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年少時,我在天臺撞見了萬人嫌真少爺。
他遍體鱗傷,雙目無光,像是隻要展翅欲飛的蝴蝶。
陽光下,我朝求救的他伸出了觸角。
「如果救贖需要背負沉重的靈魂,我想,我願意。」
那天的午後。
我握住了我嬌弱的玫瑰。
轉校的第一天。
我就見到了那個萬人迷假少爺——況林希。
他身邊始終圍繞著許多人,男生,女生。
喜歡他的,和更喜歡他的。
在他的身上,似乎沒有被人討厭的這個屬性。
其中追逐最為熱烈的,一個是叫江晨的青梅竹馬,還有一個是校霸林越。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討好著那個叫況林希的少年。
況林希笑著,潔白的臉上彎彎的眼睛。
趁著酒窩,很是鮮活可愛。
見我目光落在況林希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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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排有個身材高挑陰鬱的男生。
明明在陽光下,卻像是精氣神都被抽空了。
無人在意他的情緒。
可我知道他的名字。
況野。
2
他從小生活在條件貧瘠的孤兒院。
像是一株春日裡的野草。
隨風吹著,吹著,就長大了。
他進入了這所學校,他每次都拿第一
一切的一切都似乎看起來都在向著好的方向前進。
直到,他被驗明,是況家當年被換走的親生兒子。
名貴的珍珠被偷走了。
魚目就混著,嬌養成了明媚的小少爺。
野草變不成鮮花。
況野也不會成為況林希。
他是嬉笑怒罵,鮮活靈動的萬人迷。
爸媽喜歡他,未婚夫喜歡他
就連那個校內對他曾經施展過善意的校霸,也喜歡他。
而他是痴傻愚笨的萬人嫌。
從沒有人喜歡他。
他回來了。
似乎又沒回來。
從前沒有家。
如今,依舊還是沒有家。
他們冷言冷語地看他,覺得他粗鄙,無理,不懂人情世故。
即便是況林希光明正大地誣陷他。
隻要他微微地紅了眼睛。
他們就會指責他:
「小希怎麼隻說你不說別人?如果你沒做,他為什麼會說你!」
「小希從小被我們養在身邊,他的脾氣秉性我們最知道了,況野,你不要狡辯了!」
就連一開始以為的朋友,也隻會皺著眉地看他:
「如果小希出了什麼事,我不會放過你的!」小希,小希,小希。
每個人的眼裡就隻有小希。
3
剛回來家裡時,他才十六歲。
他對每個人都抱有善意。
可他期待的家人,不愛他。
第一個生日,沒人給他一句生日祝福。
可況林希一句我想吃蛋糕。
當天況家買了十幾種口味送到家裡。
況林希笑著端著蛋糕送到他面前。
笑得仿佛沒有一絲惡意:
「雖然我還有半年才過生日,但是沒關系,請你吃生日蛋糕。
「如果哥哥喜歡,一天吃一個也沒關系。」
他的笑容,像是包著毒藥的糖果。
眾目睽睽之下,他沒有接。
他對芒果過敏。
可況林希給他的偏偏是芒果蛋糕。
他轉身上樓,將吵鬧聲隔絕耳後。
卻聽江晨罵了一聲:「不知好歹!」
而他的父母沒有反駁。
之後的生日,就像是被遺忘的落葉。
被風兒,卷啊卷的,就被遺忘到了不知名的遠方。
他像是在家裡借住的外人。
而況林希才是主人翁。
況林希不喜歡況野,況野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他的一切都已經不屬於他。
不明白為什麼,況林希還對他抱有如此之大的惡意。
他試圖改變什麼。
又改變不了什麼。
他原本是學校裡的學神。
人人提到他都帶著敬佩。
可況林希,隻是委委屈屈地說了句:
「況野在家裡對我……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大概,就是不喜歡我吧。」
有些人就是有這種莫名的能力。
明明他什麼都沒說,可就是讓人覺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喜歡他的人太多了。
一人一口唾沫,況野就走不出泥潭。
我後來看過他寫的書。
上面記錄著這事,用了一句話:
【我的雙腳被困在泥潭裡,無法行走,讓我隻能跪地向著未來爬行。】
4
午休時,被況林希拉著說幾句話。
他像是沒有別人的注意力,就不會活了一樣。
討喜賣乖的樣子,讓我看了有些厭煩。
誰知一轉頭,卻不見況野。
