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川淡漠地靠著圍欄,整個人籠罩著難以言說的情緒。似乎挨一下,就會覺出烈性的寒。
寸頭生無可戀地往旁邊挪了挪。
“我勸你還是快跑吧,兄弟,”趙觀良看熱鬧不嫌事大,拍拍他的肩膀,輕嗤,“我怕梁老板把你打成標本,泡福爾馬林。”
“沒錯,”宋野跟著一唱一和,“畢竟老子教育兒子,天經地義。”
梁靖川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捏著空蕩蕩的可樂罐,垂在身側,指骨慢慢收攏。
咔嚓——
尖銳的聲音伴隨著他粗暴的動作傳來,那聽可樂罐以一種極度扭曲的形狀,報廢在他手裡。
可樂罐走得十分安詳。
寸頭盯著那隻可樂罐,心底敲出來上萬個感嘆號,求生欲極強地提議道,“要不,要不我還是補救一下,勸場上放放水吧。”
他緊張地吞咽了下,欲哭無淚,“我怕我走得跟可樂罐一樣安詳。”
可樂罐好歹有保潔員收屍,他隻能曝屍操場。
“放水個屁啊放水,根本不需要放水。”隊友拽了把寸頭,有些錯愕,“你快看看場上,這他媽明顯是耗子拼盡全力,也玩不過那女的。”
場上的戰況確實出人意料。
那個外號叫耗子的哥們,雖然不是這裡實力最強的,好歹也是校隊的。他覺得跟女生比賽跌份兒,無比煩躁,不情不願,也不上心。
裁判吹哨後,將球拋出。
耗子還吊兒郎當地站在原地,逼逼叨叨沒完沒了,“這可不是我想欺負女同學啊,你玩過籃球嗎?知道基本規則嗎就敢上來?怎麼就想不開找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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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許昭意已經帶球從他身側擦過,眸色淡淡的,“少說兩句,省點力氣防守吧。”
十分利落又漂亮的過球。
許昭意帶著籃球往籃下壓,速度炸起,直向三分線突去。在他回防前她縱身躍起,身體微微後仰,指尖輕輕一撥,輕而易舉地將還未捂熱的球送出。
哐當一聲,籃球砸入籃筐,她穩穩地落在三分線外。
結束得太快,反應的機會都沒給。
許昭意輕笑著回眸,自上而下打量過他,“沒聽人說過嗎,朋友?亡於嘴賤,死於話多。”
耗子臉色微變。
“別生氣,我這人脾氣挺好的,說兩句好聽的,你放狠話的時候我還可以給你捧捧場。”許昭意將球拋過去,無辜地眨了下眼,“畢竟你肯定會輸得很難看,我怪不好意思的。”
投籃命中後,換發球方。
耗子反應過來,明顯被激到不爽了,罵罵咧咧地抄回來,接球拋出。
這票人平時在學校就是刺頭,惹急了下手就沒輕重,犯規動作基本能瞞天過海,磕磕碰碰更是常事,特有街頭籃球的範兒。如果不是對女的抹不開臉,他早就不守規矩了。
耗子報復心極重,球剛落入許昭意手中,就被他跨前一步,猝不及防地斷走。
“你剛剛不是挺拽嗎妹妹?”耗子運球而過,有些得瑟,“要不你叫我聲哥哥,我勉為其難給你放放水?”
“叫你媽的哥哥。”不等許昭意作出反應,在場外擔驚受怕的寸頭先炸了,“少胡說八道,這是我嫂子!”
