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一旁坐著的嫂子蕭氏起身回禮,見景琛仍冷著臉不說話,便笑著道,“原是不該來的,聽聞弟胥身子不適,過了午也不見去府裡,你哥哥不放心,這才帶著我來。”在平常人家,早上是拜見父母、兄嫂的時候,過了午時是認親的,所以他們這會兒過來雖有些自降身份,但也說得過去。
景韶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聽嫂子這麼說,抬頭看看依然眉頭微蹙的兄長,頓時覺得心中暖暖的,上一世的自己真是瞎了眼,以為哥哥平日對他橫眉豎目的是看他不順眼,卻沒有注意這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為他做了多少事。
“哥……”景韶蹭到兄長面前,張了張嘴,隻蹦出一個字來。
景琛愣了愣,詫異地抬頭看他,自從父皇下旨要他娶北威侯的二公子,這個他自小愛著護著的弟弟就不肯再叫他“哥哥”,見面也隻叫一聲“二皇兄”,讓他心痛難當。今日本不指望他能去拜見自己,卻不料成王府的管家親自來告罪,讓他心中升起了些希望,過了午看他還不來,自己便坐不住跑了過來,沒料想真有這般驚喜。
蕭氏觀兩兄弟似有話說,笑著起身道:“我去看看王妃。”
“嫂子……君清還沒起身,你跟哥哥在這裡稍待,我去叫他出來。”景韶忙攔住蕭氏。
“呦,看我,都糊塗了!”蕭氏一愣,隨即懊惱的攥了攥手中的帕子,鬧了個大紅臉。成王妃是男子,她雖是嫂子,卻斷沒有去他床前看望的道理,倒是他兄長可以去內室看看弟胥。
景琛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起身對景韶道:“弟胥既病著,就別折騰他了,我跟你去看看。”
一旁的多福聽了,忙悄悄叫小丫頭跑快些去通知王妃。
景韶帶著哥哥到了東苑臥房的時候,就看到慕含章穿著外衫倚在外間的軟榻上,身上蓋了一張薄毯。外衫是寬松柔軟的質地,一看就是在家穿的,雖然不太正式,但衣帶系的整齊妥當,既說明人在病中,也不會顯得失禮。
看著如此情形,景琛暗自點頭,制止了慕含章起身行禮的動作:“怎麼新婚第二日就病了?”景琛看向自家弟弟,今日聽到成王妃病了,第一反應是早上進宮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景韶輕咳一聲,摸摸鼻子,再厚的臉皮,在兄長的目光下也有些發燙。
慕含章看景韶窘迫的樣子,微微彎了彎嘴角:“皇兄不必擔心,隻是著涼了有些發熱,喝過藥已經退燒了。
“嗯,對呀,北威侯家太摳門,做的嫁衣那麼薄。”景韶忙跟著附和,卻不知這欲蓋彌彰的話隻會越描越黑,慕含章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景琛看著自己弟弟,嘆了口氣道:“你跟我去書房,我有話跟你說。”
景韶垂頭喪氣地被拎走,臨出門前偷偷回頭,朝慕含章做了個可憐兮兮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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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慕含章被他的樣子逗笑,想不到平日寡言冷峻的人,到自己哥哥面前竟然變成了小孩子,忍不住笑出聲來,清雅如蘭的君子突然展開笑顏,竟是說不出的明豔動人。
景韶見他笑了,還笑得如此好看,於是心滿意足的跟著哥哥去書房挨訓了。
“妾身請嫂子安。”蕭氏看著眼前盈盈施禮的宋凌心,忍不住皺了皺眉。這人是景韶的側夫人,兩年前就進門了,論理也能叫她一聲嫂子,隻是如今正王妃已經過門,這宋氏還這麼女主人一般的出現在茶廳裡,身著水粉色蘇錦羅裙,頭戴金鳳含珠步搖釵,如此張揚!
