個頭已經不相上下,勾肩搭背。
“蕭二哥!”季朔廷也歡快地跑來,拉著他的手臂道:“走走走,你今日回來撞上這盛大日子,可得好好喝一杯!”
蕭衡揉了一把蕭矜的腦袋,跟著二人一同從喧鬧的人群之中離去。
陸書瑾在祀臺上站了許久,有??x?人站在前面宣讀祭祀之語,臺下的人群也跟著一起年,聲音洪亮而整齊場面極為壯觀,陸書瑾不自覺感受到了祭祀的莊重在其中,下意識站得筆直。
這一環節持續了很久,直到鞭炮的聲音從四方同時響起,歡呼聲持續不斷,盛大的祈神祭才落下帷幕,彼時已近深夜。
雲城卻還未睡去,聽別人說這一整夜雲城都將亮著光,店鋪大開,所有人都會在街上遊玩,以歡快之景迎接神明來世間賜福。
陸書瑾頭一次參加這種活動,情緒也帶著高漲,直到下了祀臺心裡也是高興的,正準備隨著眾人一起上馬車回蘭樓時,卻被蔣宿給攔住。
“咱們不回蘭樓了,那地方又吵又狹窄,路上人那麼多馬車根本行不動,待去蘭樓再出來又不知道等到幾時,”蔣宿指著前面道:“往前走一段是季哥堂親的酒樓,他們也在那吃酒呢,咱們去那把衣裳換下來,順道一起吃。”
陸書瑾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的確便利很多,就隨著蔣宿一起去了路口的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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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樓相當氣派,有三層之高,門口掛滿了燈籠亮堂得很,裡頭的人也非常多。
蔣宿顯然與酒樓的人很熟識,隻一提那店掌櫃就親自帶著兩人去了酒樓的後院,開了個空房給他。
後院是接待貴客的包房,隔絕了前面喧鬧的聲音,周圍終於稍微清靜下來。其中一個房門口站著幾個隨從,其中兩個是蕭家,蔣宿就喚了其中一個人的名字,說道:“你進去跟蕭哥說一聲我和陸書瑾來了,讓他們加兩張椅子。”
隨從應了聲,轉身往包房而去。
蔣宿轉身招呼陸書瑾:“走,一起進去換。”
陸書瑾趕忙搖頭,“你先吧,我坐會兒。”
蔣宿沒勉強,快速地進了房中去換衣。他中午可沒吃到蕭矜送的東西,這會兒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恨不得馬上扒了衣裳飛去桌上吃飯。
院中靜下來,陸書瑾緊繃了一天肩膀總算塌下來,肩胛骨處有些酸痛,白日裡盡顧著高興去了絲毫未覺得累,現在疲倦倒是卷上來,她覺得身上的衣裳頗為沉重,便順著爬上了旁邊砌成一層層的高石階坐下。
上頭鋪了一層毛墊,看起來是坐的地方。
夜空是明朗的,漫天繁星之中,皎月高懸,陸書瑾的雙腳踩在下一層的臺階上雙膝並攏,手肘撐在上面用手掌託著雙頰,遙遙望著明月。
蕭矜出房門的時候,正看到這場景。
他衝門口的隨從擺了下手,幾人會意很快地從另一頭退離,院中隻剩下蕭矜與陸書瑾兩人。
他已不再像白日那樣失態,抬步走向陸書瑾。
陸書瑾聽見腳步聲扭頭看來,見是蕭矜就坐直了身,也不知是不是太高興,她比往常更靈動些,笑著問:“蕭矜,你今日看到我了嗎?”
蕭矜走到她面前停下,她坐得高,恰好能與蕭矜平視,眼睛裡落了皎皎明月,亮得厲害。
他看了看,緩慢地點頭。
陸書瑾聞到了濃鬱的酒氣,鼻尖輕動,“你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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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矜喝了很多酒,但是還沒喝醉,眼眸如不太純粹但又攪渾了的墨水,說道:“我還清醒。”
陸書瑾卻覺得他目光有些灼熱了,好似在夜色的摻和下,那目光染上一層說不清楚的曖昧,她生了怯意將頭偏到另一個方向,說:“蔣宿去房中換衣裳了,我在這等他。”
剛說完,她忽而覺得耳朵傳來溫熱的觸感,微微睜大眼睛,驚慌一般轉頭看他。
是蕭矜將她耳邊的發撩開,指尖落在小巧白嫩的耳朵,順著耳廓往下輕滑,觸到了在他眼前一整天的銀蝴蝶。
他的指頭是幹燥的,柔軟的,泛著酒氣,用極輕的力道落在陸書瑾涼涼的耳垂,帶起一陣痒意。
陸書瑾脊背發麻,僵住身體,有些慌亂地望著他。
他今日說了違心的話,雖然季朔廷沒有看出來,但他自己心裡是知道的。
到底是喝了很多,縱使他還沒喝迷糊,但已然比白日從容許多,上午那些被克制被害怕的心跳和溫度在此刻也變得無關緊要,蕭矜直白地看著陸書瑾,聲音低沉而朦朧,像是囈語:“你比蔣宿美多了。”
她被蕭矜的視線和這奇怪的氛圍灼得臉頰通紅,耳朵滾燙,她嚇了一跳,張了張嘴發出疑惑的聲音,“啊?”
