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昭意根本來不及多想,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在對方摔過去前拽住了對方手腕。她硬生生地克服慣性,拉著人朝裡面倒,重重跌在了露臺水泥地上。
她站過的位置,圍欄轟然倒塌。
許昭意撐著水泥地起來,咝地倒吸了口氣,她輕輕蜷了下腿,腳踝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動靜鬧得太大,周圍的同學都圍攏過來了。
“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出什麼狀況了?”
“快去底下看看有沒有砸傷人,我去喊老師和保安。”
大禮堂二樓露臺上,瞬間人頭攢動。兩個班的同學扶人的扶人、喊老師的喊老師、還有去樓下查看的,各種聲音摻雜在一起,亂糟糟的一片。
何芊芊狼狽地爬起來,大約是受了驚,剛被人攙扶住就尖叫了聲,
許昭意看著砸到樓下的圍欄,同樣驚魂未定。
一切都出於本能,如果不是她玩搏擊和散打後養出來的警惕和靈敏,現在可能就摔到樓下去了。
“你沒流血吧?”鍾婷低頭看了眼,慢慢地把許昭意扶起來,“太危險了,這邊平時沒人過來,學校保安檢修可能疏忽了,怎麼會這麼巧,差點出事了。”
一旁的何芊芊突然開口,“我不知道——”
剛說了四個字,她的聲音就戛然而止,慌亂地挪開了視線。
鍾婷才看到她在場,似乎跟這事脫不了幹系,厭惡溢於言表,“怎麼是你啊,又想找茬?”
脫口而出的是“我不知道”,而非“我不是故意的”。何芊芊先前打的什麼主意,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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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昭意猜都不用猜,就基本門清了,她看了眼鍾婷,“我記得平時不開的監控,這兩天開著吧?”
鍾婷雖然莫名,還是點點頭,“對,大型活動都有監控,學生會有跟保安室提醒的。”
何芊芊的臉色微變,藏在袖子裡的手微動了下。她像是沒緩過來神似的,將臉埋在陰影裡,也不說話。
旁邊的同學還在寬慰她。
“都站在這裡做什麼?”匆匆趕到的老師看了眼情況,雖然略松了口氣,臉色還是有些凝重,“班長呢?我去處理下樓下,班長先帶著去醫務室看看,要是有什麼問題,趕緊打120。”
許昭意傷得並不嚴重,崴傷了腳,蹭破的地方沾了點灰塵,倒沒摔傷其他地方,就是不太敢走路。
將近三分鍾,她才被攙扶著,緩慢挪下一層樓梯。
出了大禮堂,周圍統共就幾個人,何芊芊突然推開扶著自己的同伴,擋住了許昭意的去路。
“等等。”
“你有病吧,自己沒事還不讓別人去醫務室。”鍾婷一看許昭意傷得重,對何芊芊徹底沒好臉色了,“在這鬧什麼?”
換在平常,還有旁人在場,何芊芊咬緊牙關也會裝死。但她已經擔驚受怕了半天,很怕後面節外生枝。
她不管不顧地拽住了許昭意,眼淚說來就來,簌簌地往下掉,“我……我不想的許同學,我真的沒想這樣。”
許昭意冷淡地抬眸。
“我以前是有點反感你,那是因為開學典禮演講和領舞,本來都是我的,可你一來就搶走了。還有宣傳照,如果沒有你,學校肯定聯系我的。”何芊芊擦了下眼淚,漫出來的哭聲拉扯著嗓子,哽咽著繼續,“我是因為太難過了,才跟閨蜜講過你壞話,但是、但是跟自己朋友罵別人兩句,不是很正常嗎?”
她嗫嚅著重復,“我承認我不喜歡你,但是我沒那麼壞,我不知道——”
“不知道圍欄松了,”許昭意冷不丁地打斷她,輕笑了聲,“單純推一把,其實沒那麼嚴重?”
作者有話要說: P.S.
