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冤家路窄的緣故,下午,徐孔雀便抽到了周北南做敵手。
天榜之比,實力尤為重要,運氣也不可或缺。若是某人開局運氣不錯,幾場抽取到的對戰之人都與己方實力相當,在穩扎穩打之中,哪怕後期遇到實力超群之人,也有與之一戰的機會;若是直接抽到徐行之或曲馳這號人,那就是倒了血霉了,很有可能直接幹擾後期比賽的節奏和心情。
而唯有一路取勝到底,方能奪得天榜魁首。
天榜之比開局第一場,徐行之就抽到了後起之秀程頂,下午就碰到了極為了解他的老對手周北南,運氣不可謂不差了。
然而徐行之的心情卻半點沒有受到影響,剛一上臺便親密地對周北南打招呼:“北南,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周北南:“……滾滾滾。”
徐行之無比熟練地套瓷:“咱們倆都這麼熟了,還比什麼呀。要不然你直接認輸,我們下去喝一杯?”
周北南恨不得一槍扎爆他的腦袋:“你怎麼不認輸?”
徐行之把合攏的折扇在掌心轉得風生水起:“我又不會輸。”
周北南氣得咬肌都往外擴了一圈:“……你給我等著。告訴你,今年你那把變戲法的扇子對我來說沒用了。”
徐行之痛快道:“我今年不變戲法。”
周北南:“你以為我會信你?”
徐行之用折扇敲打著後頸,笑嘻嘻的:“真的不變,誰變誰是狗。”
說罷,他手持折扇,微微一彎腰,對周北南道:“來吧。”
“你倒是變樣兵刃出來啊。”周北南說到這裡,突然覺得哪裡不大對,額上青筋又跳出兩三根來,“……徐行之你什麼意思?!你要用這把扇子直接跟我打?你當我是程頂嗎?!”
收拾好心情、坐在底下觀戰的程頂頓覺自己中了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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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之不疾不徐地道:“……也就差不多嘛。”
遠遠觀戰的曲馳見狀,道:“北南何必和行之說那麼多呢?每次都要被氣成這樣,何苦來哉。”
周弦倒不是很緊張:“我兄長越憤怒,行招越冷靜。這幾年來他一直在鑽研槍術,為的就是勝過徐師兄。徐師兄這樣孟浪,未免也太輕敵了。”
溫雪塵卻有不同看法。
他靠在輪椅邊緣,輕捏著下巴,道:“……行之不是這樣的人。曲馳,你得小心了,行之今年對天榜榜首大概是志在必得。”
“榜首之位不過是身外之物而已。”曲馳很寬和地笑道,“不管行之如何,我隻需全力以赴、認真對待便是。”
一刻鍾後,周北南手中持槍被“闲筆”挑飛天際,直直扎入賽場一側的諦聽石。
不等他將長槍召回,徐行之手腕便輕如燕子地一翻,錚然開扇,電光火石間,扇鋒已取至周北南咽喉處,把他逼倒在地,而飛回的長槍也被徐行之的左手一把攔下,在空中圓舞一圈,指向周北南心口處。
賽畢的鑼鼓聲當啷一聲響起。
徐行之笑道:“承讓。”
徐行之此次當真沒有使用什麼花巧,因此周北南敗得心服口服,但嘴上自然是不會輕饒了他:“讓你個頭。快點拉我起來。”
徐行之樂了,把周北南的長槍往地下一插,伸手拉了他起身。
二人肩膀默契而親密地相撞在一起。
周北南傲然昂首:“下次躺地上的就是你了。給我等著。”
徐行之說:“小弦兒說這話我信,你就算了吧。”
此話一出,徐行之就被周北南提著槍追得滿場亂竄,場景一時混亂不堪,直到廣府君呵斥一聲,二人才結束胡鬧,勾肩搭背地雙雙下場。
而徐行之的霉運似乎還沒有結束。
秉著勝方先抽籤的規矩,徐行之在籤筒裡隨手攪合攪合,摸出了一支竹籤,瞧了一眼上頭的名字,就眯起眼睛,衝不遠處的周弦擺了擺手,親昵地喚:“小弦兒~”
他如此作態,周弦自然明白他下一輪抽中了誰。她笑了起來,也衝徐行之揮了揮手。
然而,圍觀了一日賽程的眾家弟子,見狀不禁在心中生出了一絲期待。
今日,徐行之先對應天川後起之秀,再對應天川大公子,這兩人都是在賭局中排名靠前之人,但徐行之均輕松取勝。
而他下一輪又抽到了周弦做對手,這一路殺過來,可謂是名副其實的血雨腥風了。
大家不約而同地想,若是徐行之再下一輪又抽中了曲馳,那可當真是熱鬧了。
此外,徐行之在對戰周弦,甚至是在對戰曲馳時,還會不會像今日一樣隻用扇子?
他若是隻用大巧不工的折扇便能戰勝這兩人,接下來的比賽對徐行之而言便不會再存在任何阻礙。
假若徐行之真的就這樣一路贏到底,那麼這場天榜之比便足可載入史冊了。畢竟歷屆天榜之比中,沒有一個人是用折扇做兵器來奪得魁首的。
那些旁門弟子當天又開了一副賭盤,賭的是明日周弦與徐行之比試時,徐行之是否還會用折扇迎戰。
在賭盤熱火朝天之時,徐行之卻趁著風陵山弟子們相聚為他慶功時偷偷溜了出來,回到了風陵山弟子安歇的東殿。
他從殿室窗沿處望過去,發現殿內隻孤零零地坐著徐平生一人,方才躡手躡腳走到殿門口,探了個腦袋進去,輕聲喚道:“兄長?兄長?”
