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濤在一旁大力點頭,充分彰顯科代表的管理手腕。
王琨氣得肺都快炸了,小聲道:“你是有病吧,咱倆誰先招誰的?”
郎靖風下巴一揚,撸起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肌肉,黑著臉威脅道:“你他媽皮緊了?聽課!”
張濤像個點頭機一樣持續點頭,表示郎靖風說得都對。
王琨渾不過郎靖風,磨了磨牙,萬分憋屈地轉回身,揣起手機。
聽力極佳的白阮額角青筋暴凸:“……”
與此同時,趁著白阮轉身寫板書,一直窩藏在郎靖風書包中的心魔穿過布料緩緩透出來,水一般流到地上,分離出一條細細的黑霧搭在張濤小腿上,仿佛在窺探張濤內心的恐懼。
作為被落霞觀祖師爺鎮壓了百餘年的心魔,它不敢招惹修塔的祖師爺,隻好拿這些徒子徒孫下手,眼下這整整一個班級的學生都算是白阮的徒弟,四舍五入也就都是祖師爺的曾徒孫了,很值得欺負一下。
於是,幾秒種後……
向來穩重寡言的張濤忽然爆出一聲尖叫:“哇啊——!”
全班同學齊刷刷轉頭望向最後一排靠窗的角落,也就是張濤的座位,張濤正目瞪口呆地望著窗外,表情之驚悚宛如被愛德華蒙克的《吶喊》附身。
“張濤,”白阮把黑板擦往講臺上一撂,清脆的一聲響將張濤驚得一哆嗦,“怎麼了?”
郎靖風表情不善,磨著牙瞪視張濤。
“白、白老師!”張濤霍地起立,粗暴地拉開身側的窗戶,邊探頭向外看邊道,“有人跳樓了!”
白阮臉色一變,飛跑到講臺側面的窗邊查看情況——在張濤身邊窗戶的正下方確實趴著一個人,看穿著應該是二中的男生,這座教學樓隻有三層,因此男生的身體似乎沒受到明顯的損壞,隻是頭爛得像個血葫蘆,看樣子是大頭朝下摔下來的。
“快……”報警叫救護車!白阮這整句話剛擠出一個字,便聽郎靖風慢悠悠地拋出一句:“哪有跳樓的?瘋了吧你?”
Advertisement
白阮覺出不對,瞬間閉上嘴。
“……不是,我真看見了!”張濤面色鐵青,把著窗框探出半個身子拼命往外看,仿佛想親自上陣演繹一把,郎靖風見狀,伸手略顯粗暴地抓住張濤的後脖領,防止他不小心掉下去。
其他靠窗坐的學生也紛紛探頭向樓下看,隨即嘻嘻哈哈地打趣起張濤來,竟是沒有一個人看見樓下的屍體。
“我剛才真看見有個人往下掉!”張濤神經質地舔舔嘴唇,面部肌肉抽搐,“一個男的,我看得特清楚,像慢動作回放似的!”
