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驚心動魄的漂亮。
周圍的同學並不清楚這是個驚喜,誤以為是巧合,都湊在露臺邊,齊刷刷地圍了一排腦袋。
“天吶,哪兒來這麼多河燈,七夕節都沒機會見到這麼壯觀的景象。”
“那上面是向日葵吧?我本來還覺得向日葵醜,我現在真香了,在夕陽底下居然這麼美。”
“這地方好浪漫啊,我下次過生日也要來這裡!”
夜色攏上來,熱氣球隱匿在濃稠的夜色中,繽紛零碎的光線浮動在水面上,平靜地順著淙淙流水流淌,是一種獨特而奇異的景象。
許昭意怔了很久。
“你那個同桌挺會玩兒啊。”沈嘉彥是明眼人,晃一眼就知道是誰的手筆,招魂似的在許昭意眼前晃了晃,“嘿,老大,真心動了?”
許昭意沒搭腔。她看著消隱的熱氣球和搖曳的河燈,有些出神。
“你墮落了許小意,”沈嘉彥深邃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伸手貼了貼許昭意的額頭,“這才幾天啊,你就打算默認關系了,連澄清和解釋都省了。”
“……你什麼毛病?”許昭意拍開他的手,像看傻子似的看著他。
其實他說的沒錯,確實很不可思議。她是個過分理性的人,雖然教養很好,看上去蠻好相處,但其實性子偏涼,會權衡利弊、計較得失,不輕易交付真心。跟沈嘉彥認識了好幾年,她才將對方視為知交,換在以前,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淪陷的時間就隻有短暫的一個學期。但她被戳穿後,現在隻想裝死。
“你不懂我現在的心情,我像個老父親一樣,含辛茹苦把我的白菜拉扯大,結果呢?”沈嘉彥抿了口酒,翹了下唇角,“結果白菜還沒長熟,就他媽從土裡爬出來,直奔著豬圈送死去了。”
許昭意微微蹙眉,總覺得沈嘉彥趁著說煽情話,順便佔了自己便宜。
等不到她質疑,一旁悠哉悠哉剝荔枝的鍾婷先嗤笑了聲,“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哪裡輪得到你一個妖怪反對!”
沈嘉彥攏了攏眉,壓了一下午的煩躁被撩-撥起來,“你說誰呢小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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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誰孔雀,叫誰孔雀,”鍾婷沒好氣地拿桌邊的荔枝丟他,“你是不是想挑事啊沈嘉彥?長這麼大,說話怎麼還是欠。”
沈嘉彥側身躲閃了下,抓了大把的荔枝還擊,“孔雀還嫌被你碰瓷了呢,小土鵝。”
身後的聲音著實有些吵,許昭意無奈地按了按太陽穴。她趴在露臺往下看,搜尋著梁靖川的身影,耳畔的喧鬧似乎已經跟她無關。
“喜歡嗎?”
許昭意想得出神,聽到聲音後,下意識地跟著點了點頭。
然後她驀地反應過來,怔怔地回眸看向他。
梁靖川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湛黑的眼眸攫住她,勾耳的嗓音低而沉,“生日快樂。”
許昭意睫毛微微一顫。
她捏了捏掌心,不由自主地撇開了視線,莫名其妙地說了句,“你花了不少錢吧?”
“嗯?”梁靖川微頓,沒料到她神奇的關注點。
“我就是覺得這禮物太鋪張浪——不對,是太貴重了。”許昭意換了個委婉的措辭,“雖然我好喜歡,但是它承受著我們這個年齡不該承受的價格。”
她無限擔憂地看著他,“我要是家長,看到這麼一出,可能想打斷我兒子的腿。”
梁靖川聽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忽然很想笑,也當真勾了勾唇,“你放心,這不是我爸媽的錢。”
這次換許昭意怔住了,她眨了眨眼,小聲嘀咕道,“那借錢也不是好習慣。”
“你整天瞎琢磨什麼呢,這是我自己賺的錢,就是一些比賽和策劃的獎金。”梁靖川無奈地解釋道,“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寒酸。”
許昭意有點震驚了。
她不太理解梁靖川定義裡的“不寒酸”是什麼。但不得不承認,她這麼同桌是真的有點優秀,也有點牛逼。
換個人她可能就要問對方是不是賣腎了。
“那……”許昭意消化了下信息量,低了低聲音,提了個之前就很想問的困惑,“為什麼是向日葵?”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梁靖川答非所問。
許昭意稍怔,歪了下腦袋,輕聲笑道,“假話是什麼?”