1.“不自知的東西,照了鏡子也沒用。”——錢鍾書
2.一句話代表你要涼了。
大郎,還喝藥了。
這個不需要解釋了。
②空食盒,贈予文若。
是曹操和荀彧(字文若)的故事,荀彧是漢臣,一直不肯完全易幟,送空食盒意思就是“終無漢祿可食”,是讓荀彧站隊表態。
3.“這周日,你有空嗎?”和“這周日你,有空嗎?”是兩個意思。
魯迅本文永久MVP,不過錢老先生異軍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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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冰肌玉骨
氛圍一瞬間沉悶下來, 安靜的環境和禮堂內的反差極大,路燈的些許光線和著月色,映襯得人面色發白。其他幾個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沒人吭聲。
何芊芊愣了下,有氣無力的哭腔卡在了喉管裡。
這的確是她預備好的說辭, 但從別人口中提前說出來,實在微妙,難以言明的諷刺和逆耳。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許昭意上下打量了眼她,跟看不入流的物件似的,平靜又足夠漫不經心, “跟閨蜜罵我兩句很正常是吧?原來九年義務教育隻教會了你嘴髒。討厭我是因為我搶你的?你自己技不如人, 我不讓著你就叫搶你的?那還真是你弱你有理,既然如此你直接過來求求我好了,我可以施舍你勝利。”
何芊芊咬了下唇, 哭腔明顯地喃喃道, “我隻是,我隻是那時候不喜歡你, 做事有點欠妥。”
“做事欠妥?您可真會說話,”許昭意輕笑了聲,自始至終心平氣和, “用一句輕飄飄的‘做事欠妥’就想推幹淨所有事, 你不覺得自己有點搞笑嗎?”
周遭的空氣寸寸凝結,實在是凝重。話說到這份上,剩下三個人就算是傻子, 也聽出來什麼狀況了。
“我不是聖母,耳根子也不軟,所以你不用指望我日行一善。”許昭意冷淡地表明了態度,“既然你覺得罵人和捅刀子是理所當然,那我告訴你,要麼你自首,要麼我舉報。”
何芊芊張了張嘴,拽著許昭意,又開始無聲地掉眼淚。
“行了,好狗不擋道,你還要不要臉啊?”鍾婷不耐煩地推開她,“撕人家演講稿,鼓動你小姐妹撞人受傷,現在自己下場害人,還想狡辯?”
輕輕一推,何芊芊趔趄了下,恍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以手掩住面頰,哭音漫過嗓子。
她班裡的男生看她哭,忍不住抱不平,“她都已經道歉了,你們非得咄咄逼人嗎?鍾婷你還是不是我們班的,怎麼也跟著激化矛盾,不是沒出事嗎?”
“你沒睡醒吧,”冷眼旁觀的徐洋也不樂意,礙著自己還是班長,沒問候對方全家,口吻卻強硬,“現在是她欺負我們許妹,對受害者道德綁架,真有你的。”
那男生還是不服氣,“大家都是同學,既然沒出事就別斤斤計較,沒看到人家已經哭了嗎?小女生脾氣怎麼那麼差,非得趕盡殺——”
“絕”字都沒機會說出口,他的腿彎結結實實挨了一腳。還沒來得及反應,他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她脾氣我慣的,”梁靖川垂著眼,揪著他的衣領拽起來,嗓音低冷,“你有什麼指教嗎?”
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許昭意和何芊芊之間,沒人發覺梁靖川過來,猝不及防地被這動靜嚇了一跳。
梁靖川笑和不笑完全兩種感覺。
平日裡收斂著的那股勁全都松開了,攢著寒氣湧過來。他半張臉埋進了陰影裡,攏緊的骨節有些發白,整個人尖銳又冷漠。
周圍跟過來四五個人,看著眼生,應該都是隔壁附中的,趁著學校活動混進來玩。
隻有為首那個許昭意有點印象,之前她被一個定位忽悠到公館,打過照面。
“不會說話就他媽閉嘴,你給誰當靠山呢?”他上前框過那男生的脖頸,“瞎摻和,非得哥幾個告訴你,什麼叫趕盡殺絕?”