徐平生隻短暫地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瞬,便重又低下頭,挽袖抄經,神情冷淡:“何事?”
徐行之走進殿裡來,從懷裡取出一包油紙:“我看席上有兄長愛吃的綠豆糕,又沒看到兄長到席,便偷偷地給兄長帶了來。”
徐平生頭也不抬:“那是你的慶功宴席,我去那裡也是格格不入。”
聽他這樣說,徐行之有些黯然:“兄長……”
“我說過,不要叫我兄長。”徐平生似有些不耐煩,將筆擱在青瓷筆架之上,“你是風陵山首徒,我不過是一個中級弟子。我不想叫別人提起我時,隻知我是‘徐行之的兄長’,而不知我是徐平生。”
徐行之難得被訓得抬不起頭來:“……此事隻有北南知道,他會幫我隱瞞的。”
徐平生不願再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重新提筆:“無事就先走吧。”
徐行之嗯了一聲,把綠豆糕放在案角邊,見徐平生抄得專心,便引頸過去看了一眼,把題頭念了出來:“《太上元始天尊說北帝伏魔神咒妙經》……”
徐平生肩膀霍然一僵,慌忙伸手去捂:“誰叫你看的?”
徐行之一時歡喜,竟忍不住露出了孩子一樣的神情:“兄長,你是幫我抄的嗎?”
徐平生別過臉:“我自己抄著玩,修身養性罷了。”
徐行之仍渴望得到一個溫存些的答案:“……可你分明有在學我的字跡。你看,我慣常寫字便是這樣……”
徐平生羞惱難當,將竹簡一卷,不留情面地一把從中折裂,信手擲下地面後,隻穿著單襪便踏出了殿門,把徐行之一人拋在了殿中。
徐行之跪坐在原地,不知呆了多久,才下地伸手把那一卷裂開的竹簡取在手中,用袖口珍惜地擦了擦,收入袖中。
正欲起身時,他便覺一道溫暖自身後毫無預警地貼了過來。
抱著他睡了幾年,這懷抱屬於誰,徐行之早已是爛熟於心。
他苦笑一聲,再轉過臉去,便是一如既往的輕佻微笑:“喲,重光,怎麼跑出來啦?”
孟重光擁住他的後背,雙臂環緊在他胸前,依戀又有些心疼地蹭了蹭:“師兄,大家都在等你呢。”
徐行之笑道:“是了,我是離席太久了。走吧,快些回……”
孟重光卻緊緊抱住他,一動不動。
徐行之:“……重光?”
窗外山影倒臥,絲絲殘照隔窗落在二人身上,將他們一襲白衣均染上了紅沄沄的光澤。
作者有話要說: 半晌後,一道溫軟的東西落在了徐行之發間:“……沒事兒的,師兄不要太介懷旁人對師兄的看法。重光會在你身邊陪著你,一直陪著,一時一刻都不會離開。”
徐行之愣住了。
他分辨不出落在他發間的是不是親吻,那曖昧又寵溺的觸感叫他一時恍然,臉上竟隱隱燒了起來。
他幹笑兩聲,才道:“走吧走吧。再不走酒就要涼了。等晚上回來,我還得把廣府君罰我抄的經抄完呢。”
第33章 陰差陽錯
夜半時分酒席方散,徐行之返回東殿,將身上沾染了酒氣的宴服換回便服,摸了盛裝著紙筆的書匣到了偏殿,點起一豆燈油,開始抄經。
然而晚上飲酒過甚,偏殿又沒有炭火,寒意很快侵體,再加上抄錄一事最是消磨精神的,不消一刻鍾,酒意上湧的徐行之便覺筆端如系千鈞,冷困交集,掐過數次人中也不頂用。
很快,他趴在桌上昏睡了過去。
不知過去多久,側殿的門被敲響了:“師兄,是我。我可以進來嗎?”
酒意催逼,再加上今日連戰兩場之故,徐行之睡得極沉,自然不會應和叫門聲。
叫門不成,門外的九枝燈微微抿唇:“師兄,冒昧了。”
他端來一方炭盆進門,又用腳尖將門勾上、合攏,視線轉了幾轉,才將目光對準了熟睡的徐行之。
見到此景,九枝燈並未多加思慮。他將炭盆放下,翻過徐行之隻抄了個開頭的經文看了看,隨後他將這卷竹簡收起,放入懷中。
側殿裡有一張供人憩息的小床,九枝燈跪在床上,挽袖將床鋪清理幹淨,又取來一床極厚實的被褥,才回到桌前,對熟睡的徐行之恭敬道:“師兄,得罪了。”
旋即,他一手護住徐行之的後頸,一手託抱徐行之的膝彎,將他橫抱入懷。
徐行之睡得發冷,在睡夢中被人打橫抱起,他隻覺暖意逼人,本能鑽入了九枝燈懷中,將額頭抵進他懷裡。
隔著衣服,九枝燈亦能感受到徐行之皮膚上的透骨冷徹,想到師兄變成這樣的原因,他不自覺把聲音放到最輕:“師兄,冷嗎?”
徐行之搖搖頭:“不冷。”
說是不冷,他的手心腳心都沁著寒意。九枝燈把他放在床上,正準備取被子來將他蓋好時,徐行之身體翻動,寬松的衣裳也隨著他的動作而稍稍上滾了一些,後腰處露出一抹白。
明明那隻是無關緊要的地方,九枝燈卻看得耳尖透紅,慌亂別開雙眼,想替徐行之將衣裳拉好。
然而他的手剛剛撫上去,就被徐行之當場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