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注視著我,最終闔眼嘆息。
「好...」
14
自那之後,事情進展得極其迅速。
這日,宮中傳來聖旨,謝家營私一案有了新的證據,即刻重審。
這件事不同尋常,依照皇上的脾氣,絕無可能翻這舊案。
那些參與過案件的官員坐不住,紛紛來府中找我父親商議。
我父親一拍案,當即決定入宮面聖。
臨出門前,我喊住了他。
「今天是母親的忌日,父親替她上炷香再走吧。」
父親一拂袖,說我分不清事情輕重,匆匆忙忙便出了門。柳夫人目送他出府,又回頭瞧了我一眼,還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我沒搭理,獨自去沐浴更衣,而後進了小祠堂,為母親上了一炷香。
一個時辰後,天色漸黑,父親神色凝重地回了府。
「皇上傳他們面聖,唯獨沒有召見我,可他們一個也沒回來
他喃喃自語,忽然意識到什麼,著急讓人收拾細軟,然後衝進柴房,掩人耳目地點了一把火。
隻一刻鍾的工夫,衝天的火光蔓延了整個永安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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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後花園的溪石上,看著他繞了小道,想從側門出去,卻被一柄橫空飛來的長劍擋住了去路。
「永安伯這是要往哪兒去啊?」謝琉從門外步步逼近,聲音冷傲。
他染了一身的血,蟄伏了許久的鋒芒畢露,渾身散發著擋我者死的陰鸷氣息。
「果然是你...!
父親一步一步後退,火光映紅了他慘無血色的臉。謝琉一句話都不願多說,赤紅著眼揮劍便刺。
「謝琉!」
我大喝一聲,那劍尖當即在永安伯脖子前停了下來,我快步走上前去。「你答應過我,你不殺他。」
灼燒的氣味越來越濃重,謝琉硬生生壓下眼底猩紅的殺氣,羞辱似的碰了一下我父親的臉,然後轉身離開。
父親回過神來,慶幸地松了一口氣。
「溪兒,沒想到是你救了我,以後父親一定會加倍對你好。」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這邊已經不安全了,跟我來,我帶你走。」
繞過幾處燒毀坍塌的屋梁,我領著他走進小祠堂。
「你怎麼帶我來這兒?」父親皺起眉頭,他著急逃命,不願浪費時間。
「我說過了,今天是母親的忌日。你都要離開永安伯府了,至少再給她上最後一炷香吧。」
「胡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父親轉身就走,可剛邁出一步,一柄血淋淋的長劍便當胸穿過。
「你...」
他緩緩回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冷漠地一抽劍,溫熱的鮮血頓時濺滿神龛上的牌位,他的身軀隨之倒地。
「我隻讓謝琉不殺你,沒說我不殺你。」
「是你害死了母親,對嗎?」
15
那日柳氏說出這個秘密的時候,我並不相信。
可我躺在院子的搖椅上回想了一個下午,過往的蛛絲馬跡湧入腦海,我不得不想辦法求證,所以我必須回到永安伯府。
這些日子我沒闲著,直到證實了一切。
「我原以為你隻是不愛母親,沒想到,你可以為了一己私欲,害死發妻。」
「真可惜,我這麼討厭你,骨子裡卻還是流著和你一樣殘忍的血。」
我丟了長劍,蹲下身去,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呼吸一點點變弱。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柳夫人匆匆趕來。她一見到這幕,發了瘋似的捂著肚子大笑。
「好啊,好啊於溪!你這個瘋子,真的敢弑父!哈哈哈!好啊!快來人,於溪弑父!」
「我的梁兒死了,他繼承不了永安伯的爵位了!而你,從今以後,你會永遠背負著弑父的罵名!你也別想承爵!」
她瘋瘋癲癲地笑著,我無所謂地瞅了一眼地上的人。
世人的非議,伯府的頭銜,誰在乎啊?
瀕死的於赫猛地咳了一聲,我皺了皺眉,發現他的血竟是黑色的。
中毒?!
「——誰說於二公子弑父?」
人聲傳來,謝琉帶著幾位侍從,不緊不慢地走近。
於赫的眼睛驟然睜大,不甘心地盯著謝琉,像是臨死前怨毒地咒罵。
「你們都瞧見了,永安伯於赫是死於我下的毒,和於二公子無關。」
謝琉開了口,那些侍從齊齊點頭稱是。
柳氏尖聲叫嚷,「你們信口開河!永安伯身上還有於溪刺的劍傷!」
「永安伯中毒,於二公子是為父親放血療傷。」
?
