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梁邵許久沒有夫妻生活了,這個孩子還是他上次喝醉時留下來的。
當我得知懷孕的時候,母親的本能讓我心頭一片柔軟。
梁邵一直很想要個孩子,或許這個孩子能緩解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驚慌失措地坐在地板上給梁邵打電話,可是電話響了許久,那邊卻一直不肯接。
我眼淚一下就掉下來了,哆嗦著手指給閨蜜打,電話裏我的聲音顫得不成樣子:
「劉靈,救救我的孩子!」
然後我就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劉靈一直在病床邊守著我,面色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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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反應就是:「孩子呢?我的孩子還在不在?!」
她抿了抿下唇,一臉不忍:「.…沒了,送來得不夠及時,沒保住。」
我眼前一黑,攥緊了床單,指甲隔著床單生生掐進肉裏滲出了血,可我卻一絲感 覺都沒有。
三個月還沒顯懷,肚子那裏平平的,似乎沒什麼變化。
隻是我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沒了。
我的孩子,我小心翼翼、滿心歡喜期盼著的孩子沒了。
我大病一場。
後來我才知道,在我失去孩子的那一晚,梁邵之所以不接電話,是因為他正在跟 林琅纏綿。
我沒把孩子的事情告訴他,大概是因為恨他,覺得他不配知道自己曾經還有個 孩子。
那之後,我抱著東西去了客房,開始和他分居了。
醒來後,我看著窗外出神了許久。
夢裏很多細節我都記不得了,隻是那種冰冷絕望的情緒還很清晰,纏繞著我不停 地向下墜去。
失憶後,我對梁邵的態度一直是厭惡。
但現在,我真真切切地恨上了他。
恨這個男人,毀了我那麼多年。
回家後,我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就打算離開。
和梁邵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提醒著我那個死去的孩子。
他對我突然轉變的態度有些不適應,卻還是低聲下氣地求我:
「先別走了,你現在的身體需要照顧,起碼等徹底好了再說吧?」
我沒說話,拉著行李就要往外走。
沒承想卻正好碰到了趕過來的林琅。
她眉心擰起,趾高氣揚道:「你怎麼還沒走?
「既然你已經出院了,那就趕緊去領證了,這下你總沒有什麼藉口拖著了吧。」
我看了她許久,沒說話。
「看什麼?!」林琅仗著梁邵在身邊更加囂張。
「黃臉婆!」
這句話,是我孩子死掉的那一晚她罵我的。
我直直走上前去,揚手給了她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聲迴響,林琅不敢置信地看著我,捂著臉尖叫:
「你竟然敢打我?!」
我反手又一巴掌扇了過去,她被我打得一個踉蹌向後退去。
我面無表情道:「這兩巴掌是替我的孩子打的,你再敢出現在我面前,我見一次 打你一次。」
林琅咬了咬牙,逼出眼淚朝著梁邵撲去:
「梁邵,你就看著她這麼打我,你幫我打回去啊!
「我肚子裏還有你的孩子,你就忍心讓咱們的寶寶受這種委屈嗎?!」
梁邵定定地看著她,許久後輕聲道:
「林琅,你為什麼要去打電話罵她?」
林琅一愣,隨即面色不自然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梁邵,你不要被這個女人騙了,想想我們的孩子,還有幾個月他就要出生了!
梁邵看著林琅的肚子。 「打了吧。」
他歎了口氣。
林琅似乎沒聽懂,睜大眼睛看著梁邵:
「… 你說什麼?!」
「你害死了別人的孩子,自己也應該付出代價。」
「而且,」梁邵苦笑,「我已經不想離婚了。
「林琅,咱們到此為止吧。」
風呼嘯著吹過走廊,一時間氣氛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片刻後,林琅含著眼淚大聲道:「梁邵,這可是你的孩子,你瘋了?!