我心頭猛地一跳。
不顧自己一步三喘的身體,竭盡全力地奔跑上了天臺。
半身高的天臺邊緣上,況野張開雙臂,似乎在擁抱風。
寬大的校服在他身後撐起。
像是給瘦弱的男生插上了兩側的翅膀。
他聽到天臺的門被撞開。
卻沒有回頭。
我抬手將天臺的門鎖好。
還沒開口說話,因為劇烈運動的胸口,就像漏風的風箱。
聲音又大又艱難地喘息著。
「喀喀喀!」
安靜的天臺上,隻有風呼嘯而過和我劇烈的咳嗽聲。
強烈的難受讓我眼眶發紅,鼻子發酸。
況野轉過身子。
面對我,背對著的是六樓的高空,和底下驚恐的師生。
「你有病?」
我咳了兩聲點頭。
「天生不足,什麼病都帶點,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死。」
空氣沉默了片刻。
隻有風在空中獵獵作響。好半天,況野才出聲:
「那你跑什麼?」
「想來找你。」
半空中的人愣了下。
「找我?」
我扶著牆,費力地支撐著無力的雙腿站起。
松了手。
朝著況野走了幾步。
「況野,我想和你交個朋友。」
或許你還不曾認識我。
也從不曾聽聞有個叫溫柚的人。
你不會知道,有個人明白你所有脆弱,和孤獨。
跨越了漫長時間,來到了你的身邊。
隻為了和你說一聲。
況野,你不曾孤單。
5
況野站在天臺邊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滿眼的震驚如此明顯。
身後天臺的門板被老師砸得砰砰響。
一邊喊著:「同學要冷靜!」
一邊亂七八糟地勸著人。
天臺邊緣的人沒忍住地笑出聲。
先是挑眉輕笑,隨後悶聲大笑,最後幹脆嘲諷地罵人。
「你有病吧?」
「瞎了嗎?看不清現在什麼情況?」
「老子現在在跳樓,你跟我講要跟我做朋友?」
「現在是做朋友的時機嗎?」
天臺的風太大了,吹得我頭昏腦漲的。
眩暈的腦袋莫名地有些發熱。
我身子晃悠了下,聲音有些艱難地開口:
「況野,我頭有點暈,好像發燒了。」
他皺了下眉,看了一眼被我鎖上的天臺門,又看了看身下的師生。
「你煩不煩..!」
他話還沒說完,我就頭朝下地暈倒了。
他被嚇了一跳,聲調都高了。
「喂!你裝什麼裝啊!喂!那個誰!」
連喊了幾聲都沒反應。
最後氣得,直接從天臺上跳了下來。
將我翻過來剛想給我幾個小嘴巴。
就見我頭磕在水泥地上都磕破了。
最後認命又暴躁地扛起人,開了鎖地往校醫務室跑。
沒人相信況野會死。
又或許即便他死了,也絲毫引不起一絲波瀾。
而我不一樣,溫家的獨生子,溫氏集團的未來掌舵人。
即便我天生不足,要用錢才能買命。
人人都當我是高臺之上金尊玉貴的瓷娃娃。
隻有我知道,瓷娃娃被困在泥坯裡,就連靈魂都是空洞的。
我生不出翅膀,也飛不到曠野。
6
再醒來時,我已經躺在私人醫院的專屬VIP病房。
況野就坐在我旁邊。
眼睛看著窗外,嘴裡還啃著削給我的蘋果。
「為什麼要來救我?」
「靈臺上的菩薩善心發作了?」
我眨了眨眼睛。
沒理他嘲諷意味十足的陰陽怪氣。
「況野,我渴了。」
他唰地回頭看我。
然後惡聲惡氣地去倒了杯溫水。
「什麼破身子,天臺上吹個風都能發燒。」
「就你,還來逞英雄救人?」
「要不是我下來得早,我還沒跳呢,你就燒得燙死了!」
他絮絮叨叨的一字一句像是帶著刀子。
我乖乖聽完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況野,別怕。」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
猛地哼笑了兩聲:「我怕?我會怕?」
可隨後,卻抿緊了唇,紅了眼眶。
十八歲的況野,還是個別扭又驕傲,會害怕又逞強的鮮活男孩子。
遠不像後來我了解的,是個陰鬱又瘋批的狠角色。
他沒掙脫我拉著的手,在我床邊坐下。
「為什麼一定要和我做朋友?」
「可憐我嗎?」
我搖了搖頭。
想和況野做朋友的,不是我。
或許準確地說不是十八歲的我。
是二十八歲對生活了無生趣的我。
每當我對自己越發破敗的身體絕望時,我就會翻開況野的自傳。
書的封面上連個書名都沒有,隻是用潦草的筆跡寫了「況野」兩個字。
是書名,也是人名。
他寫了從回家後的種種,也包括今天的跳樓事件。
沒有我,沒有人來救他。
他從樓上一躍而下,沒死,卻斷了雙腿。
他深陷泥濘,跪地爬行。
可他不屈,原文如此寫道:「即便我沒了雙腿,卻遠比健全的人會飛得更遠。」
他以最好的成績進了頂尖名校。
畢業後,開公司,出書,周遊世界,跳傘,蹦極,和世界對抗。