“你怎麼過來了?”蕭氏還在為著剛才二皇子瞪她那一眼忐忑,如今看見這般的宋凌心更是心煩,也沒多客氣,就直接問了。
“王爺和二殿下有事要商談,妾身思忖嫂子一個人喝茶定然無趣,便在小花廳備了茶點,特來邀嫂子過去嘗嘗。”宋凌心這話說得巧妙,故意含糊了說辭,聽起來仿佛是景韶給她打過招呼一般。
蕭氏想了想,成王妃是男子不好招待她,側室來陪她喝茶也沒什麼不妥,況且那兄弟兩個去了這麼久還沒出來,定然是有大事要商量。於是便起身,跟著宋氏去了西苑。
“少爺,奴婢聽說二皇子妃跟側夫人去小花廳喝茶了。”蘭亭給慕含章續了杯茶,悄聲對他說道。
“哦?”斜倚在榻上的慕含章從書中抬起頭,有些好笑的看著緊張兮兮的小丫頭,“哪兒聽來的?”蘭亭為人還算機靈,隻是年紀小,跟在他身邊的時日又短,少不得有些膽怯,今日竟然主動探聽消息,自然得稍加鼓勵。
“我去茶房添水的時候聽到夢兮姐姐說的。”蘭亭咬了咬下唇,臉上頗有些憤憤然,夢兮說話的語調明明是在恭維那個側夫人,對於少爺被晾的尷尬滿是幸災樂禍。
慕含章點了點頭:“做得好。”隨即,又把目光移到了書上。
“少爺,”蘭亭對於自家少爺渾不在意的態度十分不滿,“你都不知道夢兮都說了什麼。”
慕含章無奈地抬起頭,語調平靜道:“她肯定說‘王妃剛嫁過來第二天就被側夫人壓了一頭,往後在府裡不知道該聽誰的了’是嗎?”
蘭亭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少爺,你怎麼知道?”
慕含章輕笑著搖了搖頭,這笨丫頭把什麼都寫在臉上了,他想看不出來都難。
“稟王妃,王爺讓帶話說晚飯和二殿下一起用,讓您在屋裡用不必等了。”芷兮進來傳話,順道讓抬食盒的下人把飯擺到外間。
“知道了。”慕含章放下手中的書,坐到飯桌前去,中午的時候發著燒沒胃口,現在倒真有些餓了。
芷兮親自站在桌前布菜,慕含章捧起飯碗,看著滿桌精致的菜餚,著實比北威侯府奢華得多,而且嫁給王爺也不必日日在婆婆面前立規矩,若是個女子嫁到成王府來,定然會很幸福的吧?
想起景韶那溫柔的笑容,慕含章禁不住嘆了口氣,若自己是北威侯府的庶女,是斷然沒有資格嫁給成王的,如今還不知這一切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芷兮,這王府中可有地圖?”用過晚飯,慕含章端著茶飲狀似隨意地問道。
“回王妃,有圖,在小書房裡,奴婢這就去找找。”芷兮恭敬地應著,小書房是指東苑這裡的書房,離臥房不遠,很快就拿了回來。
慕含章對於芷兮竟然能去書房給他拿東西,不免有些詫異,景韶竟然允許他隨意看書房的東西?他可不相信若是沒有景韶的允許,這丫頭敢隨便拿給他。轉而覺得自己是多慮了,小書房裡可能真的沒有什麼重要的秘密。
緩緩打開手中的卷軸,精密的畫風顯然是一副經過潤色的設計圖,王府的概況一目了然。王府分前後兩院,由花園和聽風閣間隔開來,聽風閣裡包括了茶廳、書房、暖閣、水榭等等許多建築,後院分為東西兩苑,東苑是景韶的住處,西苑住女眷。因為慕含章不屬於女眷,不能住在西苑,所以與景韶一起住在東苑。
目光遊過整幅畫,最後定格在“筱原花廳”上,這應該就是她們所說的小花廳,坐落在西苑的中央。慕含章合上卷軸,他是男子,側室代為招待兄嫂也是應當的,不過這是景韶交代的還是側夫人宋氏自作主張,其中的意義便很是不同。
“啟稟王妃,西苑的兩位姨娘來給王妃敬茶了。”夢兮從門外走進來,笑嘻嘻地說,偷偷觀察慕含章的反應。
