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倒的清靜君被徐行之扶回備好的客殿中休憩前,不罷休地扯著徐行之的袖子嘮叨:“行之,你什麼時候出嫁啊。我,我這裡早給你備好聘禮了……”
徐行之應付道:“好好好,師父您隻要好好回去睡覺,明日一早我便把我媳婦領來給您看。”
“……真的?不騙我?”
眾位還未散去的君長笑倒一片,九枝燈也忍不住松弛開緊繃的唇角,因為薄帶醺意而閃閃發亮的雙眸愈加無所顧忌地盯準徐行之,就連六雲鶴在他身後頻頻咳嗽也不能阻攔他的視線。
……許久未見師兄了,真的是太久了。
久到他再看見這個人時,心底的渴望如飢餓的狂獸一樣野蠻地膨脹起來。
安頓好清靜君,替他拭淨手腳、備好解酒的湯藥給他灌下、又燒好熱水灌入壺中方便他隨手取飲,徐行之才掩門離去。
詢問過清涼谷弟子,得知九枝燈並未離去,而是在谷中某處別館下榻,徐行之心中大悅,腳步輕捷地往別館所在之處走去。
來開門的是六雲鶴。
此人甚至在徐行之眼中落不及兩秒鍾,徐行之便越過他,徑直走入館內,對剛剛寬開外袍自帶、尚未來得及轉過身來的九枝燈直挺挺跪了下去,朗聲道:“風陵弟子徐行之,參見魔道之主。”
九枝燈被徐行之拜得臉色一變,但透過他微挑的眉毛和含笑的唇角,九枝燈似有所悟,單手指門,平聲道:“你出去。”
這命令是對誰下的顯而易見,六雲鶴勃然變色,但九枝燈隻是隨便睨了他一眼,他便沒了脾氣,道了聲“是”,鐵青著一張冷面,轉身闔門。
門扇關合聲一響,九枝燈即刻上前,把徐行之尚帶春寒的身體一把抱入懷中。
男子的軀體擁抱起來不似女子柔軟,但九枝燈仍是拼盡全力地摟抱著徐行之,像是擁抱自己雙肩一樣扣緊他結實精瘦的肩膀,恨不得把他融入自己體內。
徐行之被抱得一頭霧水,骨頭疼得緊,連昨天墊高睡了一夜、狀況稍有好轉的腰也隱隱作痛起來。
然而他依舊包容地任由九枝燈抱緊自己,對待小孩兒似的撫摸著他绾束起來的長發:“師兄在呢,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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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枝燈方覺自己失態,略有羞澀卻又依依不舍地放開了手臂。
“師兄突然跪下,嚇了我一跳。”九枝燈溫聲道,“我還以為師兄要同我生分了。”
“得在你手下人面前給你把顏面撐起來啊。”徐行之自尋椅凳,往下一坐,長腿一蹺,“怎樣,他有沒有欺負你?”
做了尊主,九枝燈說話間自有一股凜烈的上位者之氣,在徐行之面前也不加壓抑:“他不敢。”
徐行之也看得出來,九枝燈此時功法已是大有進益。
在九枝燈化魔之時,徐行之把他帶至秘境玉髓潭,替他疏導經脈,因此他成功化魔後,原本的功力絲毫未損,而在回到魔道總壇、研習魔功心法之後,他數年未曾提升的修為竟又向上漲了三階,此時已逼近金丹大圓滿之期,隨時可以升為元嬰之體。
那六雲鶴撐死也是個金丹七階,即使在魔道總壇根基深厚,恐怕也得忌憚於九枝燈的實力,不敢輕易為難於他。
想想那日他為接九枝燈回山,以同命咒挾持石屏風、趾高氣揚的模樣,再親眼見到他剛才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徐行之便覺一陣痛快。
在替九枝燈由衷欣喜時,徐行之又禁不住想,若是重光在此,定然要把六雲鶴壓制、欺凌於他的事情林林總總數上三日三夜,哪怕無理也要硬攪上三分,並委屈地央求自己替他出頭。
想著他那張臉,徐行之唇角便泛起了淺笑。
九枝燈用心望著這張令他魂牽夢縈的笑顏,隻覺看著他便已經坐擁寰宇,滿心舒暢:“師兄,可想飲酒?”
