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之臉色一變:“孟重光,你別蹬鼻子上臉啊。就算是師叔,想管我跟誰來往,你看我哪次聽過?”
發現徐行之有了生氣的苗頭,孟重光頓時連表情和聲音一道軟了下來,可憐巴巴地在徐行之身上蹭動:“可我吃醋,心裡難受。師兄管不管?”
徐行之見他這切換自如的表情,差點一個沒忍住樂出來。
他咳嗽一聲,故作嚴厲道:“孟重光,摸摸你自己個兒的良心。我什麼時候不管你了?”
孟重光眨眨眼,低頭望向自己胸口的位置,隨即松開圈攬住徐行之肩膀的雙臂,從側面摸到徐行之身前,把已經換好的睡衣拉開來。
他由衣裳包裹著的胸膛袒露出來,卻有著極明顯的肌肉輪廓,膚光在月色下愈現出柔和如瓷的質感。
純真與狡黠兩種性情在孟重光臉上達成了奇異的協調之感:“師兄,你幫我摸摸吧。”
徐行之這下是真繃不住樂了:“孟重光,你要點臉啊。”
孟重光就勢枕上了徐行之雙腿,膩歪著撒嬌:“要師兄就行了,要臉作甚。”
說罷,他瞄上了徐行之身側擱放著的紙袋,眼睛亮了亮:“這是什麼?”
“上次帶你來清涼谷附近玩,你提過一嘴,說是好吃。”徐行之把被熱氣烤得發軟的紙袋放在了孟重光肚子上,“吃吧。”
孟重光眼睛一亮:“師兄帶我來清涼谷已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了嗎?”徐行之微微皺眉,“可能吧。”
孟重光揪著徐行之的衣襟:“我三年前的隨口一提,師兄都還記得?我都不記得了。”
徐行之老臉一紅:“……話那麼多。快吃,一會兒冷了就不好吃了。”
孟重光把嘴微微張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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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之無動於衷:“姓孟的,你多大年紀?”
孟重光面不改色:“二十一了。”
“那你知不知道,凡世間你這個年紀的男人差不多都是兩三個孩子的爹了?”
孟重光把臉往徐行之精實的小腹側靠了一靠,無賴道:“那師兄給我生呀。”
徐行之是徹底拿這個小混球沒招了,笑罵一聲“懶死你算了”,便將紙袋拆了開來,將“闲筆”化為細布,淨了淨手,把燒得酥爛香嫩的骨肉細細拆分開來,喂到孟重光口中。
月光如玉如珠,如瑤光,如霰雪,徐行之坐在被月光洗過一輪的臺階上,膝上枕著個孟重光,有喝醉的弟子在奏響喜慶的曲笛雅樂,聲音遠遠傳來,隻把一切濯洗得愈加清明與美好。
而在百餘步開外的別館,九枝燈已經用了半個時辰,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
酒入愁腸,最是醉人,六雲鶴將醉得坐不住的九枝燈打橫抱起,放至軟榻邊上,替他除下被血浸透了半邊袖子的衣裳,褪下皂靴。
就在剛才的半個時辰裡,六雲鶴聽九枝燈歷歷清點著徐行之待他有多好,替他受罰,替他挨打,甚至因為替他擋過一次銀環蛇印,落下了體寒之症,至今仍不肯在眾人面前脫衣,雲雲。
六雲鶴替他把頭發解散,任那青絲沿床沿流瀉而下,又緩緩替他揉按著太陽穴,動作體貼,但言語裡卻帶著濃濃的惡意:“尊主,您別再想著徐行之了。他修持仙道,跟魔道本就不是一路人。”
“可孟重光是妖,他為何就能和師兄在一起……”九枝燈醉醺醺地喃喃,“師兄若是與他在一起,廣府君怎會同意將風陵山主之位給他,師兄將來要怎麼辦……孟重光此人向來自私,從不會為師兄的未來和聲名考慮……”
六雲鶴俯身貼近他,輕聲在他耳側詢問:“不做風陵山主,那他去做遊道散仙,難道不好?”
九枝燈咬牙道:“他不可能,不可能……廣府君不會放他走……”
“……為什麼?”六雲鶴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之色,“為什麼,尊主?能同我講講看嗎?”
