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川就站在她面前,長身玉立,骨節分明的手卡著她的腳踝,穩穩當當地鉗制住。
空氣中還殘留著他身上的氣息,清冷而凜冽。
許昭意大腦瞬間宕機,直勾勾地盯了他半晌。
大眼瞪小眼。
“你下手還挺狠。”梁靖川半垂眸掠過她,率先出聲,尾音裡勾著點笑。
她剛才的動作可真標準吶!
“我操。”許昭意沒忍住罵了句,心悸感還未完全消散,“梁靖川你無不無聊啊?”
她腦子裡的恐怖小故事瘋狂滾動,“歹徒深夜挾持”都快飆出幾千字了。她甚至有認真考慮,孤身一人手刃歹徒。
“還行。”梁靖川斂了斂視線,勾唇笑了笑,“不放心你,所以跟過來看看。”
“不放心你大爺!不放心我你還嚇唬我?”許昭意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卯足了勁兒罵他,“你簡直是愚蠢的土撥鼠,破了皮的蝦餃,被門夾過的核桃,你故意的吧你!”
不過幾句,麻意從腳心鑽上來,細細密密地讓人抓狂,許昭意倒吸了口氣。
“先把手撒開,我再僵著就抽筋了。”
梁靖川無聲一哂,松開了她。
“有嚇唬我的功夫,你還不如回家學習睡覺打遊戲。”許昭意輕輕踢了踢腳,被氣笑了,“知不知道,業精於勤——”
“荒於你。”梁靖川沉靜湛黑的眼眸裡,映著笑意。
“聽君一席話,就知道你沒怎麼讀過書,明明是荒於‘嬉’好不好,”許昭意一言難盡地糾正道,“你能不能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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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稍稍怔住。
盯了他半晌,許昭意沒什麼情緒地推開他,“你能不能有點兒正形?”
眼神隻對了一瞬,梁靖川輕淡地笑笑,“我送你回家?”
“用不著,”許昭意後退了半步,面無表情指著掉落的紙盒,“你先賠我關東煮。”
空氣中還殘留著食材的香氣,香菇和小魚丸都灑了出來。
滿地狼藉。
“要不賠你一份宵夜吧?附近有家小龍蝦很好吃。”梁靖川凝視著她,懶懶散散地接了句。
“那行。”許昭意點點頭,答應得挺爽塊。
梁靖川意外地揚揚眉,“你還挺好收買,一頓飯就買通了?”
“吃小龍蝦不積極,一看腦子不太行。”許昭意一本正經地看著他,“我從不跟美食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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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古造景的小店鬧中取靜,進門就是老街鋪、老家具,留聲機吱吱呀呀地流淌著戲曲,很有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韻味。碳烤魚喬和文和友蝦是這裡的招牌菜,蘸醬是自己調的。
許昭意滿足地像隻等待投喂的小倉鼠,她安安靜靜的調好蘸醬,將散著的幾縷發絲勾到耳後。
“你有沒有什麼忌口?”她偏頭看了他一眼。
“無所謂。”梁靖川納罕,似笑非笑,“你今天態度還挺好。”
“你我本無緣,全靠你花錢。”許昭意從善如流。
美食當前的情況下,她的態度能拐上一百八十度,和善地跟他維持一下塑料同桌情。
“你夠現實的啊。”梁靖川氣笑了。
“是你不懂享受美食的快樂。”許昭意敷衍地嗯了聲。
她的全部興致都放在菜單上,壓根沒什麼心情反唇相譏。
“再說了,可樂是涼的,中和熱量;口味蝦是辣的,燃燒脂肪;四舍五入我就當減肥了。”許昭意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梁靖川微微一哂,視線從她身上掠過。
她半垂著視線,側臉素淨明豔,肩頸線條優美,纖腰不盈一握,骨肉勻亭的小腿修長。微紅的眼尾工筆水墨一般勾翹著上揚,她安靜柔軟的樣子像是印在油畫裡。
漂亮,形容不出的漂亮。
她這麼能吃,竟也沒見她長胖。
說話間,身後突然有小孩子跑過來,冒冒失失地撞了過去。許昭意躲閃不及,被撞得一個趔趄。
“欸——”
梁靖川扶了她一把,許昭意手上一歪,調好的蘸醬澆了他一手,順著手腕的線條往袖子裡流。
“不好意思。”許昭意撂下餐碟,匆忙地抽了幾張紙巾。
“沒事。”梁靖川撸了下袖子,幾下卷到手肘,眉眼輕淡又懶倦。
小孩子得意地抬頭,一邊鼓掌一邊幸災樂禍地笑。
許昭意無語地低頭,輕輕地撥過他的肩膀,彎了彎身道,“過分了啊,小朋友。”
話沒說完,一直裝作沒看見的中年女人突然衝過來,“你要幹什麼?你把手松開!”