同學們轟的一聲笑開了,也有幾個膽小的女生欲笑而不敢笑,嫌冷似的搓著胳膊。
白阮探頭再次確認了一遍,樓下摔破頭的男生已經不見了,地面也幹淨得不染一絲血汙,這樣一來,真相便顯而易見了。
——那男生是鬼。
鬼其實沒有大多數人想象的那般神秘,鬼隻是一種介乎於能量與物質之間的存在,與波粒二象性有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目前人類的科學水平無法對這種存在進行解釋而已。
壽終正寢或執念不深的鬼消散得很快,會在死亡七日後消散至臨界點,到達這個臨界點時,鬼沒有足夠的物質與能量載體來承載記憶,自然便會前塵盡忘,如赤子般重入輪回,這個消散的過程也就相當於是老百姓傳說中的“喝孟婆湯”了。
然而,因意外橫死或死前執念深重的鬼在脫離軀殼時,會出於對生的眷戀而從軀體中帶走更多的能量與物質,他們的消散過程很慢,有些怨念極深的鬼魂甚至根本不會自然消散,而且由於能量與物質充沛,還可以對活人產生一定影響,這也就是俗稱的“厲鬼”。
普通人無法用肉眼捕捉到鬼魂的蹤跡,開了天眼的白阮卻可以,方才張濤會看到男鬼跳樓,應該是因為男鬼在途經窗戶的一瞬間凝聚了能量,將自己的存在強化到能夠被肉眼捕捉的地步,張濤離窗戶近,當時可能又碰巧朝外看了,這才不幸和男鬼打了個驚悚的照面。
白阮容色鎮定,微微擰起眉頭,懷疑是不是心魔溜進學校了。
他雖然慫,卻不怕鬼,一是因為開天眼後看習慣了,二是因為鬼不吃兔子,對白阮來說狼比鬼恐怖多了。
“同學們靜一靜。”白阮用黑板擦重重敲了敲講桌,輕描淡寫地丟給張濤一個臺階下,“這幾天樓上經常有高三的學生從三樓往下面扔東西,教導主任已經逮過好幾次了,剛才應該是你看錯了。”
可是樓上的高三生們要往下面扔什麼才能讓張濤把那東西誤看成一個跳樓的大活人,而且還能在這麼短短幾秒內被風吹跑?充氣娃娃嗎?——這本是個難以令人信服的理由,可奈何樓下確實沒人,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更合理且符合科學的解釋,於是教室安靜下來,除張濤外無人表示異議。
“不是,白老師……”張濤臉漲得通紅,不死心地繼續往樓下看。
“請坐。”白阮擺擺手,“有什麼事下課再說,我們繼續上課。”
“白老師讓你坐下。”郎靖風狗腿地附和道,把張濤的半個身子從窗外扯回來,按住張濤肩膀強行把他壓在椅子上。
張濤一臉絕望。
作者有話要說: 郎靖瘋:我就看看哪個不開眼的敢在小白老師的課上撒野,玩手機說小話寫別科作業的有種跟老子約個地方單挑,輸了的把語文書抄一遍,敢不敢?不敢就老老實實聽小白老師講課。:)
白軟軟:……沒見過這麼管紀律的……
第三十九章 現在你的每支筆上都是我的味道。
後半節課張濤一直神色迷離, 白阮也一心二用, 講著課時目光不住在教室中逡巡, 還走下講臺在教室裡轉了幾圈,想找出心魔分身可能的藏匿處, 但心魔沒有實體,隨便找個書包桌膛就能躲一躲,班中除了白阮又沒人能看見它, 搜索難度很大,因此直到下課白阮也沒能把它揪出來。
下課鈴聲響起,白阮又不甘心地在班裡的三條過道上轉了一遍到處看, 卻仍舊一無所獲,隻好在學生們開始變得奇怪的目光中衝魂不守舍的張濤招招手, 道:“張濤, 來一下。”
張濤呆愣愣地起立, 郎靖風也跟著站起來,抓起周五物理隨堂小測的卷子, 尾隨張濤和白阮走進班主任辦公室。
白阮一出教室門, 一直夾在張濤數學書裡的心魔就扁扁地淌到桌上,隨即如被充滿氣的氣球般嘭地脹圓了, 又長出一條小觸須。仗著沒人能看見自己, 它大大咧咧地飄在教室裡, 把學生挨個摸過去,窺探他們的內心。
人類將“怕”這個概念定義得很寬泛,怕家長怕老師是怕, 怕考砸怕作業多是怕,怕窮怕吃苦也是怕……然而對心魔而言,唯有令人毛骨悚然、腎上腺素分泌激增的“恐懼”,才是真正的怕。
會令這些普通人類高中生感到恐懼的事物較為集中,要麼是殺傷力小容易處理的蟑螂老鼠蟲豸之流,要麼是難以具現化的黑暗、深海、巨大天體之類,要麼就是各種童年陰影系列的土味兒都市傳說與校園怪談。
心魔揮舞著觸須,從教室這頭摸到教室那頭,一個學生都沒放過。
“坐。”辦公室裡,白阮慣例拖到桌邊一把椅子。
張濤坐下,郎靖風站在他身後,一副要旁聽的樣子。
白阮的目光跳過張濤,落在郎靖風身上:“……你有什麼事?”