氣吞山河的一聲吼,響徹整個籃球場。
許昭意微頓,不自覺地瞄了眼場邊,臉頰有些發燙。
梁靖川懶懶散散地靠在圍欄外,無聲地勾了勾唇。
酋時的日落豔麗如血如灼,明亮而瑰麗的雲靄重重沉降,聚集在地平線附近,吞天沃日,霞光萬丈。昏暗暮色攏上來時,黃昏殘餘的光線四散,穿過稀薄的空氣,從西方劈落。
他眉骨硬朗,側臉輪廓分明,下颌線條幹淨利落,勾著點幹淨的少年感。
許昭意驀地撇開了視線。
耗子已經持球越過,想要無縫銜接地來一個三分跳投。結果剛帶球往筐中切,就被許昭意蓋了帽,砰的一聲狠狠砸向了地面。
“我操!”
“瞧見沒?瞧見沒!這就是我們學校的女神,”小胖子何帆激動地扶掌,氣吞山河地贊美道,“膚白貌美能文能武驚才絕豔舉世無雙,就問你們服、不、服。”
一秒春秋,攻守已換。
在對方的嚴防死守下,許昭意將球在背後繞過。漂亮的假動作後,她猛地將球砸向右側,撕開他的防守,旋身過球時直向內戰突去,後仰躍起,壓腕撥球。
籃球再次精準地砸入筐中。
那個叫耗子的哥們,一頓操作猛如虎,結果戰績零比九,整個人懵了。
本來覺得比賽毫無看點的附中隊員,瞬間坐不住了,“耗子你能不能行啊,睡著了嗎?連女同學都剛不過,別給我們附中丟人了。”
一中吃瓜圍觀群眾更激動,打了雞血似的喝彩。
“意姐就是牛逼啊。社會我意姐,虐到你吐血!”
“對面的朋友醒醒,你是睡著了,還是被虐到自閉了?快睜眼看看世界啊,比賽快結束了。”
“不必看了,就這水平,他即將離開美麗的世界。”
宋野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隻小紅旗,舉在頭頂晃了晃,“一中賽高,一中無敵!為我意姐瘋狂打call!”
觀眾在喝彩聲中找回存在感。
場上沒什麼懸念,鬥牛一輪12分,許昭意幾乎是碾壓式的勝利,短短幾分鍾就結束了。她站在籃筐下,輕撥球面,讓籃球在指尖飛旋了幾圈,將球拋出一個長弧線。
“沒勁。”許昭意微嘲,薄唇輕落落地掉下兩個字。
跟梁靖川solo確實吃力,不過跟這票人玩,實在沒意思。
這麼一想她眼光是真好。
耗子被虐得懷疑人生,本來打籃球輸給一個妹子,已經有心理陰影了,結果對方還是碾壓式的勝利,他真是死不瞑目,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奇恥大辱。
“這麼拽啊朋友,”耗子操著古惑仔經典粵語臺詞,不死心地追問道,“你到底誰啊,混哪條道上的?”
“我叫葉良辰,”許昭意抬眸,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我混的是瑪麗蘇金手指道路。”
“……”
耗子的嘴角微微抽動,拼命壓制住破口大罵的強烈念頭,總覺得智商遭受了侮辱。
可惜許昭意完全不知道見好就收,她彎了彎唇,繼續胡謅瞎扯,“哦對,我還有兩個小弟,他們叫龍傲天和趙日天,改天介紹你們認識。”
“……”
我日,做人能不能多點真誠,少點套路?
老子還他媽是尼古拉斯·趙四呢! .
第59章 聲聲誘爾
看臺上的吃瓜群眾沒想到能有人這麼畜牲, 簡直囂張到骨子裡,裝逼的水平登峰造極。
但比起囂張, 她更漂亮。
是一顰一笑都能驚豔他人,無意間勾得人發緊的那種漂亮。像初春料峭風, 像山間皎潔月, 獨一無二,入眼便是萬年。
場上精彩絕倫, 場下早已烏泱泱一片。附中那票人囂張跋扈慣了,量仗著沒人敢管教, 素日裡混得很,什麼玩笑都敢開, 嘻嘻哈哈地闲聊。
“我操,這妞兒太野了吧, 一般人降不住啊。”
“野不野那都是川哥女朋友,輪不到你在這兒瞎逼叨。怎麼,難道你擔心川哥能力?”寸頭不以為意地打趣, “川哥行不行, 是你能質疑的嗎?”
