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孟重光提起了正事:“我們何時動身?”
到現在為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房中睡了多久。
距離九枝燈的探子被揪住應該也過了不少時辰了,他們要是再不走,恐怕會和九枝燈派來的追兵短兵相接。
孟重光曉得徐行之的擔憂,主動牽住了他的手:“沒事的,師兄隻要睡足了就好。有人敢來,我就……”
話到一半,孟重光驟然收聲,面露訝色。
他的手指恰好抵在徐行之腕部的一處大穴上,再也挪不開了。
片刻後,孟重光驚愕地抬眼:“……師兄?”
“怎麼?”徐行之聽出孟重光的聲音有些古怪,“出什麼事兒了?”
孟重光掐緊了他的手腕,用勁之大讓徐行之倒抽一口冷氣:“師兄,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重光:為師兄炸靈石,感覺美滋滋噠。
第23章 意外落水
……瞞了什麼?
那可多了去了。
比方說原主已死,比方說他就是個冒牌貨,比方說他到現在還盤算著要和孟重光做交易、回到現世與他的父親與妹妹相會。
任何一件事情交代出來,都有可能讓孟重光一巴掌把徐行之拍進地裡去摳不出來。
現如今這問題被孟重光直接砸到了徐行之臉上,徐行之的心髒響亮地咯噔一聲,隨即沉沉地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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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強笑道:“怎麼這麼問?”
孟重光在把徐行之盯到頭皮發麻後,賭氣地將徐行之手腕甩開,言語中也多了幾分疏離:“師兄既然不願說,重光不問就是。回塔收拾東西,我們即刻出發。”
徐行之:“……”
依孟重光所言返回房中後,徐行之坐在榻上發呆。
他沒什麼東西好收拾,左右那高塔裡的哪一樣東西都不屬於他,他隻象徵地拿了那柄被原主起名叫“闲筆”的折扇,來回把玩。
孟重光方才那副氣怒不已的樣子著實叫人心驚肉跳,但單看孟重光的態度,又不像是發現了那幾個徐行之極力想要掩藏的大秘密,倒更像是在賭氣。
想想看,孟重光是在何時態度改變的?
徐行之記得他是在搭上了自己的脈搏之後才變了顏色,因此他也學著孟重光的動作,用左手搭上右手脈搏,想找出哪裡出了問題。
診了半天,徐行之總算診出了個結果。
——自己近來因為憂思過度,肝火旺盛,應該食藥雙補、注重養生。
他什麼也沒號出來,隻覺鬱悶,悻悻甩了甩左手,順手去拿被他放置在一旁的折扇,想到桌邊喝口水冷靜冷靜。
下一個瞬間,徐行之握扇的左手突兀地往下一沉。
他低頭一看,發現原先手中的扇柄竟變成了一隻精致描花瓷壺的把手。
除了一隻圓壺外,還有一大兩小三隻杯子齊齊整整地排列在床榻上。
徐行之:……哦豁。
他隻在回憶裡見過這把扇子移形換狀,但親眼看見還是頭一回。
徐行之晃一晃壺,發現裡面的水還是滿的。他試著倒了一杯水,放在唇邊抿了一口。
這水味道清甜得很,隻抿了一線下去便叫人神清氣爽。
徐行之很樂觀地想,好了,就算以後孟重光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將自己棄至蠻荒之中,自己起碼還能把自己灌個水飽。
他將這把水壺捧起,仔細研究起來。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剛才不過是在腦中轉過了個“要喝水”的念頭,折扇便搖身化為了水壺。
徐行之屏氣凝神,遙想起回憶中原主在戰鬥時使用過的劈山巨鐮。
折扇一動未動,安靜得如同死了。
徐行之退而求其次,在腦中構想起那柄魚腸劍來。
折扇照樣冷漠異常,不為所動。
經過一通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徐行之可以確定,除去這套茶具,他隻能將折扇變幻成一捆繩索,一卷錦綢,一壺老酒,以及一隻雞毛掸子。
雞毛掸子能打掃衛生,而繩索和錦綢,除了在關鍵時刻方便上吊自行了斷外,徐行之暫時想不到什麼其他功用。
……哪怕給我一把能護體防身的小刀也好啊。
這樣想著,滿腹愁緒的徐行之給自己倒了一大杯酒,聊以解憂。
一飲而盡後,徐行之打量起手頭的杯子來。
他本是凡人,不懂修道之人那套調脈運氣的復雜法門,但他至少清楚,一個被拔了根骨、靈力全銷的人,絕不可能像這樣使折扇幻形變化。
他還記得初入蠻荒時,周北南懷疑自己是醒屍,並信誓旦旦道,被拔除根骨之人斷無一個能活。
當時徐行之在言語間含糊其辭,勉強搪塞了過去,孟重光也替自己作保,說自己體內已無分毫靈力流動的痕跡,因此徐行之根本沒再深想。
但就現在的情形而言,在孟重光下過一場靈石雨、致使靈力四處逸散後,這具身體受到影響,居然歪打正著地恢復了一些力量?
