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川忘不了我被欺負過的事實。
結婚第二年,他移情了來公司實習的女大學生。
散落一地的衣物裏,我撫著太陽穴,問他為什麼。
他看著我,面色平靜地說:「她很乾淨。」
那時我才知道。
他還是耿耿於懷我被傷害的曾經。
也篤定沒人會接受這樣的我。
「昭昭,除了我,沒有人會願意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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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錯了。
他從來不是我的唯一選擇。
第一次發現時川移情別戀的苗頭,是我在副駕駛的縫隙裏撿到了一支用過的口紅。
YsI610。
不是我的。
時川傾身給我系安全帶時,愣了一下,隨即笑道:
「上次同學聚會,我開車送他們回家,有個女同學暈車,就坐在副駕了。」
「應該是她落下的,我發消息問問。」
我歪了歪頭,將口紅遞給他
時川笑著接過,一瞬間眨了眨眼:「老婆,你就這麼相信我?」
我親了親他近在咫尺的臉,想的卻是兩年前的婚禮後。
眼前人的臉被酒染上紅霞,醉得不成語調的句子裏。
他一遍遍訴說他暗戀我的曾經。
眼睛卻意外的亮。
他說:「昭昭,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隻對你。」
我說:「當然信。」
2
很可惜。
從察覺苗頭到撞破姦情。
生活向來無情,不肯給任何過渡。
出差提前回家時,我的精神不怎麼好。
門鎖被打開,門口鞋子散亂,粉色綁帶高跟鞋在其中尤為扎眼。
我愣了一下,抬眼,卻看見客廳中落了一地的衣服,一件件,從客廳蔓延到主臥。
樓上的門沒有關,還能聽見女人和男人調笑的聲音。
親密如戀人。
「別鬧了,我去給你做飯去。」
年輕女生的聲音驟然響起。
臥室的門被打開,二樓的女生猝然與我四目相對。
杏仁似的眼睛忽閃了下,她的臉色白了白,一下像受驚的小兔。
囁嚅著喚了聲:「..明小姐。」
時川公司新來的實習生,溫荷。
我見過的,那時她剛來公司不久,工作上出了錯誤。
部門聚餐時時川當眾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我在廁所撞見她紅了眼,安慰了幾句,便被她抱著哭。
後來她加了我的微信,時不時請教我工作上的事情。
我也——回復。
而現在。
我看著她從頸肩延伸至胸前的暖昧紅痕。
忽然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最大的傻子。
「你先回去吧。」她身後的人忽然出聲。
溫荷低著頭,飛快撿起自己的衣服,披上外套,與我擦身。
我抬頭,看向時川。
他穿著睡袍,板板正正地系在腰間,遮擋了身上所有的痕跡。
長途飛行的疲憊讓我本就混沌的頭愈加疼痛。
卡在胸腔中的火氣被我強行壓下去。
我問:「為什麼?」
時川看著我,笑了笑,容色如往常般溫和。
「她很乾淨,昭昭。」
「我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你們不一樣..」
她很乾淨。
所以。
我很髒。
我抿唇。
忽然就不想再聽下去了。
3
客臥的門被我鎖上,我有些疲憊地爬上床,撐著用最後一點精神回復了工作上的
事情。
同時還有那個人發來的資訊。
聊天記錄上面是一張照片。
時川在酒吧攬著溫荷,低頭親吻。
對面突然發來消息:
——「到家了嗎?」
「有沒有把他們嚇一跳?」
——「到了。」
回完消息後,我的眼皮撐不住,闔上了。
昏昏沉沉一覺醒來。
最先感覺到的就是額上的毛巾。
床邊放著一杯溫水。
鎖門也沒有用。
備用鑰匙我和時川每人手裏都有一把。
我起身去端那杯水,微小的動靜被人捕捉。
門外響起腳步聲,時川蹲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粥,笑著看我:「醒了?」
「總是不好好照顧自己,感冒了。」
「剛好,粥也煮好了。」
他在我床邊坐下,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遞至我唇邊。
我垂下眼。
下一秒,伸手推開他。
時川躲避不及,粥灑了一地。
瓷碗四分五裂。
「時川,我們離 …」
「昭昭。」他平靜地打斷我,「我的妻子,隻有你。」
我抬眼,時川表情溫和,眼卻像深不見底的湖泊。
他嘴角噙著笑,聲線卻無比涼薄:「不要鬧脾氣了。」
「這件事是我不對,但是你知道的,昭昭。」
「除了我,沒有人會願意要你。」
他如此篤定。
我對上時川的眼。
在一片風平浪靜的湖泊裏,我卻窺見了他隱藏著的情緒。
譏諷的。
憐憫的。
高高在上的。
4
我和時川的相遇,是一出如同話劇般的英雄救美。
「公主」被老師侵犯,「騎士」卻忽然出現。
他救下了傷痕累累的「公主」。
半夜的警察局燈火通明。
我坐在長廊上的椅子上,卻不敢闔眼。 時川坐在我身邊,沉默著。
明明身在光明之下,夜色卻仍舊沉沉地壓在我身上。
我在沉默的夜色裏一點點崩潰。
卻被一件帶著體溫的衣服罩住。
時川的聲音有著怒意過後的嘶啞。
他說:「明昭,沒事了。」
「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受到懲罰。」
「…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
我在淚眼朦朧中看他。
時川的臉上有一道血痕。
是被他壓在地上打的教授反抗時留下的。
「...疼嗎?」
他愣了一下。
「不.…隻要能救下你,一切都是值得的。」
後來我們結婚那天晚上,他喝得爛醉。