我怎麼今天才發現,謝琉還有顛倒黑白的本事。
「你們!你們瞞不了的,隻要皇上見到屍體,一切都...!
「他見不到了。」
謝琉一抬手,侍從立刻拿下了柳氏。
「先帝突發重疾,已於今日離世,傳位於太子。」
柳氏驚愕地說不出話,被人帶了下去。
早該想到的,謝琉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怎麼可能輕易放棄血親之仇。
「什麼時候下的毒?」
「剛才你阻止我殺他,我碰了他臉。」
「謝琉!你出爾反爾!」
我氣得要揍他,他倒先一步把臉湊了上來,討好地蹭著我沾了血的手。
「主子要打要罰,悉聽尊便。我隻想問一句,為何不告訴我?」
「告訴你,你會允許我親手殺了他嗎?」謝琉沉默不語,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不會。」
「因為你不想讓我頂上弑父這種萬人唾罵的罪名,哪怕我根本不在乎。」
「主子...」他貼著我喃喃,目光逐漸變得露骨,「我們果然是同一種人。」
「滾!我才不是你這種隨時發情的畜生!」我拍了一巴掌,他更加興奮地蹭了上來。「地上還有具屍體..!」
「既然是屍體,主子管他幹什麼。」他呢喃著吻上我的耳根。「火馬上就要燒過來了..」
「一時半會兒燒不到眉毛。」他伸手挑開了我的腰封。.…這裡是祠堂!」
我眉心直跳,一腳將他踹了出去,然後抱起祠堂裡的眾多牌位,風風火火地離開。
至於那具屍體..
能燒死在永安伯府的祠堂中,也算一了百了。
16
我手中的馬鞭一甩,謝琉不由悶哼,胯間的東西更脹。
「我是罰你出爾反爾,可不是讓你爽的!」
又一鞭落在他胸口,緊實的肌膚布滿一道道漂亮勻稱的紅痕,瞧得我口舌幹燥。
上回替我挨鞭子的時候不見他這麼情動,今天倒是狂熱得不行。
果然是個狡猾的M!
「說,你和太子..不對,是皇上,做什麼交易了?為什麼今早下了聖旨,讓我承了永安伯的爵位。」
「早先在青樓時,我打聽到了些情報,說先帝動了廢太子的念頭。於是我想辦法和太子搭上線,我助他早日登基,他替我平反謝家冤案,並將永安伯府上下人等交由我處置,以及….由你承爵。」
「就這樣?」
「就這樣。」
謝琉面露疑惑,「主子,有什麼不妥嗎?」
「我怎麼覺得,皇上看你的目光不太尋常啊?」
也不知這句話怎麼戳到了謝琉,他眼底的欲望徹底燙了起來,一個用力將我壓在身下。
「難道主子是吃醋了?」
「吃個屁的..」
「主子,我很高興。」
我的話還沒罵完,就被他這直白的一句堵了回去。
「至於皇上看我的目光不尋常……大概是因為昨日,我向他請旨,以後隻準許我當你的狗。」
「什、什麼?!」
這驚世駭俗的話一出,別說皇上,就連我看謝琉的目光都變得詭異起來。
「有什麼不對嗎?」
不是,有哪裡對嗎?
「你既然成了永安伯,我也恢復了謝小將軍的身份,以後皇上指不定要用賜婚的形式拉攏朝中各方勢力,萬一他不小心將哪家的小姐賜給你,該如何收場?」
「與其到那一天,還不如早點向皇上請旨,隻有我能當你的狗,也隻有你是我的主子。」
謝琉眼裡閃著強烈的佔有欲,我還沒來得及感慨他的腦子究竟怎麼長的,他已經主動叼起我手中的馬鞭,舔湿鞭柄,然後緩緩將它塞了進來……
當我被取悅得精疲力竭,他終於拱著腦袋將鞭柄咬了出來,打算換上他的真家伙
我沒慣著他,铆足了勁一腳將人蹬下了床,扯著嗓子怒吼——
「謝琉!別當狗了,做個人吧!」
系統的聲音瞬間在我耳邊炸開。
「恭喜宿主!好感滿分!攻略成功!」
-正文完-
【番外】
我兒時便聽聞永安伯的嫡長子於溪是個囂張跋扈的。
那會兒人們認為他會繼承永安伯的爵位,極少叫他於二公子,而是更討好地叫一聲小爵爺。
小爵爺,小爵爺,這三個字從嘴裡說出來就嬌慣。
可我第一次瞧見他時,他卻落魄地被人推進了溪水中。
我貪玩趴在永安伯府的牆頭,隻覺得驚疑,怎麼光天化日之下,堂堂伯府內,竟會發生這種害人性命的事?