「這個女人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梁邵不欲再跟她糾纏,直接道:「就這樣吧,我會給你一筆錢補償你,從明天開 始你就不要再去公司上班了。」
「你要辭退我?!」林琅震驚。
她眼眶瞬間紅了,流著淚嘶吼:「梁邵!是你當時說喜歡我的,你現在又說不要 我了?!
「你怎麼能這樣?!」
梁邵隻是沉默不語。
「是不是這個女人挑撥你的?!」她惡狠狠地朝我沖過來,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成這樣的!!!」
下一秒,在我愕然的目光中,她一把將我重重推下了樓梯!
我一句臥槽還沒出口就滾落下去,額角重重砸在了臺階上。
在梁邵驚恐萬分的吼聲中,我眼一閉,徹底失去了意識。
06
再進醫院的時候,醫生都無語了。
「你這腦袋怎麼這麼命途多舛?再這樣下去小心人都要癡呆了!」
我僵直地看著天花板,任由梁邵在一邊被訓得跟狗似的。
「你自己的老婆能不能好好照顧一下,非要把人折騰死了你才滿意?!
「小夥子年紀輕輕的不要太忘本,拋棄原配我告訴你,沒有好下場的!」
過了很長時候,他才過來,小心翼翼地問我:「你覺得怎麼樣了?」
我轉過頭去看著他:「我會報警,把林琅抓起來,不管你同不同意。」
他沉默很久,輕輕點了點頭:
「隨你。」
我繼續道:「梁邵,再打一份離婚協議吧。」
梁邵抬頭,驚愕道:「什麼?」
我淡淡道:
「我想離婚了。」
說來可笑,這一撞倒把我的記憶撞回來了。
兩段記憶一融合,我就好像大夢一場似的,前塵往事再出現的時候,我發現我不 恨了。
我隻想離開。
離開這個我愛了這麼多年,也恨了這麼多年的人。
這一次,我選擇放手,不再困住自己。
梁邵聲音開始發顫:「沈燁,你什麼意思?
「我哪裡做得不好我都可以改,咱們這麼長時間了,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行 不行?!」
我沒說話,翻身不再看他了。
出院後,我扯著梁邵去領證。
他死也不肯去,任由我怎麼說就是一個不。
「我會補償你的!」
他誠懇地看著我,「之前是我混蛋,是我王八蛋,我對不起你!」
「但是沈燁,」他紅著眼道,「你他媽總得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吧!
「就是犯人也有重新做人的機會,你怎麼能直接判我死刑?!」
我有些無奈:「要離婚的是你,不離婚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梁邵低著頭不說話。
很久後,他嘶啞道:
「之前是我鑽了牛角尖,這些天下來,我才發現原來我早就離不開你了。
「隻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覺得這是老天給我的一次機會,算我求你,我們再重新試試好不好?
我當然不可能給他機會。
當晚我乾脆行李也不要了,直接帶著錢飛去了另一個城市。
不離婚無所謂,分居滿兩年自然可以離婚。
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我不差這兩年了。
唯一讓我煩的就是,梁邵總是來找我。
我煩不勝煩,乾脆找了個新男朋友。
新男朋友是個醫生,溫文爾雅,雖然條件沒梁邵那麼好,但是對我很體貼,非常 照顧我。
在他這裏,我感受到了從來沒有的愛。
一次我倆牽手散步的時候,正撞到了來找我的梁邵。
大雪天,他穿得一身單薄,失魂落魄地看著我們。
他張了張嘴,乾裂的嘴唇吐不出一個字。
我看著他的樣子,明白看來這事兒不說清楚,他是不會放手了。
男朋友已經認識他了,皺了皺眉還是對我道:「他是不是有話和你說,我先去一 邊,有事兒你立馬叫我。」
我點點頭,握了握他的手松開。
梁邵許久才慢慢走過來,兩個月不見,我差點兒都沒認出來他!
