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南大罵一聲:“孟重光你看清……”
不等他說完,孟重光便不分青紅皂白的又是一掌,生生把暗室轟塌了半邊!
周北南使盡全身氣力,連滾帶爬地逃到暗室已經不復存在的門口時,恰好見背著昏迷陶闲的曲馳自外走來,陸御九、周望、元如晝亦在其後不遠處跟隨。
周北南大喊:“快些跑!孟重光他瘋了!”
孟重光聽得這一聲異動,掌心再聚起一道磅礴的猩紅妖力,嘴角勾起一縷獰笑。
眼看著孟重光即將出手,被剛才南狸的鬼力侵體、折騰得頭暈眼花的徐行之終於找回了說話的力氣,啞著嗓子叫出了聲:“孟……重光!”
隻這一聲,孟重光眼中的重重殺機與灰敗之意便漸次褪去。
他像個小孩兒般慌慌張張地四下張望,總算看清了被釘在牆上的徐行之。
他整個人登時有了活氣,鋒芒銳減至無,直奔過去,不由分說一把抱住了徐行之的腰,撒嬌小奶貓似的一聲聲地喚道:“師兄!師兄……”
險些被殺的周北南見此情狀,目瞪口呆。
徐行之頭暈目眩,勉強喘息兩聲,看到眼前梨花帶雨的孟重光,心柔軟得一塌糊塗:“哭什麼,男子漢大丈夫的。快放我下來。”
“師兄,抱歉,對不起……”孟重光慌張失措地用手背擦著臉,“我,我有沒有嚇著師兄?重光不是故意的,不是……”
他一揚手,釘住徐行之衣袖的鬼釘便盡數潰散。
失去了力氣的徐行之往他肩膀上軟軟倒去。
在接觸到孟重光的身體時,他便仿若跌入了一道黑暗幽深的峽谷,意識全消,昏厥過去。
或許是拜南狸那見鬼的力量刺激所賜,徐行之的腦海中終於又多了一段完整的記憶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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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系統提醒:格式化失敗]
第30章 記憶回溯(四)
應天川位於九州東海入海之處,渌波泛泛,天公翦水;三島合抱,星島棋布。
解劍島是訪客來至應天川必經的第一站。顧名思義,凡要上島之人,均需得解劍繳兵,免得讓刀兵銳氣傷了應天川千百年來養育的道性靈氣。
然而總會有例外。
五年一度的天榜大比已開,在此期間,參加大比的修道之人可過解劍島而不交兵刃。所謂的天榜大比,是專為道門弟子而設的,若有年輕弟子能在天榜大比中嶄露頭角,哪怕不能奪得魁首,亦能聲名大噪,揚名天下。
四門門規森嚴,行不得賭博鬥牌之事,但那些旁門弟子總會偷偷開設賭局,以靈石為賭籌,押注各個名次將會花落誰家。
其實前三名幾乎無甚懸念。連續兩次蟬聯榜首的曲馳今次仍是奪冠熱門,人數和押徐行之獲勝的人數不相上下,而應天川周弦已奪得三屆天榜第三。這三人的賠率持平,僅僅會小幅度地上下浮動,差別並不很大。
叫大家賭得熱火朝天的,反倒是第四五六名的歸屬。
應天川有一後起之秀,名為程頂,善使花槍,槍術一流,天賦極高,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押程頂能進前六,即使究竟排名在第幾位尚有存疑,但他的呼聲已然蓋過了周北南,甚至大有進逼周弦地位之勢。
在大家為程頂的排名討論得熱火朝天之時,這個天之驕子卻正在撥給各家弟子使用的演武場上,用花槍槍柄死死壓住眼前人的腦袋:“我說滾出去。聽不懂?”
過了幾年,九枝燈已經長成了高挑清癯的青年,身姿如琴,骨節如弦,裡裡外外都透著一股拭雪刺刀似的鋒利。
九枝燈說:“請你把槍拿開。”
程頂頗覺好笑:“你這是在同誰說話?我問你,你是誰?”
九枝燈:“風陵九枝燈。”
“不錯,還曉得自己是誰,那你就該清楚,這裡不該出現在這裡。”程頂嗤笑,“這演武場豈是你這種宵小之輩能用的?滾出去!”