“假話是,我覺得向日葵特別,我喜歡向日葵的花語。”梁靖川目光平靜溫淡。
“那真話呢?”
“真話是,”梁靖川攏了攏眉,嗓音裡勾著點無奈,“時間太短,經費不夠,我搞不來空運的玫瑰花了。”
“難為你了,”許昭意撲哧笑出聲,“但我真的很喜歡,這應該是我收到過的最浪漫的禮物。”她伸手拉了下他的手肘,“我們先去吃飯吧,我可以把第一塊蛋糕留給你。”
梁靖川無聲一哂。他沒有說,雖然向日葵不算特別,但他說喜歡它的花語,其實是真的:
入目無他人,四下皆是你。
比偏愛更勝一籌的,是獨有的浪漫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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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流程基本都差不多,不過這幫人闲不住,搞事情的本事一流。在宋野一頓瞎指揮下,生日歌變調成進行曲般的快節奏。
許昭意閉著眼睛許願,吹掉了蠟燭。
對蛋糕下刀之前,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跟這群人約法三章,“先說好啊,怎麼玩怎麼鬧都行,今晚我就一個要求,不準往我臉上——”
警告還沒來得及說完,她下巴處就被飛快地抹了道奶油,毫無美感,要多粗暴有多粗暴。
許昭意面無表情地抬了抬視線。
“你們別聽她瞎說,過個生日還立什麼規矩,要的就是氣氛。”罪魁禍首沈嘉彥毫無愧疚之意,單手一撐,帥氣又利落地翻過沙發。
“狗東西你完了,我今晚就讓你回爐重造,”許昭意牽了牽唇角,笑意不達眼底,她撂下手裡的東西起身,“你有種別跑啊!”
沈嘉彥身手好,動作足夠迅敏,根本追不上人。
“意姐,拿香檳淋他,讓他感受下人間疾苦!”小胖子何帆興致盎然地提醒道。
許昭意瞄了眼桌上的香檳,抄起酒瓶,劇烈地晃了幾下。她連開瓶器都懶得拿,揚起手刀,對著瓶口劈下去。
瓶蓋彈開,香檳淋了出來。
不過方向把控得不到位,香檳澆錯了人。
梁靖川唇角微壓,稜角分明線條利落的側臉清冷,冷得像塊冰。他擦了下面頰上的酒漬,沒什麼情緒地抬眸,睨了許昭意一眼。
玩脫了。
“失手失手,哥,我這是誤傷。”許昭意心虛地抬了下手,無端地想後退,情急之下她連“哥”都喊了,身為壽星的氣勢徹底弱了下來。
趙觀良看熱鬧不嫌事大,將禮花彩帶筒遞到梁靖川手邊,“梁老板,您請。”
梁靖川無聲地勾了下唇,加入戰局。
許昭意在他抬手時,側身躲閃,閉著眼睛擋了下。不過預想中鋪天蓋地的彩帶沒有如約而至,倒是她身側傳來痛苦的一聲。
“我靠,川哥你沒有心。”被糊了一臉的體委懵了,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不舍得噴許妹你就放下武器,何必傷及無辜?”