“這我哪敢多嘴啊, ”那哥們嬉笑著調侃道, “不過那妞兒看著不好惹, 說不定就算搞到床上給辦了,哪天脾氣上來, 也能給人一刀。”
寸頭當時心底就咯噔一下:
壞了。
根本來不及喊停, 那哥們話音剛落, 後頸驟然被捏住,力道扯得他一個趔趄,不受控地往後栽。卡著他的手臂緊繃,瘦勁有力,隱約能看到淡青色的血脈。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那哥們被掐著脖頸,哐當一下,狠狠地掼到了金屬圍欄上。
梁靖川扼著人喉管的手未松,淡淡開口,“你剛說什麼?”
他的嗓音是平緩的,可以說足夠輕描淡寫,但卻無端地讓人不寒而慄。
四周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噤了聲。別看往日裡都稱兄道弟地廝混,還真沒人敢招惹他。尤其是挑這檔口,湊上去不等於上趕著挨槍子嗎?
寸頭攢的局,眼見要出事。到了這節骨眼,他也隻能一邊暗罵“蠢貨”,一邊硬著頭皮上前,“川哥,他腦子不清醒,嘴上沒把門,您別跟他計較。”
梁靖川微冷著眸睨向他,收著的那股勁兒似乎都松開了,整個人冷漠又陰鬱。
砸的那下本身就是狠的,撞得他五髒六腑都絞在一起。
那哥們臉漲得通紅,除了被扼得幾乎喘不過氣,還有大庭廣眾之下惱的。
“我不就是開個玩笑嗎我,就說了句葷……”
來不及說完,他就被扣著後頸狠狠按下來,膝蓋頂撞上面門,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寸頭絕望又無語地閉了閉眼睛,撒手不管了。
可能是這幾個月,梁靖川在許昭意身邊待久了,脾性都打磨得和緩,看著散漫又疏懶,似乎挺好相處。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什麼秉性:
他犯起渾來,才是誰都拽不住。
沒人敢上前摻和,好在也沒有後續。
場上的solo剛完,周圍卻死一樣的沉寂,安靜到反常。許昭意壓根沒看到場下短暫的一幕,畢竟事故發生得猝不及防,結束得又太快。
許昭意朝場外走過來,晃了眼捂著鼻子俯身的人,愣了下,“怎麼回事?該不會是誰又打架了吧?”
“沒事沒事,他最近上火,自己洗洗就行。”寸頭跨前一步,擋住了她的視線。
許昭意隻覺得氣氛微恙,有些莫名其妙,“可是他——”
不等她繼續猜測,梁靖川半垂著眼,懶懶散散地從圍欄邊直起身,“走吧,別遲到了。”
他有商有量的,和緩的語氣沒半點先前的陰狠和戾氣。
氛圍瞬間變得詭異。原本大氣不敢喘的眾人面面相覷,從其他人眼裡讀出來點難以置信。
他居然在說不能遲到?
敢情他還是個熱愛學習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校霸?
那打架的時候,怎麼不見他心慈手軟,順便熱愛下和平呢?
許昭意不清楚這群人心底的彎彎繞繞,配合地點點頭。
出了籃球館,附近操場在搞軍訓晚間放松活動,邊拉歌邊往裡走,熙來攘往,人頭攢動。
近幾日高一新生入學軍訓,全是豔陽高照的天氣。高二學生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趁著課間買雪糕飲料西瓜切盒,大搖大擺地圍觀小可憐的“碳化”過程——從小白臉到小煤球,隻需要一個軍訓。
高二明目張膽的落井下石,很快遭到了學弟學妹們的奮起反擊。報復是無聲的:身穿迷彩服的新生簡直是圖書館裡行走的馬賽克,自習室裡詐屍的綠巨人,餐廳裡哄搶食物的侵略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