提及此事,徐行之才想起剛才飲宴之事,問道:“小燈,以往你可是滴酒不沾,今日是怎麼了?”
九枝燈輕描淡寫地答:“自從回了魔道總壇開始,我才突然發現,會飲酒未嘗不是件好事。”
寥寥幾句話,便令徐行之微微變了顏色,心髒也沉沉地墮下去。
……他終究是過得不好。
他盡力嘗試著寬慰於九枝燈:“酒可不是好東西,喝少了尤嫌不夠,喝多了昏天黑地,連今夕何夕都不知不曉。”
說完這話,徐行之自己都想笑。
近一年來,他時時想著九枝燈被領走時那種無能為力之感,唯有醉酒方能一解遺憾,現在他反倒語重心長地勸九枝燈莫要飲酒,也是滑稽。
九枝燈不以為意,道:“師兄不在身側,我何必知道今夕何夕。”
這話聽著古怪,但徐行之未曾深想,隻是心疼他心疼得緊。
……他已是回不來了。無論怎樣,都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沉默如海、挾劍驚風的素衣少年了。
徐行之斟出一杯酒來,與他碰杯,滿飲而盡。
九枝燈卻遲遲不飲,隻盯著他隨著酒液吞咽而起伏滑動的喉結,惟願時間便停留在此刻,再不前進。
待酒過三巡,九枝燈放下酒杯,道:“師兄,我此番不為別的,隻想來看一看你。此後你若是見到魔道總壇方向有何異變,勿要擔心。”
徐行之一怔:“怎麼了?你要作甚?”
“我想嘗試渡過元嬰雷劫。”
徐行之臉色一變,猛地擲下酒杯:“胡鬧!你進入大圓滿之期才幾日?怎可說渡劫便渡劫?”
九枝燈的語調難得有幾分頑皮之意:“師兄當年不也是說渡便渡嗎?”
徐行之哪有心思同他說笑:“你何時受雷,叫上我一起。師兄已是元嬰之體,為你擋上一擋,還是綽綽有餘。”
九枝燈的心髒一瞬間靜得忘了該如何跳動。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師兄,你會受傷。”
徐行之擺一擺手:“你是我師弟,是我一手帶大,看你受罪,倒還真不如在我身上劈上幾道雷來得爽快。”
九枝燈痴望著徐行之,心中悸動愈甚,竟連嘴也約束不住了:“那……師兄,你可知為何我這麼早便要渡雷劫?”