九枝燈眯起眼睛來,想看清眼前人的模樣,但無論他怎樣努力,在他眼前的都是一道影影綽綽的虛影。
然而,這道虛影是在他失意時唯一陪伴在他身側的。
秘密在心頭壓了多年,就像是在雜物室內存放了多年的木箱子,再堅固也逃不脫沤爛的命運,還會在心上壓出一道道傷痕和潰瘍。
平時不覺得痛,但在此時,任何一點點的觸動對九枝燈而言都是撕心裂肺。
“……我聽到了。”九枝燈含糊道,“當年……當年,師兄代我前往總壇,向我母親遞送家書,卻被罰了玄武棍。我聽說後,想去找師叔自承罪責,可卻聽見師父和師叔在,在議論師兄……”
作者有話要說: 光妹:在師兄發飆的底線上試探.jpg
九妹:擦幹淚,不要問,為什麼.jpg
第64章 水底風光
這次從夢中醒來時,徐行之沒有什麼明確的不適感,宛如離夢。
他翻身坐起,披將在他身上、仍帶有餘溫的一件外袍順著他的動作滑落了下去。
洞外的光芒一如既往,晦暗陰沉,但耳間能聽到不小的淅瀝雨聲。
此次他讀取記憶的時間著實比以往短了許多,一夜隻過去了大半,眾人都還沒睡醒,各自打坐的打坐,安眠的安眠,就連孟重光也蜷縮在他身側淺睡著,眼皮微微彈動,好像睡得不是很安穩。
左右是醒了,他又被安排在離火堆最近的地方,睡久了烤得渾身發幹,徐行之索性起了身來,披衣朝外走去。
鑽出山洞,徐行之舒展雙臂,深呼吸一口。
被雨水清洗過的空氣清新得叫人肺腑清透,四周景象宛如一幅工筆畫:澄白的粗雨在地面打出一股股浮泡,大的似拳,小的似葵花子,巖石烏黑,泥土赭黃,由遠及近,勾皴得當,以幾枝不知名的俗豔花朵作為收筆,在一群蒼翠的綠葉中一抹赤紅顯出,像是女子愛用的紅玉簪,但被雨打得瑟瑟縮縮,已經有幾瓣紅意落在了泥中。
徐行之將“闲筆”調出,化為一把雨傘,走出洞口,隨手撿起一根木棍,將那綠葉撥弄開來,確定上頭沒有什麼蟲子爬動,才將生在叢中的幾枝花統統折下,走回洞口。
徐行之席地而坐,把傘上水珠甩幹,放在一邊,待水珠落盡,便將它先後化為剪刀、棉線,聽雨插花,把其中一朵生得最旺盛的花朵打理得極為新鮮可愛。
他用粗棉線在修剔清洗得幹幹淨淨的花枝上打了個結,便將它做成了一枚天然的花簪。
他剛把“闲筆”重新轉為折扇、正捧著那花簪在指間欣賞時,便再次被身後傳來的匆促腳步聲逗得先樂了起來。
被纏過三四五六次,這腳步聲他怎會猜不到屬於誰?
可是這回孟重光抱上來時,喘息有些亂,在他身上亂摸一氣的掌心裡更是透著薄汗,這不得不令徐行之收斂了些笑容:“沒事吧。”
“……有事。”孟重光口中的熱流緩緩吐在徐行之的耳垂邊沿,“師兄,方才我做噩夢了。夢見你……你突然不要我了,我不管在後面怎麼叫你,你都不回頭。”
他的腔調聽起來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我再一醒過來,師兄就不在我身邊了。你叫我怎麼想……”
徐行之微微皺眉:“你休息時一直這般失眠多夢?”
仿佛被戳穿了些什麼,孟重光低聲含糊撒嬌道:“也不算失眠……看著師兄,我心裡踏實,用不著睡覺。”
徐行之不說話了。
這下孟重光以為他是生了氣,再不敢花言巧語,隻好據實以答:“……實在睡不著、一刻鍾就會醒一次,隻有醒來後看見師兄呆在我身邊,我才能安心。”
徐行之:“……”
怪不得自己醒來時身上孟重光的衣袍尚有餘溫,該是孟重光不久前才蘇醒過一次,為自己蓋上的。
他無奈地拍一拍自己盤起的腿:“過來。”
孟重光順從地貼著他的腿躺下,眼睛亮亮地盯著他喚:“……師兄。”
這區區二字裡所含的濃鬱情意將徐行之耳廓染上一抹緋紅:“作甚?”
“想叫一聲。”孟重光躺下卻不安分,眼睛轉來轉去的,早就發現了那支花簪,嘴角便堆起燦爛的笑意來,“師兄手真巧。”
徐行之戳他腦門兒:“眼睛閉上,好好休息。”
“我把眼睛閉上,師兄親手把花給我戴上好不好?”孟重光厚臉皮地討要他的禮物。
誰料徐行之卻道:“……誰說這花是送給你的?”
孟重光一骨碌爬起來,逼視著徐行之:“那是給誰的?”
徐行之覺得好笑:“你怎會以為這是給你做的?這是女孩子佩戴的,你戴一朵花像話嗎?”
也是巧合,徐行之話音剛落到此處,便聽元如晝清澈的聲音打身後傳來:“師兄和孟師弟醒得好早啊。”
徐行之笑道:“如晝,過來。”
元如晝不明所以地走過來,徐行之從掌心翻出那朵花簪來,眉眼間盡是溫煦的笑意:“喏。”
元如晝畢竟是女子,一眼見到這樣的漂亮簪花便喜歡得很:“是送給我的嗎?”
“也不全是。”這花簪的確是為了元如晝做的,但徐行之怕她不肯收受,便開玩笑道,“要麼給你,要麼給阿望,總之是要獎勵給早起的乖孩子。”
元如晝用她那隻細瘦骨手接過花來:“師兄還是把我當孩子哄。”
大抵是因為梧桐的緣故,徐行之的確是把元如晝當孩子和妹妹來疼寵的:“戴上。讓師兄看看好不好看。”
元如晝笑了:“師兄,我現在這副模樣,哪裡還有什麼好看不好看。”
徐行之嘖了一聲:“胡說什麼呢。快戴上。”
赤花翠枝的確與那一頭青絲碧發相配。徐行之贊道:“好看。”
一旁的孟重光酸溜溜道:“元師姐,你戴這個不合適。”
徐行之對元如晝使了個眼色,示意別和他計較。
元如晝心思靈慧,自是知道孟重光在別扭什麼,但她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故意摸了摸盛開在鬢邊的花瓣,朗聲道:“我覺得挺合適的。多謝師兄。”
孟重光氣得臉色煞白,元如晝一走,他便掉頭走了開來,繞進山洞裡一條小岔路中,背對著徐行之蹲坐在洞穴深處。
徐行之哭笑不得地跟了上去:“……一朵花而已,本來也不是做給你的,你心眼兒怎麼這麼小。”
孟重光不吭聲。
徐行之走到他身邊蹲下,推他後背:“哎,真生氣啦?”
孟重光哭唧唧的:“氣死我了。”
徐行之一下笑出了聲來。
孟重光哀怨地看向徐行之,忿忿道:“……也隻有你敢這麼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