何芊芊突然就沒聲了,慘白著臉色站在旁邊,大氣不敢喘一下。
梁靖川踏前幾步,擋住別人的視線,在許昭意面前半蹲下來。目光觸及她蹭破的皮膚,他的面色有些沉鬱,“怎麼回事?”
“不小心崴了下腳。”不等他靠近,許昭意先後退了步,低低地提了個醒,“我還能走。”
她腳踝疼得發麻,但怕他有什麼過格的舉動,愣是忍著沒出聲。
梁靖川微蹙了下眉,臉色越來越差。
“就一小段路,我自己走。”許昭意堅持了句,在他起身時,扯扯他的袖口,“你別讓他們打人啊,跟他其實沒多大關系。”
附中的學生沒一中講規矩,燕京這種地方從不缺有權有勢的,隔壁學校仗著家世好,個頂個的混賬,下手沒輕重。
大型活動串校,被逮到了可大可小,學校平時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鬧出事就不好收場了。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耐著性子看向何芊芊,“趁我現在不想打女的,趕緊跟他滾。”
何芊芊僵直地站在那兒,手指都在抖,臉色因驚懼和月色映襯愈加慘白。
但她竟然不矯情了,一聲都沒吭,一刻也沒敢留。
鍾婷跟徐洋面面相覷,完全不想留下來吃狗糧,交代了聲“先回去了”,離開得非常幹脆。
等不到人走利索,梁靖川俯身,不由分說地將她打橫抱起。
許昭意低呼了聲,下意識去摟他的脖頸,心跳不自覺加快。
許昭意縮在他懷裡,看著他利落的下颌線,沉默了好半晌,才無可奈何地開口,“你剛剛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聽了。”梁靖川淡淡的,垂著眼看她,“就一小段路。”
“……哥,重點不應該是後一句嗎?”許昭意一言難盡地抬眸,抬手砸了下他的肩膀,“我想說的重點是,我自己走。”
攀扯間,朋友在梁靖川身後不爽地嘖了聲,“欸,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打情罵俏能不能換個地方?再說你走了我們怎麼辦啊?”
“不請自來,”梁靖川言簡意赅,“你自便。”
“操,你大爺的梁靖川。”朋友氣笑了,有點咬牙切齒,“以後有事可別使喚我。”
梁靖川懶得搭理,平穩地抱著許昭意,快步離開。
路上三言兩語就搞清了前因後果,梁靖川微微蹙眉,“你不去醫務室,跟她廢話這麼久?”
他的嗓音沉冷,聽著有點不近人情。
許昭意趴在他肩頭砸他,委屈得要死,“我是傷號,又不是我攔她。你對我兇什麼?”
“沒兇你。”梁靖川也沒躲,淡淡地瞥她一眼,“我心疼你。”
許昭意低低地哦了聲,莫名其妙被安撫住,腦袋往他懷裡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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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深,華燈初上,在昏昧的環境裡泛起潋滟的光。凜冽的冬風吹過來,貼著面頰刮過,帶著北方特有的烈性,幹燥卻刺骨。
進醫務室前,梁靖川把許昭意放下來,扶著她慢慢過去。
校醫查看完,確定沒傷著骨頭,就簡單交代了幾句,給了噴霧和碘伏,“今天就我值班,有點忙不過來,隔壁病房有空床,你們自己處理一下可以吧?”
消毒水的味道充盈在周圍的空氣裡,有些刺鼻,空調的暖氣開得十足,暖風撲面而來。病房內安安靜靜的,有人在掛點滴,睡得正熟。
梁靖川一把拉過隔簾。
他看她突然安靜下來,垂著眼問她,“後悔把人拉上來了?”
“那倒不至於,”許昭意歪了下腦袋,蠻認真地在想,輕聲笑了笑,“遇到這種狀況,我根本沒時間思考,當時下意識就伸手了。其實就算有時間思考,我也會拉一把。”
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但救人是本能,也是素質,她還不至於因為對方low,就要做得更沒下限。
隻是有點諷刺。
梁靖川目光沉靜,沉默了幾秒,在她面前半蹲下身來。
意識到他要做什麼,許昭意縮了下,“我自己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