這的確是一樁美事,但也叫徐行之心中疑雲漸增。
……他第一次真切地懷疑起“世界之識”的話來。
按“世界之識”所言,孟重光同周北南等人狼狽為奸,盜取神器,弑殺恩師,是至邪至惡之徒,原主徐行之深受其害,蒙受弑師汙名,又因教養不力被拔除根骨,慘死人間。
這本是一個可以自圓其說的故事,然而它現在卻悄無聲息地裂開了一條縫隙。
——“世界之識”給他的這具身體,實際上並沒有被拔除根骨,倒更像是被什麼人將靈力封存在了體內。
這個漏洞一被揪出,“世界之識”的話頓時不再合情合理。
原主被栽贓了如此罪名,師門怎會輕易放過,隻是簡單地封去他的靈力就放任他離開?
原主既然未曾拔除根骨,那又為何而死?
或者,原主到底有沒有死?
在蕪雜的猜想中,徐行之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世界之識”是故意給自己提供了一個無法拒絕的下手理由。
一方面,孟重光與原主有深仇大恨,另一方面,接替了原主身體的自己又渴望回家,兩相疊加,自己殺孟重光就變成了理所應當之事。
想到這一層,徐行之後背突地泛起刺骨的津津寒意來。
不過再如何猜想,這些都隻是猜想而已,做不得數。
徐行之將“世界之識”贈給他的匕首仔細別在腰間,卻已經暫時不打算用它來殺孟重光了。
手執回歸原狀的折扇,在塔前與眾人匯合時,徐行之留意看了好幾眼孟重光。
孟重光神情冷淡,目不斜視。他叫曲馳殿後,自己則走在最前,將徐行之甩得老遠。
周望身背雙刀,袖手跟在徐行之身側。她的目光在二人間逡巡幾回,壓低聲音去問徐行之:“你和孟大哥吵架了?”
徐行之苦笑。
……想想看,也難怪孟重光會不高興。
在孟重光看來,徐行之明明並沒有被拔除根骨,靈力尚存,卻裝作手無縛雞之力,明顯是對他不夠信任,才拒絕以實相告,甚至在被他撞破這一點後,徐行之依舊企圖蒙混過關,不願對他說真話。
……孟重光那顆玲瓏琉璃心經得起這種打擊才奇了怪了。
但徐行之自己也滿冤枉的。
事先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根骨未除,並非有意欺瞞,再說,他現在可調動的靈力稀薄得可憐,就這麼些個變壺變酒又變雞毛掸子的小把戲,去大街上賣藝都沒有人願意給錢。
徐行之小聲回答周望:“他鬧脾氣呢。”
周望好奇道:“咦,我還沒見過孟大哥鬧脾氣呢。”
徐行之有點詫異,在他看來孟重光這種作天作地的性格,鬧個把小脾氣肯定得跟吃飯喝水一樣頻繁:“就沒人惹他生過氣?”
周望說:“……隻要是惹過孟大哥生氣的人都死了呀。”
徐行之:“……”……突然害怕。
一行人離開高塔不久,蒼莽原野上便多了幾十道密密麻麻的黑點。
在向高塔靠近時,黑點們逐漸顯露出了人形。
領頭的是端坐輪椅之中的溫雪塵。十三年過去,他的面容仍然清秀冷肅,氣質飄如遊雲,比起十三年前唯一有變化的是他徹底化為皑皑雪色的頭發。
在他身後跟隨了十數個弟子,服制不同,均屬四門之下。
塔內空空蕩蕩,並無人出來迎戰。
溫雪塵看來根本沒有進去的打算。
他在離塔數十尺開外停下輪椅,彎下腰來,從地上挽起一大把已經靈力全消的星塵碎沙,自語道:“……分明已經同他說過,孟重光他不會把徐行之留在這裡,他卻非要我來看一看,真是偏執得迷了頭了。”
他將手中沙屑隨手一揚,調轉輪椅欲走。
有一丹陽峰裝束的弟子發聲問道:“溫師兄,難道不再查一查?他們說不定正龜縮在塔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