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之咳了一聲:“……是。”
“是什麼是?!”廣府君拍案而起,“師兄,您再這般優容下去,哪一天他非招惹出大事端來不可!”
清靜君嘖了一聲,捏了捏鼻梁,小聲嘀咕道:“……我就是不想罰行之行不行,你們好煩啊。”
榮昌君簡直是不可置信:“……清靜君,您說什麼?”
廣府君一個倒噎,隻能將說教暫止,轉而打起了圓場:“榮昌君,師兄他來前喝過酒,神志不清,並非此意,請不要誤會。”
清靜君嘆了一聲,語調還有幾分委屈:“算了,師弟要罰便罰吧,我不管了。”
廣府君不防從天而降一口鍋,分辯道:“這怎是我要罰?”
清靜君立即打蛇隨棍上,道:“師弟,我就知道你也舍不得。”
廣府君:“……”
眼見調解不成,周北南在一旁打了個圓場:“師伯,師叔,晚輩有一個妥善處理此事的辦法,不知可否提一提?”
榮昌君壓抑著火氣:“……你說便是。”
周北南說:“徐行之動手剃發,其情可諒,但畢竟有損我應天川顏面。不如罰他學程頂一樣剃去頭發,此事便從此扯平,雙方均能參與天榜之比。您看如何?”
徐行之抬頭瞪著周北南。
……周胖子,你害我是不是?
周北南讀懂了徐行之的眼神,燦爛一笑。
……怎麼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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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府君與榮昌君對視一眼,對此折中之法還算滿意:“行。”
清靜君:“不行。”
廣府君看起來恨不得把到現在還在唱反調的清靜君的嘴給縫上:“師兄!醉話連篇,不可再說了!就按此法來。”
說罷,他轉向榮昌君,請求道:“請務必讓我親自動手,以示風陵山之歉意。”
話說到此,清靜君隻好不情不願地受了,趁廣府君臨下臺時,他還扯住廣府君衣擺,小聲叮囑:“別剪太醜。”
廣府君:“……”師兄你可閉嘴吧。
不多時,風陵山弟子都聽到此訊,趕來了戒律殿前等待處罰的結果。
半晌後,戒律殿大門敞開。
周北南帶著程頂從後門離去,三君則從正門而出。
廣府君負責送仍有怒意的榮昌君回邸,清靜君則留在門口,等待徐行之出殿。
走遠後,榮昌君才與廣府君抱怨道:“赤鴻君當年怎麼會選清靜君做風陵山之主?”
聽到榮昌君背地裡談起師父師兄,語氣還頗有不滿,廣府君微微皺眉,不卑不亢地為清靜君說話:“師兄乃吾輩翹楚之人,劍術超群,曾連獲六次天榜魁首,由他出任風陵山之主並無問題。至於風陵山俗務,自有我來操持,榮昌君不必為風陵山煩憂。”
榮昌君討了個沒趣,隻得閉口不言。
待二人走遠,徐行之便頂著一頭短發從殿內走出,落落大方,絲毫不避。
他五官本就俊朗出挑,放眼四門間,若說要找出一個最俊俏的男子,十人有十人會指向徐行之,此時他長發一剪,不僅不古怪,反倒將他的面目更襯得清爽俊逸。
數個女弟子望著他發了呆,唯有元如晝在回過神來後,笑得直不起腰來。
徐行之哈哈大笑,摸了摸毛茬茬的短發:“涼快!”
清靜君望著神採飛揚的徐行之,不覺微笑:“行之,飲酒去?”
徐行之:“去。師父請我,我自然得去。”
清靜君說:“好。”
於是師徒二人揮散眾人,相攜而去。
路上,清靜君主動提起了一事:“行之,你最近是不是瞞著師父做了什麼事情?”
徐行之裝傻:“哪有?師父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我怎會瞞著師父呢。”
清靜君笑:“你把你的靈石全押給了九枝燈,賭他能獲天榜第四。一比三的賠率。可對?”
眼見被師父拆穿了小九九,徐行之摸摸後腦勺,這才承認:“……嗨,這不就是玩嗎?……您沒告訴廣府君吧?”
清靜君:“這是咱們師徒之事,不告訴他。”
徐行之樂了:“師父真好。”
一路尾隨而來、隱於暗處、想與徐行之說句話的九枝燈聞聽此言,站住腳步,滿面驚訝。
隨即他抬手掩住了心口位置,雙頰透紅,唇角亦興奮得微微發起了顫。
他從暗處看向徐行之的背影,心生歡喜,目光灼燙地追隨著他步步遠去。
漸漸的,那目光便濃縮成了濃烈的渴望與熊熊燃燒的佔有之欲。
笑過後,清靜君慣性搓捻著衣袖,問道:“你很看重九枝燈?”