九枝燈正欲辯解,就被一陣巨力壓頂,他咬肌一緊,硬生生挺直了脊背,沒被壓得彎下腰去。
程頂手腕加力:“我不喜歡你比我高。”
九枝燈雙拳緊攥,雙目微微轉動。
有不少弟子在旁圍觀,卻無一人願上前來幫他說上半句話,其中甚至有許多是風陵山弟子。
他咬破舌尖,硬是獨自勉強扛住了那股怪力,沒有拔劍,亦沒有反擊,雙腳穩穩地扎在地上,膝蓋不肯彎上哪怕一彎。
他咬牙低聲道:“……我是風陵山人,我不必向任何人低頭。”
此時,孟重光正抱著劍在場側打瞌睡。由於男女被分在不同演武場訓練,幾個別派女子隻能湊在一起,遙遙相望,雙頰緋紅地對他的容貌指指點點。
已成年的孟重光單臥在那裡便是一道天然的煙雨美人圖,手,唇,耳珠,頸項,腳踝都是極美的,惹人遐思不已。
聽到近處有兩人絮絮議論起那邊有熱鬧看,孟重光才睜開惺忪睡眼,醒了一會兒神,打著哈欠往人群處湊去。
見被圍著的是九枝燈,孟重光便失了興趣,正欲轉身,便聽得程頂諷道:“這話是誰教給你的,莫不是那個徐行之?”
孟重光神情一凝,站住腳不再向前。
程頂笑道:“好極了,一個與狗爭食的小混混,被清靜君看中,野雞變了鳳凰,怪不得他能與你這種人惺惺相……”
聽他提及徐行之,剛才還在看熱鬧的眾風陵山弟子齊齊變了面色。
話音未落,程頂便被人群裡的一隻腳狠狠踹中了後背,他一個不察,往前一跌,與此同時,九枝燈腰間的劍錚然而出,劍柄直直撞進了程頂的肚子。
程頂吃痛,趴跪在地,狼狽地抬眼:“是誰?!”
話音未落,一張用來拭汗的毛巾便飛出來扔到了程頂臉上,程頂想揮開,可那毛巾上似乎沾有某種植物汁液,粘稠至極,一上臉就扯不下來。
就在程頂掙扎時,他背上挨了好幾下拳腳,顯然並不是來自同一個人。
連吃了幾下暗虧,程頂終於起了怒意,摸到花槍,一槍圓抡出去,那下黑手的幾人察覺不妙,紛紛退開,而來不及退開的孟重光被槍風掃倒在地,脖頸處亦被槍尖殘光劃破了一個口子。
他咳嗽幾聲,弱不禁風地低聲喘息,眼圈都憋紅了,茫然的樣子像極了被欺負卻又不知怎麼還口的小奶狗。
九枝燈卻不再願與其爭鬥,收劍入鞘:“剛才你辱我師兄,我還你一擊,算是扯平。你若是再敢信口中傷,我便以死相搏。”
他的口吻冷淡,卻愈加觸怒程頂,在他轉身至極,程頂突然出手,一棍頂上了九枝燈的後膝彎,隨後雙手持槍,一道紫紅煙霞順勢而出,槍尖攜裹著淡金流光,直朝九枝燈肩窩搠去!
圍觀弟子驚呼之聲還未出口,便聞聽鏗然一聲銳響,熒熒花火迸濺開來。
徐行之單手持扇,以扇面阻拒住程頂槍尖的去勢,唇角含笑:“……應天川程頂?”
程頂不肯收槍,雙眼緊盯徐行之:“你便是徐行之?”
“是。”徐行之痛快地自報家門,“小混混徐行之。”
背後說人不是卻被當事人抓了個正著,即使傲氣如程頂仍不免露出了一瞬的心虛神情。
好在他自恃出身世代修道之家,平日裡與周北南切磋起來亦是有來有往,因此他並不很把和周北南齊名的徐行之放在眼裡:“話是我說的沒錯。你若能讓我誠心拜服,我便向你道歉。”
徐行之簡潔明了道:“此事與我無關,你得向我兩個師弟道歉。”
程頂根本沒把倒地的孟重光放在眼裡,他不可置信地指向九枝燈:“他?不過是一個……”
徐行之打斷了他即將出口的侮辱之詞:“不敢?”