我們不曾見面,我卻在書中認識了他好久。
他是我平淡生活中的一筆濃墨重彩。
我想,如果我曾經出現在他年少時,我一定不會讓玫瑰生出殘缺,即便殘缺使他
更美。
我拿了一顆蘋果放在況野的掌心。
「沒有為什麼,隻是因為我單純地想和你做朋友。
「如果一定要說一個理由的話……
「你長得好看,能算一個嗎?」
況野低頭啃了一口蘋果,沉默地吐槽了一句:「這算是什麼理由嘛。」
我看著他提醒。
「蘋果是讓你幫我削皮的。」
「剛才那個已經被你吃掉了。」
況野瞬間爹毛,紅了臉。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個蘋果嘛,我再削就好了!
「真是麻煩!」
口是心非。
別扭得很可愛。
7
自從況野救了我之後,爸媽特意見了他一面。
還叮囑他作為同學,請好好照顧我。
他紅著耳根坐得乖巧。
一本正經地保證:「我一定會好好照顧溫柚的!」
然後一抬頭,就和我帶笑的目光碰上。
他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半晌,又轉過頭來看我。
「溫柚,現在我們是朋友了。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但..」
窗外的下午的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灑在他的肩膀上。
有肥嘟嘟的雀兒被風驚起,嬉鬧著飛在半空。
況野側頭看我,眼神認真。
「溫柚,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
我笑。
「我的榮幸。」
我們早就是好朋友了。
在你,還沒認識我的時候。
幼時,我身子不好,非常不好。
別墅每天都要消毒,進來照顧的醫護人員都不能直接接觸我。
明明是在家裡,卻更像是醫院。
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氣。
一年生日,媽媽送了我一朵永生花。
她摸著我的頭,將我抱在膝蓋上。
滿眼笑意地看我。
「怎麼?不喜歡這個禮物?」
「這可是媽媽花園裡最漂亮的一朵,專門留給寶貝的。」
五歲的我,看著玻璃罩裡鮮紅的玫瑰。
枝幹上的刺被修剪掉了,隻剩下一塊褐色的斑痕。
我突然有些難過,痴痴地望著它。
「沒了刺,它一定很痛吧?」
媽媽愣了下。
回我:「不會的寶貝,它隻是一朵玫瑰花。」
我仰頭看她:「那它一個人被關在裡面,會孤獨嗎?」
「像我一樣。」
媽媽的眼神一愣,隨後淚瞬間湧出了眼眶。
漂亮的媽媽。
那天哭得很大聲。
五歲的我其實不是太懂。
可我依舊住在那個別墅裡。
就這樣一天天地長大了。
我似乎什麼都有,數不清的錢,別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權力。
可我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我的身邊空蕩蕩的。
甚至沒有一具健康的身體。這或許,看起來有些矯情。
可我的確,對這世界生不出一絲興趣。
直到,我看到他自傳封面上的文字。
【我的人生該是曠野,而非軌道。】
我突然,對一個陌生人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我想知道這樣的人生,又該是怎樣的人生呢?
可我翻開書,隻看到了一朵玫瑰。
殘破的,在十八歲那年,被剪掉了尖刺的玫瑰。
那樣悲壯,悽厲,充滿抗爭意味的不完美的玫瑰。
我抬眼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永生花。
像是我的玫瑰。
9
況家的產業,對於我們溫家來說,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
不值一提。
就連江晨和林越,如果不是我主動轉學來。
別說他們,就是他們的父親也不配見我。
在家裡休養了兩天,我再次來到了學校。
一下課,況林希就主動走過來,眨巴著大眼睛看我。
「溫柚,你的病好了嗎?好幾天沒看到你,我好擔心你啊。」
他身後還跟著江晨和林越。
一左一右,不耐煩又警惕地看我。
我漫不經心地抬眼。
「是嗎?」
況林希立馬點頭:「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