“看開點,人家是真愛,你頂多算個意外。”徐洋悠哉悠哉地剝蝦。
說實話的後果是,悲痛欲絕的體委不敢對梁靖川發作,將目標瞄準了他。禍從天降的徐洋想打人。
許昭意隔著幾米,朝梁靖川丟了盒紙巾,極度心虛造成中氣不足,“不好意思啊。”
“我說你怎麼那麼慫呢老大,打我的氣勢和狠心呢?”那邊躲過一劫的沈嘉彥靠著牆,笑得有些欠,“看來這些年的父女情,終究是錯付了。”
他風涼話還沒說完,宋野晃了晃手裡的彩帶筒,朝著沈嘉彥一頓猛噴,“怎麼跟我們意姐說話呢兄弟?我今天就為了我磕的cp,跟你割袍斷義。”
“操。”沈嘉彥笑著低罵了聲,轉身從架子上拎起兩聽可樂,“我今天就讓你們這幫人叫爸爸。”
鍾婷莫名其妙被誤傷,被惹毛了,“沈嘉彥你要死啊!”
戰役在所難免。
不斷有人中招,也不斷有人加入戰局。彩帶禮花、蛋糕奶油、香檳可樂,各種“武器”不可控制地被帶入戰場,手起刀落,幼稚的玩鬧進入白熱化的狀態。
房間裡還放著音樂,凱爾特風格的西班牙民謠,風笛聲質樸優美,伴隨著溫柔低沉的男聲。
似乎跟熱鬧的夜晚不入,但又相得益彰。
裡面實在太亂,許昭意後退了幾步,悄悄溜了出去。
天邊星子低垂,夏夜的悶熱在郊外淡去許多,露臺的空氣清新,混雜著泥土和樹葉的香氣,蛐蛐聲和蛙鳴響成一片。
她正為自己的明智欣慰,抬起視線時,對上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
梁靖川朝她走過來。
“等等,”許昭意下意識想避開他,“你不會因為誤傷,就想在這裡跟我動手吧?”
“別亂動,”梁靖川按住了她的手,嗓音裡平白添了幾分無奈,“你臉上沒擦幹淨。”
許昭意低低地哦了聲。
梁靖川半垂著視線,眸色輕淡而平靜,抬手擦了擦她下巴處的奶油,動作很溫柔。
“行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陷入沉寂,靠得實在近,溫熱的呼吸拂過對方的面頰,凌遲著脆弱的神經。
氛圍變得有些微妙,彼此之間透著點尷尬。
“梁靖川。”許昭意瞬也不瞬地凝眸看他,忽然問道,“你要不要跟我處一下?”
梁靖川頓了下,剛預備拿出什麼東西的手僵住了,微啞著嗓音,“你說什麼?”
不是沒聽清,是不敢相信。
他預想過許昭意可能有的各種反應,但他怎麼也料不到,她先表白了。準備了很久的說辭瞬間忘得一幹二淨,千言萬語化成了這傻逼到不能更傻逼的一句。
時間無聲無息地流淌,久到他以為得不到回答了。
“我說,”許昭意看著他的眼睛,平靜而認真地重復道,“戀愛嗎,川哥?” .
第51章 青青子衿
梁靖川沒有搭腔, 湛黑的眸底暗色沉降,看不出什麼情緒。
川哥。
很稀松平常的稱呼,很輕淡平靜的口吻, 但他成功被她勾到了,勾得三魂七魄離了竅。
“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給個痛快話,”許昭意隻奇怪他的沉默, “我雖然是第一次表白,脾氣也不算好,但也沒專-制到不允許別人拒絕。”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如果你非要拒絕我,我頂多打你一頓。”
梁靖川忽然很想笑,也很想解釋,但被她搶完臺詞後,又不知道從何說起。說我喜歡你,說我想和你在一起很久了,說我從什麼什麼時侯就愛你——
好像沒必要, 都是廢話。
“算了, 我有東西送給你。”梁靖川不再多言, 摸出個小盒子。
許昭意眉心一跳,來不及喊停,他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挑,盒子樞紐彈開, 裡面的東西初露端倪。
是對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