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退幾步,和他拉遠了些距離。
謝謹言身上穿的依舊是各色大牌,一點破產的跡象也沒有。
「我養不起你。」我將檀香插入香爐,平靜道。
聽了這話,謝謹言笑意愈盛:「沒關係啊,我哥不是有錢嗎……朝朝,你拿他的 錢來包養我好不好?」
我有些不明白謝謹言在幹什麼了。
他這話語氣輕鬆,聽起來像在開玩笑,可他望過來的眼神卻極為認真沉重,重到 我看一眼,也覺得心像是被什麼猛錘了似的。
「你也來求佛問神了?」謝崇禮不留痕跡地站在了我和謝謹言之間。
「是啊,」謝謹言站直了身子,「不然我怎麼知道,我的哥哥為了搶我的東西是 如何的煞費苦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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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之前你得到什麼都太輕鬆了嗎?」謝崇禮勾起嘴角,眼底卻隻有冷意, 「所以你才會覺得一切東西都理所當然是你的。」
「難道不是嗎?如果『它」沒被某些人搶走的話。」謝謹言也話中帶刺地回答。
謝崇禮的眼底重新浮現出一絲笑意:「那麼真可惜,『它」回不來了。」
我看見謝謹言的臉色一僵,望向謝崇禮的眼神中是實打實地慍怒了。
謝崇禮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地附在他耳邊說了什麼,接著便帶著我離開了這裏。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樣東西,那就讓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邊,它就是屬於你 的 。 」
監控視頻逐幀地播放著,看見言朝朝走出學校時,謝謹言太陽穴猛地一跳,還沒 來得及下什麼通知,謝崇禮就走了進來。
他的哥哥,謝家長子,謝謹言最景仰最崇敬的大哥,這麼溫聲對他說道。
既然他這麼說的話 …
謝謹言從監控視頻上挪開眼睛,竭力不去看言朝朝從學校出來後上了哪輛車。 不管去哪都好,不管跟誰在一起都好,隻要她還願意回來,如果她還願意回 來 . . . .
她就真的屬於他了吧?
謝謹言這麼想著,這麼等著,這麼祈求著。直到有天又是一夜未眠,他睜著發澀 的雙眼,撥通了一個電話,「林叔,能請您.…幫我找一個人嗎?」
他的語氣平靜,好像冬天河流上薄薄的冰面,但破開冰面,下麵藏著的是洶湧浩 蕩的激湍潮湧。
「所以,你讓我放她走,你讓我不要把事情鬧大...哥哥,你這麼說,究竟是 為了我,還是為了她?」
大覺寺裏,謝崇禮最後對他說的是一個時間,晚上七點,他果然出現在了謝謹言 家中。
謝謹言看著面前的男人,恍惚間覺得有些陌生:「難道你真的喜歡她?」
「不可以嗎?反正你又不喜歡她。」謝崇禮笑著望過來。
「我不喜歡她?」謝謹言冷笑一聲,眼底卻是無數情緒翻湧著,「你以為,她妹 妹為什麼能在欠了天價帳單的情況下,仍然舒舒服服地躺在全國最好的醫院裏? 你以為,她妹妹為什麼會有資格使用那些昂貴的機器和稀缺的藥材?你以為.. 我真的不知道她想要什麼嗎?」
「可你明明知道,卻不願意給她。」謝崇禮看過來的眼神中帶了些譏諷。
「因為你喜歡她,而她不喜歡你,是嗎?所以你需要靠金錢上的優越感,來證明 她仍然在你的掌控之下。所以你害怕她一旦得到自己想要的,就會離你而去。所 以你希望,有一天她不再是為了錢留在你身邊。」
「謝謹言,你知道你最愚蠢的地方是什麼嗎?」謝崇禮輕笑一聲,「她要的是 錢,你卻想靠愛讓她留下。」
「小孩子才會幻想許願不要失去,大人都清楚,要想抓住什麼,那就得真正地, 抓住『它」。」
9
「怎麼回事?」
我望著走進門的謝崇禮,有些不敢相信。
那樣一張清冷漂亮的臉蛋上,眼角卻留下了烏青,像是被人不知何時捶了一拳。
謝崇禮放下了剛剛還附在耳邊通話的手機,坐在了我的身旁。
沙發柔軟地陷下去,我察覺到謝崇禮的身子正一點點地靠過來。我身子一僵,但 沒有表現出不情願。於是謝崇禮慢慢地,把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想了想,我也 伸出手,輕輕地摟住了他。
