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相到大學教授這件事,直到今天我都覺得很魔幻。
我有車有房有錢……獨獨沒文化,他有車有房有錢……還有文化!
所以,他到底喜歡我哪?
1.
巧了麼這不是!
她手裡拿著好幾個文件夾,和身邊的人不停說些什麼。
等說完了,她起抬頭才看見我。
我朝她笑了一下。
伊琳嘴角也動了動:「這麼巧?」
「不巧,」我說,「我來找陸博雅的。」
「哦,」她淡淡說,「我也是。」
我看向她手裡那個文件本,其中一本沒夾住紙張,露出圖來。
露出的部分不多,但這個形狀……
「橋?」我大膽一猜。
伊琳迅速把圖紙整理回文件夾。
我笑著說:「我也建過橋,不是那種跨江大橋,是市內橋梁的基建。造橋的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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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度比蓋樓高多了,工程量也大多了,這還是普通橋,要真是那種跨江跨海
的….蓋完會很有成就感吧。我有一次開車過金城大橋,金城大橋你知道嗎?雙向八車道,開的時候都覺得爽快…..」
「徐釐。」伊琳打斷我,看向我,微微皺眉,「我來找陸博雅,是因為工作的事。
我眨了眨眼睛:「我看出來了,你拿這麼多設計圖在外頭幹等,肯定不是找他聊天的,而且剛剛那個人——就是和你說話那個,那個人我認識,蘇南大學建築學院的黎教授,國內鼎鼎有名的建築專家!我不知道陸博雅一個數學教授和你一個造大橋的能合作什麼,但肯定有聯系吧...」
這麼說著,我又幹巴巴地笑了一下:「上回陸博雅介紹我是做工程的,其實我做的工程比較..基礎!人往高處走嘛,我也不想永遠幹基礎活兒,提升業務能力挺重要的,你們都是幹大工程的精英,我想知道你們這些做高端建築的是些什麼流程。」
我大概知道,建築和數學很有關系。
可我接觸到的工程,實在用不到高深數學,但伊琳顯然能用到,此時不偷師,更待何時啊!
就算偷師不成,長長見識也不虧。
我是這麼想的,但伊琳get不到。
我發自肺腑的一番話說完,她胸脯的起伏明顯起來。
文件夾在她手裡卷曲,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我咽了咽口水,不會吧不會吧,她不會是..生氣了吧?
可我也沒說什麼,淨恭維她來著,誇人沒誇對地方?
「你是故意的嗎?」伊琳冷冷質問我。
我忍住捏鼻梁骨的衝動,伊琳和陸博雅不愧是校友,說話一樣沒頭沒腦。
我怎麼就故意了,我故意什麼了?
要是不方便讓我聽,那我去陸博雅辦公室等他也行,你先來的,你先請?」我好商好量。
文件夾肉眼可見的弧形又加深了十五度。
伊琳氣出冷笑:「好,既然你這樣,那我們不妨把話說開!」
我:「?」這不是一直開著麼。
「我是喜歡陸博雅。」伊琳死死盯著我,「做出這副毫無察覺的表情,你不覺得自己很虛偽嗎?」
「不是,」我哭笑不得,「我當然不是毫無察覺,你對我這麼明顯的敵意,我又不是傻白甜,再說我長得也不甜……我隻是覺得,一碼歸一碼。
「陸博雅和我是相親認識的,我們確定關系沒多久,你和他是校友,那應該認識很多年了,在我之前,你們應該..沒談過吧?」
伊琳沉著臉色,不說話。
「那就是了,」我笑了笑,「陸博雅第二次見我時,就說對我是一見鍾情。」
「你是在和我炫耀?」伊琳語氣驟冷。
「不是,我的意思是,陸博雅這人,看著挺文靜也不愛說話,其實特別果斷,」我對伊琳說,「如果他喜歡你,肯定也會第一時間告訴你,可你們認識這麼多年,也沒談過戀愛,那隻能說明他不喜歡你呀!
「至於你說你喜歡他,我覺得挺正常的,畢竟陸博雅那麼好….可你不該和我說。」
我收斂了幾分笑,正色看向伊琳:「我是他女朋友,你喜歡一個有女朋友的人,這本來是你自己的事,可你告訴我,這就是不道德的事,換句話說——你有點跌份兒,也有點掉價兒。
「還有,大家都是成年人,就像你現在來找陸博雅,是為了工作的事一樣,我能理解,我不會幼稚到隻猜測你可能喜歡他,就影響他的社交,因為.…兌白了,
一個人的人脈圈子就這麼大,誰還沒有用到誰的一天呢?你不說,我不幹涉,可你這麼一說,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我裝聾作啞?那我多憋屈啊!