郎靖風一笑,揮揮手裡的物理卷子:“我找何老師問題。”說著一轉身,面朝物理老師,背對著白阮,可這個距離白阮說什麼他也都能聽見。
白阮不覺得這事有瞞著郎靖風的必要,便不再管,先用不痛不痒的公關辭令安慰張濤,聊了幾句後,白阮順著前面的鋪墊試探道:“……你是不是這段時間看了一些比較恐怖的影視劇啊、小說啊之類的東西,受到這方面的影響了?”
張濤搖頭,訥訥道:“沒看,我回家就是學習。”
白阮孜孜不倦地誘導:“那你聽過什麼有關學生跳樓的傳聞嗎?”
張濤抿了抿嘴唇,道:“那是聽過。”
白阮用知心哥哥闲聊的語氣道:“可以給我講講,我幫你疏導一下。”
他目前高度懷疑是心魔將張濤的某些恐懼具現化了,如果確實如此,那麼要對付那個跳樓鬼,最好是先問過張濤,因為心魔會百分之百按照張濤的“設定”造鬼,鬼出沒的時間地點、攻擊性如何、弱點在哪裡,都是按照張濤的想象進行還原的,雖說鬼被造出後擁有自我意識,未必會百分之百符合張濤最初的設定,但這仍然是最重要的情報。
“啊?”張濤有些摸不著頭腦,“聽過不少,就各種社會新聞。”
白阮試探道:“印象最深,或者說聽完最讓你感覺害怕的,是哪個?”頓了頓,白阮補充道,“新聞或者故事都可以。”
張濤沉默片刻,不好意思地幹笑了一下,道:“……最害怕的是鬼故事。”
白阮的笑容如春風般和煦:“那你也講講,沒事的,我們今天就是闲聊,老師幫你排解一下壓力。”
張濤嗫嚅道:“那個,真講啊……”
白阮堅定道:“講,沒關系。”
張濤推推眼鏡,用自覺隻有他和白阮能聽見的音量道:“就是,我小學時候聽人講的一個……就是說有個學生考試沒考好,為了嚇唬家裡人從三樓往下跳,本來以為摔不死,但因為是大頭朝下掉下去的,所以就死了……”
張濤說到這,謹慎地觀察了一下白阮表情,見他還微笑著鼓勵自己說下去,才繼續道:“他怨念特別重,死了之後每天晚上都在學校三樓走廊裡走來走去,因為他是頭著地死的,所以他成鬼之後不會用腳走路,是大頭朝下一下下跳著走,如果人在高的地方站著他就看不著,但如果有人在地上走他就能看見那個人的腳,看見誰就抓著誰的腳把人從三樓大頭朝下扔下去……”
白阮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問:“晚上幾點?”
張濤:“啊?”
白阮:“……他晚上出現的時間,是幾點?半夜十二點?”
“不知道,就是晚上。”張濤說著,隱藏在厚重鏡片後的小眼睛不安地四下轉了一圈,臉色難看至極。
這個復述鬼故事的行為以及白阮“信以為真”詢問細節的舉動仿佛摧毀了張濤的某道心理防線,他也顧不上這話合不合適,隻驚惶地向白阮強調道:“白老師,今天我真看見了……我絕對不是眼花,我連他長什麼樣都看見了……他……”張濤咬牙,咬肌一跳一跳地抽動,將狠狠折磨了他半節課的恐懼一股腦地倒了出來,低吼道,“他長得和我小時候想象的長相一模一樣!”
——童年心理陰影,細節也都對得上,百分之百是心魔幹的好事。白阮攥緊拳頭,手背血管微凸,一股火在胸腔裡到處亂竄,比昨天家裡刷狼的時候還生氣。
一直在旁聽的郎靖風也反應過來了,扭頭瞥了張濤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