“你出任魔道之主有多難,我明白。”徐行之寬容道,“為著提升實力,拼上一拼也未嘗不可。師兄在,你盡可安心……”
“不是。”九枝燈似乎是受了侮辱似的,難得打斷了徐行之的話。
——不是的。
——他是為了師兄。區區魔道之主的位置,怎配與師兄相提並論。
但九枝燈卻並未將心中所想如實說出:“師兄……是定要出任風陵山主的吧。”
“誰知道呢。”
自從上次繼任典儀被魔化的九枝燈打破,清靜君便再未提及要他繼任一事,徐行之也樂得清闲,畢竟他更加喜好行吟放浪,這風陵山主之位,他寧肯叫如晝來當。
可九枝燈卻自有一番打算。
六雲鶴想扶植自己做傀儡,自己便假意聽命於他,放任他與自己兩名兄長相鬥,待他收拾好河山,掉頭一望,那個被他用來作為令箭、沉溺酒夢肉鄉的弱子竟也在暗地中招攬了一批不俗的勢力,與他呈相拒之勢,一時竟不能奈何此人分毫。
隻要九枝燈漸漸從他手中將權力剝奪而來,做好這魔道之主,再與正道正式締約修好,那在四門之中,夠格與師兄相配的、能夠同師兄比肩之人,便唯有自己了。他會在那時,光明正大地向師兄提出道侶之約。
以前隻活於他的綺夢之中、哪怕稍加肖想也覺得玷汙了他的人,現如今竟是唾手可得,九枝燈隻想上一想,便使他忍不住興奮到戰慄。
一時忘形,他竟伸手搶握住了徐行之搭靠在桌案側面的右手:“師兄,如果……”
他接下來的話被豁然洞開的殿門門扉打斷了。
孟重光背手,緩步走入殿內。
“師兄,你原來在這裡啊。”孟重光聲音很甜,其下卻仿佛翻湧著無數陰暗至極的念頭與邪惡低語聲,因此他即使面上帶笑,其形其容卻有種令人不寒而慄的錯覺,“……害得重光好找。”
看到這張有幸與師兄朝夕相處的臉,九枝燈心中一陣躁鬱,好在良好的修養讓他迅速平靜下來,依守禮節,起身相迎:“……孟師弟。”
越過孟重光的肩膀,九枝燈望向本該在殿外看守的六雲鶴。
六雲鶴自然是並未盡心阻攔孟重光,他恨不得這屋中所有人廝打起來,落得個狗咬狗一嘴毛的下場,因此對於九枝燈陰冷的目光,他選擇視而不見。
徐行之不知為何有些心虛:“重光……”
孟重光的目光落在他搭在桌案邊、剛剛被九枝燈碰觸過的手背上,步步進逼:“師兄,重光在殿內等了你一個多時辰,你竟與他待在一處,也不管我了嗎?”
徐行之想要解釋:“我……”
但孟重光並沒有給他機會。
他一個搶步撲上來,單膝抵在徐行之腿間,捏住徐行之耳垂,以一個居高臨下的姿勢,發力吻住了徐行之那張散發著酒醺淺香的唇。
這個吻暴戾得簡直不似是孟重光落下的,其間蹂躪和懲罰的壓迫意味甚至有些恐怖,在他舌尖暴躁有力的頂動和翻卷中,不消片刻,徐行之竟已是腿軟了。
“別鬧!”不待九枝燈回過神來,徐行之便把孟重光一把推開,用手背不住擦拭唇角,略有氣喘地抱怨,“……小燈還在呢!”
方才二人激吻的一幕,隻是叫九枝燈手腳麻木,然而,徐行之隻用了這麼七個字,便在九枝燈胸口上輕而易舉地打了一個大洞。
他的眼珠和眼眶漸染上了一層薄紅。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由光妹帶來一首深情演繹的歌曲:《當然是選擇原諒他》。
……
接下來,由九妹帶來一首懷舊金曲:《他一定很愛你》。
……
第63章 大夢初覺
孟重光用拇指輕按上唇畔,似在回味和保存剛才與徐行之唇肉相碰的溫軟觸感。
徐行之見他一副眷戀無窮的小模樣,生怕他再犯渾,低聲呵斥道:“回去。”
孟重光伸手取走了方才徐行之用來喝酒的杯子,循著酒液在銅杯兒裡傾斜後留下的淺痕,貼著徐行之嘴唇碰過的地方,把裡面的半盞殘酒都飲盡了,又將杯子收於掌心:“師兄,你還有話要跟九枝燈師兄說嗎?”
不等徐行之答話,孟重光便自行道:“……那我先回殿內等師兄,師兄今日飲得夠多了,也別再喝了。”
徐行之:“……”
孟重光絲毫不給徐行之發聲的空隙,不依不饒地追問道:“師兄何時回來?”
被這小崽子跑來一通混鬧,徐行之隻覺自己活像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小媳婦,這感覺頗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