他整個人消瘦得不成樣子,再加上衣服很薄,風一吹鼓鼓的更顯得他憔悴不堪。
眼眶深凹進去,下巴帶著青色的胡碴,顯然已經許久沒收拾過了。
梁邵是最重視外表的人,不然不會之前那樣嫌棄我不修邊幅,他竟然變成這樣, 我有點意外。
「沈燁..」
他剛開口,眼睛就紅了,眼淚猛地砸了下來。
「你到底想幹嘛?!」
我歎了口氣,「我已經說了,不可能和你複合,你何必要這麼折磨自己又折磨別 人 ? ! 」
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也不知道是凍得還是怎麼,打著顫兒道:
「我也不想,可我放不下。」
「沈燁,」他的臉上浮起深深的絕望,「你要我怎麼辦啊?!」
我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低聲道:「你現在……幸福嗎?」
我點點頭:「他對我很好,我很幸福,你呢?」
「你說呢?」梁邵苦笑。
「那也是你自找的。」
「是啊,本來...我也是這麼幸福的,隻是被我自己弄丟了。」
他盯著地上的雪,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眼淚洇在雪上,砸出一個小坑。
「所以我後悔了。」
梁邵捂住臉,嘶啞難言,「你為什麼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是真的知道錯 了,我一定會好好對你,我會記得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對什麼過敏,我們會 再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沈燁,我他媽求你了!」
我笑了笑:
「梁邵,你壓根就不愛我,你也不愛林琅。
「從頭到尾,你愛的隻有你自己,你在自覺無趣的生活中不停地追求新鮮感,膩 了我就找林琅,膩了她就又回頭來找我。
「你現在這樣不過是因為得不到。等你得到了,不出三年,你身邊還是會出現李 琅王琅……你改不了的。」
梁邵定定地看著我,眼神悲哀:
「不是這樣的,我一直很愛你。
「隻是我太蠢了,你對我太好,我覺得你的愛太容易得到,就忘了要去珍惜。」
「沈燁,求你,求求你好不好,」他緊緊抓住我的肩膀痛苦道,「別拋棄我!」
我平靜道:「太晚了。
「梁邵,不是每個人都會一直在原地等著你。
「有時候錯了,就是錯了。」
說完,我轉身離開,不去聽他在身後崩潰般的失聲痛哭。
「沈燁!!! — —
「你已經放下了,可我要怎麼辦啊?!」
這件事兒徹底攪散了我散步的心情,我挽著新男友的手回了家。
經過窗邊的時候,我卻發現梁邵一直站在樓下。
大雪紛飛,他頭上身上都是雪,像是個雪人,一動也不動。
很久很久後,他才僵硬地轉過身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裏慢慢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拉上了窗簾。
兩年後,我去起訴離婚,這次終於成功了。
離開法院的時候,梁邵嘴唇翕動,走過來似乎還想跟我說些什麼。
男朋友卻先他一步沖上來一把抱住我,興奮道:
「我們可以去領證兒了!」
他激動地單膝跪下,迫不及待地掏出一顆一克拉的鑽戒,結結巴巴地對著我道:
「沈燁,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你願不願意 ….願不願意嫁給我!」
周圍的人還是第一次見離了婚立馬又被求婚的,大家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起著哄:
「嫁給他,嫁給他!」
我勾起嘴角,把手伸過去:「傻子,哪有在這兒求婚的。
「罰你回去再給我求一次!」
他滿臉通紅:「再求一百次都行!」
說著就緊緊抱住了我。
等人群散去後,我下意識地回頭。
梁邵的車還在,但他已經消失不見了。
那句沒說出口的話,到底是挽回呢,還是道歉?
我不知道,也不想再知道了。
隻有我的手機響了一下。
打開一看,是一條短信。
【你一定要幸福,如果過得不好就來找我,我永遠等你。】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指尖輕點,把那條短信刪除。
號碼也拉黑了。
陽光灑在我身上,暖洋洋的,曾經的黑暗和陰冷似乎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大夢一場,我已經在寒夜裏踽踽獨行了許久。 如今,終於看到了黎明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