她牽住了孩子的手,陰陽怪氣道,“他還是個小孩子,你們上了這麼多年學,老師沒教你們寬松大度點?居然跟一個孩子計較。”
小孩子有恃無恐地躲在中年女人身後,探出頭來,扮了個鬼臉。
梁靖川微微蹙眉。
許昭意不動聲色地拽了下他的衣角,聲音清晰可聞。
“小的時候不把他當人,大了以後也做不了人。長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生著一張畜牲不如的心。”
“你說什麼呢?”中年女人的神色陡然變了。
“沒啊,阿姨,您誤會了,”許昭意往梁靖川身後躲了躲,無辜地晃了晃手機,“我在背名人名言,考試要用的。”
中年女人欲言又止了好半晌,臉色變了又變,瞪了她一眼,冷哼一聲就拉著小孩子走了。
“哇哦,生氣了啊。”許昭意若有所思地看著對方的背影,滿不在意地輕哼了聲,“誰還不是個寶寶了?”
“這話那位名人說的?”
“當然魯迅先生說的。”許昭意折了下手臂,看著很無辜。
“後半句我怎麼沒聽過?”梁靖川眉梢微微一挑。
“買一贈一,後半句是我說的。”許昭意眯眼笑了笑,唇角漾開一枚小梨渦。
梁靖川垂眸,好笑地勾了下唇角。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後腦,壓了壓她的長發。
“找揍是不是?”許昭意往一側偏了偏身子,“不準摸我頭。”
恍然間突她然想到點什麼,壓了下唇角,不滿地抬眸。
“欸,你今早上摸狗頭,是不是也這動作?”
他剛剛摸頭的動作,跟清晨他拍二哈腦袋順毛的方式,可太他媽相似了。
簡直如出一轍。
第21章 落日餘暉
夜色漸深, 晚風捎帶著草葉香氣掠過。
出了菜館, 兩人慢悠悠地走回去,開始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後來梁靖川接了個電話,安靜了一路。
隱約能聽出通話內容不算愉快, 許昭意放緩了腳步, 刻意跟他隔開了段距離。百無聊賴間, 她的視線掠過地上的影子, 看著它隨著燈光遠近時大時小。
許昭意探出腳尖,踩在影子的肩膀位置,輕輕碾了碾。
梁靖川毫無所察。
許昭意彎了下唇, 快步跟了會兒,從影子的肩膀位置, 一路踩到他的頭頂。
突然從中得了趣, 她眯眼笑了笑,有些出神。
“你在做什麼?”
梁靖川掐斷了電話,視線掠過地面走走停停的影子,似笑非笑地扭頭晃了眼。
冷不丁地傳來一聲, 許昭意沒設防,頓住腳後, 慌亂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她手忙腳亂的無措模樣,就像是做了壞事被當場抓包的孩子。
有些好笑。
“沒事。”許昭意硬邦邦地回了句, 視線心虛地往周圍瞟, 她指了指前方, “前面就是了。”
別墅區附近燈火通明,周遭樹影重重,隔壁柵欄裡拴住的藏獒敏銳地豎起耳朵,低吠了兩聲又趴了下去。
“謝謝你的宵夜,謝謝你送我回來。”許昭意背著手,歪了下腦袋,“今後有吃的可以叫上我,苟富貴勿相忘。”
“就這樣?”梁靖川眉峰略挑,散漫的尾音拖長一瞬便陡然落下。
“不然呢?”許昭意逡巡了圈,視線落在別墅區的假石林泉上,“難道臨走前要我背段《小石潭記》?”
“背哪段?”梁靖川懶懶散散地睨了她一眼,“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能否住進你心裡?”
又來這套,他還挺會接茬。
“你想得美。”許昭意輕輕嗤笑道,“小石潭不可久居,所以快滾。”
“過了河就拆橋?”梁靖川自上而下打量著她,“你剛不是說苟富貴勿相忘嗎?”
“我有必要糾正你下,”許昭意鄭重其事地咬著字,“我關照你,那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關照我,才叫狗富貴勿相忘。”
“你還挺伶牙俐齒。”梁靖川氣笑了。
“承讓承讓。”許昭意嘖了一聲,抱拳拱手。
平心而論,梁靖川有點想掐死她。
安靜了兩秒,許昭意看著他,“我開玩笑的,改天請你吃飯。”
“哪天?”他竟然很認真地問了句。
“……”許昭意無語地盯了他半晌,莞爾,“要不幹脆現在?”
梁靖川眉梢微微一挑,沒有說話。
“考完試吧,什麼時候你有空,叫上我就行。”許昭意略微思量,擺了擺手,“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晚安。”
梁靖川看著她的背影,難以察覺的晦暗在眸底消融,無聲地彎了下唇角。
“晚安。”
剛進了門廳,許昭意聽到意味深長的一聲感嘆。
“哇哦,有情況?”鍾婷痛心地捂了捂心口,“說好了勢不兩立,結果背著我如膠似漆。”
“不會用成語就不要勉強自己,”許昭意晃了眼鍾婷興致勃勃的小表情,一言難盡,“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