他那人小小一團,胡亂蹬著手腳,不一會兒就往水下沉。
眼看真要出人命,我也顧不上許多,躍下牆頭便扎進水中,拖著人就往岸上遊。
他閉著眼一動不動,我匆忙扯開他的衣領,好讓他誘氣。
「喂,喂!喂..」
我一個勁地喚他,他始終沒醒,但好在吐出兩口水來,蒼白的面頰有了血色。
真柔弱,我心中暗暗思忖,還沒來得及替他擦去唇邊水跡,遠遠就聽見腳步聲,我立刻翻回了牆頭。
神色著急的婦人一見到岸上躺著的孩子,當即紅了眼,又強行鎮定下來,一邊吩咐人去請大夫,一邊讓人備好溫水衣物。
聽著那些人奔走呼喊,我才意識到,原來落水的孩子正是小爵爺於溪。
沒想到一個月後,我又不小心撞見了他。
這一回,在我眼中嬌嬌弱弱的小孩,行事果斷地將先前推他入水的於梁踹進了燃燒的火堆中。
嘖,睚眦必報。
我自幼讀的除了兵法,就是些教人寬容仁德的聖賢書,頭一回遇見這麼有仇必報的,頓時覺得新奇,不免多看了他兩眼。
於溪年紀小,又生得白嫩,可隻要他站在那兒,周身的氣勢就十足。
他的目光既漂亮又傲氣,見於梁掙扎著從火堆中跑了出來,揚手就給了對方一巴掌,趾高氣揚地說什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我躲在樹後,盯著於溪那泛紅的手,心裡猛地震顫了一下,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隻覺得胸口像溺水般悶悶潮潮。
可惜後來我跟著父親行軍歷練,回京城的次數越來越少。
隻偶爾聽街頭議論,永安伯府的小爵爺又闖了什麼禍,眼前總會浮現他那雙發紅的手。
但我沒想到,再在市井街巷見到他時,他已全然不是我印象中那個驕橫的小孩。
囂張還是囂張,跋扈還是跋扈,但總少了點什麼。
有意打聽下,我才知道於溪的母親去世後,他獨自搬離了永安伯府,人們對他的稱呼也從小爵爺,變成了於二公子。
我知道他哪裡不同了。
囂張還是囂張,跋扈還是跋扈,但少了氣性。
從前的他一看就被養得極好,金尊玉貴的氣性是母親疼愛出來的。現在卻不同,再盛氣凌人也空有一副表象,是留戀過往而硬撐起來的皮囊。
我覺得惋惜,曾經張揚靈氣的小公子,如今泯然眾人。
而這一丁點惋惜,也在我得知永安伯害死了謝家滿門之後,消失殆盡。
我憎恨仁義道德,憎恨君君臣臣。
我要有仇報仇,要血債血償。
仇恨支撐著我走了一段長路,但種種思謀還是令我疲憊不堪。我不畏懼那些所謂的折辱,隻是怕孤注一擲後還是一場空,愧對謝家上下。
在我舉步維艱之時,於溪一劍破開了困局。
他那非要置我於死地的狠勁讓我又看到了他兒時的模樣,果然這樣的他才最鮮活,最好看。
幼年的他為我埋下了以牙還牙的種子,如今的他又為我挑明了道路:看,有什麼可顧慮,大不了就這麼殺之而後快!
我莫名地興奮燥熱,盤踞在心中的迷霧消散,前路變得一片開闊。
但我唯一奇怪的是——
我並未和他當面結識,他怎麼擺出一副我像是把他千刀萬剐了的仇恨表情?
多年之後,再想起那日,我也問過於溪。
他瞪了我一眼,細白的足尖踩著我的肩頭,沒好氣地說了句少問。
也罷,不問就不問。
反正往後餘生,我們有的是時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