蕭矜又說:“梁春堰也不及你。”
陸書瑾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蕭矜,你喝醉了。”
蕭矜像被燙似的飛快縮回了手,移開目光側了側身,院中的燈盞和頭上的皎月都在他的背後,那張俊俏的臉就隱在了暗色中,陸書瑾看不清楚。
“我沒喝醉。”他嘟囔了一句,隨後他又看著陸書瑾,眉眼輕笑:“今日累不累?”
蕭矜仿佛在這一瞬恢復了正常,讓陸書瑾松了口氣,忙答:“不累。”
“怎麼會不累,站了那麼多時辰,待會兒我找方晉多要些銀錢給你,你還穿了那麼高底的鞋,比旁人都辛苦。”蕭矜偏頭,往包房看了一眼,稍稍壓低了聲音說:“今日我也不去舍房,我二哥從京城回來了,這場飯局估摸要吃到後半夜,就先不帶你見他了,明日我再去舍房找你,我先差人給你送回去,吃什麼盡管說,在路上順道買了。”
他確實沒喝醉,說話時口齒還是非常清晰的,將事情安排好。
陸書瑾點點頭,她其實也不太想去那一桌子上吃飯,蕭矜這樣的安排正合她的心意。
蕭矜說完,視線在她臉上又轉了一圈,才轉身離去,安排了隨從在邊上候著。
房門閉上,陸書瑾悄悄呼出一口氣,撫了撫方才被攪亂的心腔。
蔣宿換得很快,出來之後陸書瑾與他說了蕭矜的安排,他沒太在意,隻將這銀白的衣裙加一些雜七雜八的配飾給安排好,等陸書瑾換下來之後裝起來一並送去蘭樓,然後就一頭扎進了房中吃飯去了。
既都已經安排好,便沒什麼可耽擱的,陸書瑾迅速換好衣裳離開了酒樓,被蕭矜安排的隨從帶上馬車,路上買了些東西填飽肚子,一路尋著較為偏僻人少的道路趕回海舟學府。
學府也是亮堂堂的,大門沒鎖,一路回到舍房裡,大部分的學生都在街上遊玩,舍房冷清。
隨從按照吩咐留下來給她打水燒水,陸書瑾在池子裡泡了許久,將全身上下都洗了個幹幹淨淨,再出來時已是夜深,但她還沒有困意,就坐在桌前一邊擦著半幹的頭發一邊看書。
直到頭發也幹得七七八八,她才起身熄了燈打算休息。
誰知剛爬上床,門就忽而被人大力敲響,嚇得她差點從床上蹦下來。
陸書瑾趕忙披上外衣點了燈,然後開門,就見季朔廷架著蕭矜,與另一人合伙將他拖進來,酒氣撲鼻而來。
蕭矜這回是真的喝醉了,他整個人都癱在季朔廷的身上,就這麼一段路就把他累得夠嗆。他把蕭矜狠狠掼在床上,喘道:“差點把我壓死!”
陸書瑾驚詫道:“喝醉了?為何給抬來舍房?他跟我說今日不會來舍房的。”
“他說了?”季朔廷奇怪地揚眉,“這小子一個勁兒地喊著要來舍房,我都給他拉到蕭府門口了他死活不進,我又給拉來學府的。”
說著,他生氣起來,踢了蕭矜的小腿一腳:“娘的,就知道折騰我!”
蕭矜面色緋紅,閉著眼睛微蹙眉頭,沒有任何動靜。
然後拉了被褥隨意地蒙在蕭矜身上,轉身對陸書瑾道:“你不用管他,讓他自個在這睡,明日起來他自己會收拾,若是吐了你就喊門口的隨從進來清理,別碰他就行。”
陸書瑾看著被蒙了頭的蕭矜,也不知聽進去這話沒有。
季朔廷也喝得暈乎,管不了那麼多,罵罵咧咧地離開了舍房,門又重新閉上,房中變得無比寂靜。
她站了一會兒,轉身爬上床,被子剛蓋身上又發現燈沒熄,於是起身起熄燈,但走到了燈盞旁邊卻忽而停住了,她思考了會兒,轉身往蕭矜的床榻走去。
陸書瑾犯了個錯誤。
她沒有聽季朔廷的話,扯開了蓋在蕭矜身上的被褥。
作者有話說:
【蕭矜的小小日記】:
承祥二十五年,冬月初三
很奇怪。
第42章
他當即將頭一側,仰頭去吻住美人的唇。
蕭矜喝得醉醺醺的, 就這樣丟在床上不管不問,陸書瑾怎麼都覺得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