「怎麼了?被人打了嗎?」
「嗯。」謝崇禮點點頭低聲道。動作時細碎的發絲掃過我的脖頸,有點癢癢的。
「要報警嗎?」我問。
「沒證據,報警也沒用。」
怎麼沒用,他要是想追究,還怕這個?不過我沒有說出口。因為緊接著,謝崇禮 就抬起頭看著我道:「如果朝朝能給我作證就好了。」
「我又不在場..我噤了口,明白了他這是自尊心受損,在耍小孩子脾氣。
難得見到謝崇禮這副幼稚的模樣,我輕笑一聲,點點頭道:「好,我作證。」
「把他抓進去?」
「把他抓進去。」
謝崇禮這才放下心來,又靠在了我的肩上,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肌膚上,猶豫了 會,他隻親了親我的脖頸。
「那我去洗澡了。」
謝崇禮站起身來進了浴室,手機被他遺落在了沙發上,螢幕還正亮著光。
他進門前的通話沒有結束,上面的名字是..謝謹言。
通話被對面的謝謹言驟然掛斷,我若無其事地收好手機,心知肚明他們兄弟二人 剛剛定然發生了什麼。不過既然他們都不願意告訴我,我也懶得去問。
直到謝崇禮說要帶我回他家吃飯。
「我想讓你見見我的父母。」謝崇禮捧起我的臉道。
我吃驚的神色被他一覽無遺地收入眼底:「你和你父母提起我了?」
「不然呢?」謝崇禮挑挑眉,「難道你不想承認我?」
不是...
算了。
反正吃一頓飯也沒什麼,我也不指望他們家能瞧得上我,但是...
「謝謹言也會去嗎?」
「當然。」謝崇禮點點頭,「他也要為未來的嫂子接風洗塵啊。」
懷著惶恐的心情背了一個星期他父母的生平愛好和謝氏族譜後,我來到了謝家。
謝家並不是我想像的那般坐擁山頭的豪華莊園,相反,他家隻是坐落在大院裏
的,一棟看起來有了些許年頭的小洋樓。隻不過進入大院時,要經過,非常,非 常多的程式。
謝父謝母比我想像中的要平易近人得多,拉著我的手親切地聊天,得知我妹妹的 事情後,也沒有說什麼,反而是認真地對謝崇禮道,務必要治好我妹妹。
直到有人來報,飯菜做好了,我們才起身去了餐廳。
餐桌上都是些家常菜,我有注意到,這些飯菜都考慮了我的喜好和忌口。我深知 這一切謝崇禮在背後出了不少力,不由得向他深深地望了一眼。
緊接著,一道聲音懶懶地傳來,「有客人,怎麼不通知我一聲?」
謝謹言落座後,氛圍頓時尷尬了起來。
謝母不知道我和他們兄弟二人的事,甚至不知道我和謝謹言認識,還很熱心地 為我介紹,謝謹言沖我伸手微微一笑:「倒是有點一見如故。」
謝崇禮在旁淡淡道:「可能因為她會是你未來的嫂子吧。」
謝謹言的臉差點要被氣歪,半天才咬牙切齒地道:「未來的事可還不確定呢。」
謝母連忙打圓場,招呼著我們吃菜。
謝謹言坐在我旁邊,又突然來了勁,對著我道:「麻煩嫂子給我盛碗湯吧,太遠
了。」
下一秒,一碗新鮮出爐的,還冒著熱氣的滾燙雞湯放在了謝謹言面前。 「還要嗎?」謝崇禮提著湯勺淡淡笑道,「不夠哥哥再給你盛。」
謝謹言住了嘴不再挑事,但還是耐不住性子,偏偏要在我們聊天的時候時不時插 上一句。聊久了謝母看我們的眼神也有些奇怪了起來:「你們認識?」
「當然認識..」謝謹言微微一笑。
「當然認識,我和謹言提起過她,」謝崇禮打斷了他的話,「謹言很喜歡她,說 起來,我能追到朝朝……也多虧了謹言呢。」
謝崇禮對我彎了彎眼睛,我也回了他個笑容。
身旁椅子「咯吱」一聲,謝謹言徑直起身離開了餐桌。
陽臺上,我被謝謹言叫來說要好好聊聊。
不知他從餐桌上離開後想了些什麼,現在的他看起來倒是異常平靜,隻是問我: 「為什麼?」
「我們可能不太合適。」
謝謹言眉頭微蹙,仍然問:「為什麼?」
我想了想,還是對他道:「半夜去無人的公路開豪車飆車,起風了去東京吃最新 出爐的長命寺櫻餅,下雪了去時代廣場看聖誕樹點燈..說實話,如果不是你,
我可能永遠不會有這些新奇的體驗,我確實很感謝你。」
「但是,你的世界就像電影小說一般浪漫,而我,卻沒有那個天分成為你的女主 角。」我自嘲地笑笑,「我很庸俗,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無時無刻不在計算 著,這道菜、這個專案、這趟旅行要花多少錢,這些錢我要吃多少天食堂做多少
天兼職,這些錢又能給楚楚買多少的藥住多少天的院。」
「所以,連那些你也不喜歡嗎?」謝謹言顫抖著聲音問,不知為何,這件事好像 比我不喜歡他更讓他痛苦。
....