「我橫加阻撓?可陸博雅做錯什麼了?
「你覺得和我撂狠話是硬氣,可我覺得——你挺傻的。」
我說完,若有所思點點頭,補充道:「你一句喜歡陸博雅,把你自己,把我,把他,都架起來了,你說,咱們三個該怎麼下這個臺?」
我又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手裡的文件夾:「你找陸博雅,我是應該算『正事」呢,還是應該算『私事』呢?畢竟,你當著我這個現女友的面,說喜歡我男朋友,我覺得我很難大度。就算我真大度了,你最好也離我遠點,這樣雷劈下來,才不會連累你。」
這一通話說完,伊琳臉色變了又變。
「你可別捏了,」我從她手裡扯出文件夾,無奈道,「再捏,這幾個本子就被你捏裂了!」
伊琳強自鎮定:「我找陸博雅真的是為了工程,和私心沒關系。」
「你看我信嗎?」我面無表情地問。
「我真的是為了工程!」伊琳疾言厲色,「這個工程關系到他家轉型,也關系到我的工作室,很重要,非常重要!」
我眨了一下眼睛:「保衛我的愛情也很重要。」
伊琳下嘴唇都快咬破了:「隻要項目落實,我立刻就回香江,你別這樣可以嗎?
「我的愛情觀裡容不下一顆沙子。」
「和愛情沒關系!」
「沒關系你幹嘛要喜歡陸博雅?」
見我油鹽不進,說服不了,她氣得眼眶泛紅。
「所以我才說,你挺傻的,」我嘖了一聲,「智商高,情商低,人情世故一點不懂……你就算喜歡陸博雅,也該等項目做完再告訴我嘛。」
「我沒想告訴你,」伊琳又咬了咬下嘴唇,「是被你氣的!」
「我說我根本沒想氣你,你肯定也不信。」畢竟陸博雅都不信,雖然我真的什麼都沒做,有些無語地看向伊琳,「行了大小姐,我一個受害者都沒委屈,你也別一副快被我氣哭的樣子了。」
把文件夾重新塞回她手裡,我看了眼時間:「陸博雅快下課了,你有什麼要和他談的就好好談,方便呢,我就聽聽,不方便我去他辦公室等。」
「我說了是正事!」伊琳紅著眼瞪我,「沒什麼不能讓你聽的!」
「所以,是橋咯?哪個項目?」我好奇心又起來了,「蘇南快兩年沒競標過橋梁了吧?」
「不是蘇南的,」伊琳沒好氣道,「是北江山區。」
「我馬上要開的工程也在北江山區!」我驚喜道,「那邊要修大橋了?修在哪?修幾座?有公路配套嗎?」
伊琳皺眉:「北江山區那麼大,你工程在哪?」
「楊圃村,」我回答,「我承包了陽光小學的建設。」
「楊圃..」伊琳打開一個文件夾,看了看,「南關鎮那個楊圃?」
「就是那兒。」
「這次要競標的橋梁一共六座,最大的一座就在楊圃。」伊琳看向我。
我笑了出來:「那咱們可以商量一下,能不能把橋梁裝飾和樓體風格跟當地的元素結合一下。」
「你做基建的,」伊琳問,「也懂設計?」
「這不是還得向你學習進步嘛。」我笑眯眯。
下課鈴響時,陸博雅從教學樓走出來,伊琳隻看了他一眼,低頭把兩個文件本遞給他,交代著要計算哪裡,評估哪裡。
交代清楚後,轉身要走。
「等一下!」我喊住她,笑著晃了晃手機,「加個微信唄!」
伊琳看我的眼神很復雜,猶豫一瞬後,還是和我互加好友。
我笑著目送伊琳離開,平靜地問:「她喜歡你,你知道嗎?」
「以前不知道,」陸博雅一手拎著電腦包,一手握著我,「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也沒有表現出朋友以外的關懷——或許,也表現過?但我的心思不在她身上。是她來了蘇南,知道我有女朋友後,我才察覺到她對你和對我的異常。」
「這麼漂亮優秀的人,你不動搖?」我扭頭看陸博雅。
「心有所屬,無暇他人。」陸博雅輕笑。
我同樣笑了,又輕嘆了一聲:「挺好...