徐行之解釋道:“小燈他的確有劍術天賦,近年來劍術突飛猛進,我賭他獲勝,也不是無的放矢。”
清靜君微嘆,說話一如既往地緩慢溫柔:“行之,你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是對旁人太過用心:我贈予你的天才地寶,你拿去給孟重光修煉;我讓你用來加強‘闲筆’的靈石,你拿去賭九枝燈獲勝。尤其是孟重光,你把那些東西給了他又有何用?我早告訴過你,他是……”
提到孟重光,徐行之嘴角便不自覺揚起:“師父,我心裡有數。但重光實在是個好孩子,與他在一起我很開心。有我守在他身邊,他不會做出僭越之事的。”
清靜君注意觀察著他的表情:“你與他……可有什麼?”
徐行之沒能聽懂:“什麼?”
清靜君說:“你提起他時,與提起九枝燈時神情很是不同。”
“有嗎?”徐行之對此渾然不覺,反倒興衝衝地講起自己的發現來,“……對了,師父,咱們風陵山並不禁止雙修,對嗎?”
清靜君點頭。
徐行之:“……我近來發現,重光與小燈似乎關系不錯。他們從小就打打鬧鬧,但今日小燈被程頂刁難,重光卻有出面維護,豈不是一對歡喜冤家?”
徐行之一提起這對師弟,話就沒個完。清靜君耐心地聽他說了許久,才緩聲道:“行之,關於這些順其自然就好。但是我有一言,你得記住:不管何時,你心中都該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徐行之爽朗道:“我這不是關心後輩麼。不過師父說得有理,弟子記住了。”
清靜君笑了開來,不再提及此事:“我那裡還有些靈石。今日若是我先醉倒,靈石便歸你,也省得你輸了之後,靈石虧空。”
徐行之大笑:“師父,這是你說的啊,咱們一言為定。”
傍晚時分,徐行之方歸。
風陵山弟子集體安歇在東殿,見徐行之回來後臉色不大好,便紛紛圍了上來:“師兄,你沒事吧?”
徐行之擺擺手,一臉絕望:“沒事兒。師父醉倒了,我將師父安置好了才回來。就是我方才遇見了廣府君,他又要罰我抄書,後天一早就要把抄好的經書送到他殿外。”
元如晝笑道:“師叔也是想叫你多修身養性,免得又像今日一樣跑去剃人頭發。”
徐行之痛苦道:“他是想叫我死。”
元如晝關切道:“師叔叫師兄抄什麼?大家一人抄一段,不就可以了?”
徐行之:“……《太上元始天尊說北帝伏魔神咒妙經》。不過不必了,師叔他精明得很,若是瞞天過海不成,他非要加倍罰我不可,到時候還會牽累你們。”
說到此處,他環顧四周,發現九枝燈和孟重光都不在屋中,便道:“我出去走一走,醒醒酒。你們別管我,早些安歇了就是。”
待徐行之一走,眾弟子便竊竊私語起來,似乎正在謀劃些什麼。
徐行之在殿外涼階上尋到了正在抄經的九枝燈。
他裹了裹衣裳,在九枝燈身旁坐下,勾住他的肩膀看:“寫什麼呢?”
九枝燈身體一僵,被徐行之的胸膛緊貼著的手臂瞬間滾燙起來,呼吸都穩不住了。
他擱筆頷首,道:“……師兄,今日我貿然動手,給師門惹來麻煩,是我不對。”
“為何不能動手?”徐行之好奇反問。
九枝燈平靜道:“因為我的身份不允許我這樣做,做了便是錯。”
說著,他將自己的衣裳解下,披在徐行之肩上:“師兄,外面冷,多穿些。”
徐行之安然自若地受了,並問道:“小燈,在動手前,你是不是在心裡問過自己,‘對方挑釁,我加以還擊,這樣對嗎?’‘我若是出手,致使師門受辱,這樣對嗎?’可是這樣?”
九枝燈點頭。
徐行之摸摸他的腦袋:“下次你要告訴自己,這樣對。”
九枝燈:“……”
“辱己便是辱門。”徐行之說,“你是我徐行之的師弟,是風陵山之徒。你受辱,整個風陵山也會跟著受辱。所以別輕易叫自己受委屈,聽見沒有?”
九枝燈用心地看著徐行之,幾乎恨不得將眼前人刻在自己的雙眼之中:“九枝燈謹遵師兄教誨。”
徐行之欣慰一笑,又問:“你可看到重光了?”
聽到孟重光的名字,九枝燈的臉色往下一沉,正欲說些什麼,便聽不遠處的廊柱後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師兄,我在這兒呢。”
徐行之招手:“過來。我向師父討了一瓶靈藥,待會兒帶你回房,給你的傷再上一遍藥。”
孟重光歡歡喜喜地抱著自己暖烘烘的外袍跑來,一把把九枝燈的衣服扯下,無比自然地丟在地上,又把自己的衣裳裹上徐行之肩膀,自己也順勢張開雙臂,依戀無比地靠了上去:“師兄對重光真好。”
徐行之可把孟重光的動作全看進了眼裡,心裡有數,逗弄他道:“不想把九枝燈的衣服給我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