「那他呢?」臨走前謝謹言又叫住了我,「他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嗎,他和我 又有什麼區別?」
我轉過頭來:「區別大概就是,你隻是把你的美好的世界展示在我眼前,他卻希 望我們能接受彼此的世界。」
10
那天過後,謝謹言就真的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眼前了。哪怕是謝崇禮也沒有他的消 息 。
等我再想起他時,是看見了手機上的一條短信。
「一個0,兩個0,三個0...我看著轉賬消息上數不清的0,已經瞠目結舌到 說不出話來了。」
更令我吃驚的是匯款人的名字——謝謹言。
「這是什麼意思?」我顫巍巍地舉起手機問謝崇禮。 「份子錢吧。」謝崇禮漫不經心地道。
份子錢?
謝謹言幾乎將他名下的所有財產都轉了過來! 「他現在在哪?」
「好像在松巴島?」
那是什麼地方,不對,「他去那幹什麼?」
「誰知道呢,看世界吧。」
「這錢我真的能收嗎?」
謝崇禮笑著拍拍我的腦袋:「能。」
等我平復了心情,謝崇禮也看完了手上的書,正支著頭定定地望著我。
我想了想,湊過去準備問一個我疑惑了很久的問題:「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 我的?」
謝崇禮沉思了一會:「我在一次畫展上看到過你。那天你穿著小白裙,看起來像 一朵惹人憐愛的山茶花。」
我有些心虛,那是我為了接近謝崇禮而精心打扮的一次,最後卻因為認識到我們 之間的差距而鎩羽而歸。
可是那一次,我分明都還沒有開始行動。我有些疑惑地抬起頭。
謝崇禮像是猜到了我的心思,眼底浮現一絲笑意:「但我不是因為這個才喜歡你 的 。 」
頓了頓,他道,「是你看向我的眼神,野心勃勃,充滿欲望,實在是….太漂亮了。
「一瞬間,我感覺自己仿佛被一頭小獵豹盯上了。」
謝崇禮發現了那個目光,那個讓他感覺自己正面對著非洲大陸上線條流暢矯健舒 展的貓科動物的目光。
他…成為獵物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不是沒有看過獵豹,在動物園裏看過行屍走肉般的,從 直升機上眺望過追逐著羚羊的。但隻有現在,他才體會到書本上的生物躍然眼前 的震撼,他無計可施,隻能怔神地,沉默地看著。
謝崇禮察覺到自己的體溫似乎正在隱秘地攀升著。 但是為什麼……她不採取行動呢?
謝崇禮再次回過頭時,卻沒有看見那道白色的身影。
於是他隻能在醫院裏的每一次偶然遇見時,每一次病情交流時,言朝朝每一次的 垂眉時,認真又貪求地打量著她,等待著她再次用那種目光看過來。
直到在晚宴上的遇見,他才終於明白原因。
原來她現在的獵物,是他的弟弟。
很聰明的選擇,謝崇禮想,但卻是個不讓人愉快的決定。 既然如此——
「離開我的弟弟,然後,跟著我。」 就隻能他再主動一點了。
「所以,從畫展的那一次見面,到現在你能在我眼前,我確實..苦心經營,處心 積慮。」
我有些不知所措,從來沒有想過,謝崇禮竟然悄然隱藏著如此澎湃的愛意。 「那我、我……該怎麼做?」
謝崇禮輕笑一聲,將我摟入他的懷中:
「那麼,就請你好好地愛一愛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