「好什麼?」陸博雅問。
我摟著他的腰,整個人靠在他懷裡,笑呵呵地說:「我不討厭她,她也有她的驕傲我看得出來,雖然衝動地亮了底牌,可她都快後悔死了.…她沒想和我
爭你,我也不想防她,這樣就很好。」
兩個女人互為情敵,惡意競爭,往往是因為中間有個搖擺不定的男人。
陸博雅不是這種人。
我信他。
2.
一整個晚上,錢或在我耳邊喋喋不休,說我被美色蒙蔽了雙眼,說陸博雅這樣的人,以色圈錢,洗腦手段堪比殺豬盤。
「他和我在一起,就隻能是為了錢嗎?」我問。
「不然還能為了啥?」錢或不屑一顧。
「有沒有可能,是為了愛呢?」我真誠地問。
錢或默默灌了兩杯紅酒,不搭理我,起身和別人推杯換盞。
包廂裡煙霧繚繞,我也端著酒杯,小口抿酒。
工程一開,各方都要打點好,關照好,酒桌文化不可避免。
我不愛喝酒,這種場合必須抓壯丁,身為合伙人,這麼專業對口的事錢或向來不拒絕。
一頓飯吃完,幾個老熟人相互遞了個眼色,朝我笑:「小徐總,咱們接下一攤?
「下一攤的好事輪得到她?」錢或笑嘻嘻地說,「你們安利錯人了,往這兒看,
看我,我就等著下一攤呢!」
「唱歌捏腳樂和樂和,現在這個時代,隻要有錢,什麼場合什麼性別都能給照顧得妥妥帖帖。怎麼樣,小徐總,一起去放松放松?」
我放下酒杯,大大方方地笑道:「家裡有人管,我真不去了,錢或陪你們,甭管喝酒唱歌還是捏腳,就一句話,給我面子,全算我的,千萬別想著省錢!」
插科打诨把一群人哄好了,臨走前,我低聲對錢或說:「玩歸玩,正事..」
「放心。」錢或笑了笑,「我什麼時候誤過事?」
客不是白請的,工程需要的設備儀器物料,全靠這些合作方,哪一樣都不能出錯,出錯一點,耽誤一天,損失都不是這頓飯能比的。
笑盈盈送他們勾肩搭背離開,我輕吐了口氣,抹了一把臉。
推杯換盞,功利庸俗,成為一個市侩又油膩的人。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嗎?
好像也不。
很神奇,明知道自己是大俗人、土老板,並從心底美慕著陸博雅的高潔優雅,可我居然並不討厭自己。
該交的稅我交,該做的好事我做,除此之外,賺錢嘛,不可穆!
該說不說,論樂觀,我服氣我自己。
臉上一涼,我抬頭看了看,蘇南的雨季,說下就下。
我頂著小雨往停車位走,順便手機搜代駕。
信號不太好,頁面刷不出來,加之高峰期停車位偏僻,這一走,就從酒店走到了...一巷之隔的酒吧。
我低著頭看手機,迎面撞上一堵人牆。
「對不起!」道歉的同時,我下意識扶住對方,忽然一愣,「伊琳?」
已經喝得東倒西歪的伊琳眯著眼看我:「徐釐!」
這兩個字,簡直是從後槽牙的摩擦聲中硬擠出來的。
我看了看她臉色,咋舌:「你這是喝了多少?醉成這樣?」
臉紅不說,眼睛裡全是紅血絲,站都站不穩,歪歪扭扭,高跟鞋啪嗒啪嗒的,隨著她左右搖擺,響得清脆。
「不用你管!」伊琳推開我,用力不小,整個人往後仰。
「小心!」我一把扯住她胳膊,把人拉回來,無語道,「明天又不放假,你喝成這樣,不怕影響工作?」
「影響.…還能影響什麼!」伊琳又是憤怒,又是難過,死死瞪著我,「都要撤資了..我在香江籌備了兩個月……又跑到這裡..設計圖..…我改了,十八….十八版!改了十八版!馬上要競標了,馬上!現在要撤資?..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我——他憑什麼?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