程頂少年意氣,怎經得住激將,一個衝動便應了下來:“誰說我不敢?放馬過來!”
徐行之一頷首,將折扇收攏在手,程頂則挺槍迎戰,滿心想要領教一下這把名為“闲筆”的兵器是何等神奇。
誰想他眼前霎那間騰起了一股灼人的白霧,不消片刻,程頂雙眼便疼痛難當,流淚不止,棄了花槍,滿地翻滾起來。
他忍痛大叫:“這是什麼?是什麼?!”
“……這叫石灰粉。”徐行之袖手而立,無恥道,“小混混在街頭打架都是這個樣子的。你家裡人沒教過你,我就給你上一課。不收你錢。”
語畢,他四下張望,在不遠處的角落裡瞧到了一個拿著笤帚,神情茫然的年輕應天川弟子:“受累打聽一下,應天川戒律殿在何處?”
那小弟子受寵若驚,放下笤帚,拱身一揖,緊張得有點結巴:“弟子願領徐師兄前往……”
徐行之一邊伸手逮住那程頂的後領,一邊將“闲筆”變幻為一盤長繩,麻利地把程頂綁了起來:“受累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弟子激動得臉頰泛紅:“弟子名為葉補衣,仰慕……仰慕徐師兄多時……”
話說到這裡,他才注意到徐行之手裡提著的是誰,終於意識到自己失態,立即捂住嘴巴,聲音低了下來。
程頂哪裡還顧得這個,當他灰頭土臉地緩過神來後,竟發現自己被捆得結結實實,這個結局令他狂怒不已:“你放開我!!”
徐行之把多餘的繩子挽在手裡,毫不客氣地一拉:“別亂掙。這叫豬蹄扣,捆豬用的,豬都跑不了,你就更別想了。”
他拉扯著程頂過去,將孟重光從地上拉起,又繼續對程頂道:“……順便教你一句民間諺語吧,人狂沒好事,狗狂挨磚頭。記住這句話,對你以後有好處。”
應天川戒律殿。
剛才還是一臉不服氣的程頂面上已難掩得意之色,而押送他至此的徐行之卻面露訝然:“榮昌君,你這是何意?”
榮昌君是應天川戒律殿之主,他冷著一張面皮,冷然道:“弟子切磋,又怎能說是鬥毆滋事?徐行之,你並非首次參加天榜比試,怎麼連這點規矩也不懂?”
徐行之抬槓道:“恕弟子的確不懂。弟子隻想問,切磋之時可允許用真刀真槍?他用真槍傷我師弟,又言語辱及我另一名師弟聲譽,我需得為他們討一個說法。”
榮昌君粒粒數著手中念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榜之比,事務繁雜,豈能被這些細枝末節所擾。程頂,你現在回去閉門思過兩日,再與那兩名被你所傷的弟子道歉便是。”
程頂答了聲是,起身離去,臨走前還不忘得意又憤恨地剐上徐行之一眼。
目送著程頂離去,徐行之抿唇一笑,抬頭直面榮昌君:“榮昌君,據我所知,在天榜之比期間尋釁滋事,按您所謂的規矩來算,是要取消天榜之比的資格的。難道在榮昌君看來,那麼多弟子親眼所見之事,竟不能作數?”
榮昌君說:“隻不過是青年人義氣而為,又有何不能寬宥的呢?”
徐行之看著他:“……說白了吧,因為他是應天川今年的競選熱門,您就不打算管了,對吧?”
榮昌君瞪大眼睛:“你這是何態度?咆哮戒律殿,該當何罪你可知曉?”
徐行之懶得同他虛應故事,隨便一揖,大踏步出了戒律殿,氣得榮昌君面皮發青,隻顧一味喊著“不像話”。
徐行之出了戒律殿,守在外面的九枝燈迎了上來:“師兄,他們可有為難你?”
徐行之反問:“你怎知我會被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