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他說:「我這輩子做過最值的事情,就是聽到聲音時沖上去救下了你。」
時間是證明事物價值的最好方式。
有些曆久彌新。
可惜。
我和時川的感情從不屬於這一類。
5
思緒回籠。
我垂下眼,沒有反駁時川那句「除了我,沒有人會願意要你」。
隻是起身,平靜地說道:「我要去上班了。」
剛到辦公室,和上司紀妍商討完工作,她忽然叫住我:「昭昭。」
我看她,紀妍指了指臉:
「怎麼,越升職反而越拼命了?」
「最近是不是都沒睡好?」
我是從幾年前跟著紀妍的。
從一個籍籍無名的設計師一路走到名聲大噪。
再到晉升管理層,比別人快,卻也比別人走得更艱難。
我笑笑:「因為喜歡這份工作。」
紀妍也笑:「還是身體最重要,過幾天你還有採訪,休息好氣色好,上鏡才好
看 。」
我頷首。
下班時,我照舊等時川來接我。
卻半天沒有等到人。
撥過去好幾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
直到打給他的同事,那頭解釋道:
「今天下午公司有個員工病了,在辦公室暈倒了。」
「時川送她去醫院了。」
我愣了一下,直覺讓我脫口而出:「是……哪位?」
「說起來你也應該認識,是時川的實習生,不久前新招的那個。」
「…知道了。」
我掛斷電話,準備叫個車。
指尖卻凝在螢幕,久久未放下。
一輛邁巴赫忽然停在我跟前。
副駕駛的車窗降下來,露出主位上一張矜貴的臉。
江宥掀起眼皮,悚賴散地沖著我笑:
「好巧啊,明小姐。」
「不請好心人吃個飯嗎?」
我的眉心跳了跳。
看著他,最後笑了笑:「好。」
時川和溫荷的那張照片,是江宥發給我的。
半個月前,他和我對接業務,聯繫逐漸多了起來。
其實從前我們並不熟。
我對他的認識,僅限於時川的室友。
以及在我們婚禮上喝到最後還掉眼淚的人。
那時我調侃時川有個這麼重情義的室友。
他隻是笑了笑。
表情卻不太自然。
當時我不太明白。
現在卻明瞭。
江宥訂的是一家私廚。
人少,私密性強。
上的菜也都是我愛吃的。
「什麼時候離婚?」江宥突然來了一句。
嘴裏的茶水差點咳出來。
我生生咽下去,抬頭時恢復表情:「江先生這麼關心工作對象的私人生活?」
江宥坐在我對面,繁複的燈罩將他臉上的光影分割得四分五裂。
明明隻比時川小上幾個月,在商場沉浮良久,卻還保持著一絲少年意氣。
「看不出來嗎?」
他撐著臉,望著我,翹起嘴角:「我在撬牆角啊。」
一本正經,卻分外坦然。
「等你離婚我怕到時候連隊都排不上了。」
「都是暗戀,時川能走狗屎運娶到你,現在我終於把他熬走了。」
「明昭。」
他撐著下巴,看著我。
像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撐在窗前看暗戀的白裙子女孩。
「出軌就該死。」
「你過界了。」我放下筷子,起身,拿過我的包。
「江先生,這頓飯我請,我們兩清了。」
「我的私生活不需要別人幹涉,下次見面,我們就隻是工作關係。」
「明昭!」
身後的人匆忙起身,椅子曳地,發出有些刺耳的聲響。
我結了賬,快步走出飯店。
「明昭!」
衣角被人牽住,卻沒敢太用力。
身後傳來江宥委屈巴巴的聲音:「對不起。」
「我知道幹涉你的私生活不對,我不會再這麼做了。」
我轉過身,對上他的眼。
江宥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月光倒映在裏面的時候,熠熠生輝。
「我隻是、隻是覺得你和他在一起,不值得。」
「明昭。」
「你值得更好的人。」
我又不是傻子。
江宥看我的眼神太直白。
赤裸裸的,從未掩飾過的愛意。
可是——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
我說:「你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江宥困惑地問。
我沒有開口解釋。
我和江宥的關係,並沒有熟悉到我能將那些過往,和盤託出。
7
其實那件事情發生時,我是有男朋友的。
事情發生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在夜裏都會陷入夢魘。
我隻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別人犯的錯。
可是在夜裏輾轉難眠的,卻是作為被害人的我。
住院的第四天,我那時的男朋友季淵才過來看我。
季淵提著很多東西,有我愛吃的,也有我喜歡很久的藏品。 他把東西放下,在病床前給我削了一個蘋果。
走的時候他說:「昭昭,我們就這樣吧。」 我靠在床頭,看著他,卻不發一言。
他卻在我的目光中逐漸崩潰。 低下了頭。
「我知道你很好,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昭昭,你知道嗎?」
他驟然抬眼,眼眶裏卻充盈著有些滑稽的淚。
「我怕我們以後的每一次親密接觸,我都會想起你曾經在教授..!
「是我不好。」
我們的角色被顛倒。
好似他才是那個被丟下的人。
「是我太軟弱,是我不夠堅定,都是我的錯。」
「昭昭,你很好,是我的錯。」
「是我,邁不過這個坎..!
我側頭。
看著窗外將盡的暮色。
隻是淡淡說:「我知道了。」
時川那句沒人願意接受我,並非讖言。
是他知道。
他知道,這世間大部分人的人性,都是相通的。
8
江宥送我回了家。
也算不上不歡而散。
我並沒有真的怪江宥。
下車時,他忽然叫住我:「明昭。」
回頭時手上被塞了一大捧花。
江宥低頭時耳郭紅似我懷裏的玫瑰。
「送你,希望你能高興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