“嗯?”慕含章聞言不由得微微蹙眉,成王有一個側室兩個妾,這在婚前他就是知道的,如今兩個妾都來敬茶了,那個“善解人意,進退有度”的側夫人怎麼還沒來?這是在向他示威,還是在試探王爺的態度?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女人們的小伎倆,真是無聊透頂。起身更衣,讓兩個妾在偏廳候著,慕含章不緊不慢的換了一身寶藍色的常服,頭上也沒戴冠,就讓蘭亭拿同色的發帶隨意的系了,方叫兩個妾室進來。
芷兮看著眼前的狀況也忍不住皺了皺眉,心道這側夫人莫不是跟著王爺去送客了吧?面上卻是笑著給慕含章介紹。身著鵝黃衣裙,長相柔媚的是王姬柳氏,碧色衣裙,嬌小機靈的是侍妾李氏。
作者有話要說:古代王爺妻妾的稱謂:(資料來自百度)正一品 【正王妃】簡稱:王妃 正二品 【側夫人】簡稱:夫人 正三品 【妾妃】 正四品 【王姬】正五品 【侍妾】正六品 【卑妾】“弟胥”的說法源於洛冰凌大人的《宮嫁》,因為很喜歡這個稱謂,又想不到其它合適的,就拿來用了~PS:後院的女人就是炮灰,咱們景韶是堅決不會出軌的,握拳~
☆、第七章 回門
“妍姬拜見王妃,王妃請用茶。”王姬柳氏盈盈拜倒,給慕含章磕了個頭,接過丫環遞過來的杯盞,雙手奉上。一張嫵媚的臉卻是低眉順目的沒什麼表情。
慕含章抿了口茶,賞了她一串南海珠,待她接了方叫了起。
“奴婢給王妃磕頭,恭賀王妃新婚大喜。”輕靈歡快的語調,一聽就十分討喜,李氏是侍妾,不能自稱名,要稱奴婢。不過她本就是丫環出身,這一聲奴婢說得倒是極為順口。
“起來吧。”慕含章放下茶盞,賞了李氏一對金雀釵。女子的飾物,他的“嫁妝”中自然是沒有的,北威侯府的人也不會給他置辦,這些都是他的生母在出嫁前一晚偷偷給他的,怕他被妾室們看輕了。
夢兮瞧著王妃出手如此闊綽,原本等著看笑話的心隻得斂了下去,心道難怪別人說娶個庶子比娶個嫡女還值錢。嫡女出嫁隻能得一份嫁妝銀子,庶子出嫁卻是能分到該分的一份家產的。
慕含章垂目,緩緩道:“我是男子,以後你們做事說話就要守禮,晨昏定省隻需來請安便是,其他的不需你們伺候。”清潤的嗓音十分好聽,不緊不慢的節奏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兩人忙福身應是,李氏也收起了嬉笑的嘴臉。
“沒有別的事,就回去吧。”慕含章淡淡地說道。
柳妍姬看了李氏一眼,李氏轉了轉眼珠子,笑著道:“謝王妃,隻是夫人還沒來,奴婢們就在門外等等,好一起回西苑。”好戲還沒看完,可不能就這麼走了。
慕含章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道寒光,女人們的彎彎繞繞,使他隱隱有些不耐,剛要讓她們去偏廳候著,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女子的笑聲:“妾身還沒見過王爺這般過……”
聲音越來越近,就見景韶先邁了進來,臉上隱隱有著笑意,待看清了屋中的人,立時冷下臉來。
難怪半路上遇到側室非要跟他一起走,卻原來是拜見王妃遲了拿他做幌子,妾室都到了她還未到,這是擺譜給誰看?原本因為跟哥哥暢談了一下午而雀躍的心情,頓時被宋凌心給攪合了。
景韶表情的變化自然落到了慕含章眼中,心道這側室果然是挺受寵的,忍不住抿了抿唇。
“妹妹們都到了呀!”身著明豔水粉衣裙的宋凌心故作驚訝的說了一句,走到慕含章面前福了福身,“因送皇子妃來遲了,還望哥哥莫怪。”
哥哥……
慕含章聽到這個稱謂隻覺得額角青筋突突跳,論理側室是可以叫正妻“姐姐”,但他是個男的,就該叫“哥哥”,可為什麼聽起來這麼別扭?
“以後還是叫王妃,不許叫哥哥。”不等當事人說什麼,景韶已經先行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