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是世間最後一隻鳳凰。
他好像喜歡師姐。
他決意娶她那天,我假扮師姐,在他寢宮宿了一夜。
到最後,他才發現是我。
「好師尊,被自己最厭惡的弟子踐踏的感覺怎麼樣?」
師尊怒意滔天,恨不能親手撕碎我。
可真到我死遁的那天,他卻抱著我的「屍體」,喚我名字,聲嘶力竭。。
1
師姐把我推下了除魔淵。
如無意外,我將死無葬身之地。
就在半炷香以前。
師姐告訴我,除魔淵的入口處有一朵靈花。
靈花五百年才長一朵,蘊含天地靈氣,十分稀罕。
師尊最近四處尋找這種花。
若能摘下帶給他,必能得師尊嘉獎。
師姐說,這個機會讓給我了。
Advertisement
她會有這麼好心?
雖有疑慮,但我還是去了。
因為,我也想服用這朵花。
可靈花並不好摘,它的莖葉會反噬摘花者,我的掌心瞬間就多出許多傷口。
就在我分神的剎那,師姐一把將我推了下去。
掉下除魔淵的人,沒一個能活著回來的。
「花我拿著了,先替師尊謝謝你。」師姐得意洋洋。
但她搞錯了一點。
我從來不是個乖乖就範的人。
我反手扯住慕生生裙襬,硬是將她一起拽下來。
慕生生尖叫。
她有惡念和心魔,除魔淵也會吞噬她。
深淵底的黑氣冒上來,如無形刀刃,抽打在身上。
她慘叫,我卻笑得開心。
不為什麼,我就喜歡聽她慘叫。
我攥住巖壁間的硬石,不讓自己下墜。
慕生生便學了我,也攀住一塊石。她哭著捏碎傳音符,求師尊救命。
很快,月鳳來了。
他不光是我和慕生生的師父,還是不可一世的道尊,三界最強。
除魔淵就是他親手劈出來的。
月鳳衝下來,展開金色的翅膀,將慕生生護在羽翼之下。
慕生生帶著哭腔:「師尊,我隻是想給你摘靈花,誰知小師妹她...
月鳳看了我一眼。
隻一眼,猶如崑崙山上的白雪,千年不化。
他沒有停留。
帶著慕生生走了。。
2
我以為師尊還會再來一趟。
可我等啊等,等到硬石鬆動,都沒等來那抹金色的身影。
我身上全是血口子。
月鳳不來,我就得自己爬上去。
我攀著巖壁用力,指甲斷裂,血肉模糊。
但我一聲不吭,隻往上爬…..
算我命大,居然爬出去了。
但也隻剩半條命。
「師尊...」
我趴在地上,虛弱地叫。
沒人理會。
月鳳在給慕生生療傷。
我又喚了一聲。
「師尊,我也很痛…..」
月鳳終於睜開金光瀲灩的雙眸。
慕生生在他耳邊嘀咕了些什麼。
隻見月鳳放下她,朝我走來。
下一瞬,他的劍抵在我脖頸。
「為什麼要把生生推下去?」
他的質問,不帶一絲情緒。。
3
我記不清自己是怎麼解釋的了。
亦或者,我根本沒有解釋。
痛覺讓我疲憊不堪,說不出話來。
月鳳關了我禁閉。
他沒替我療傷,隻是丟了顆丹藥過來。
他從不替妖療傷。
沒錯,我是一隻妖,斷了翅膀的烏鴉妖。
而月鳳,是天底下最後一隻鳳凰。
鳳凰高潔、尊貴、不染一塵,如同崑崙山上冰冷冷的月。
月鳳收我為徒,實為迫不得已。
十年前,他在山下遇見奄奄一息的我。
一時心軟,將我帶回梧桐宮。
那是他第一次救我,也是唯——次。
我醒來後,死纏爛打,求他收留我。
我便成了道尊月鳳的關門弟子。
可我身上妖氣難除,還時常走火入魔。
世人議論,道尊竟與妖為伍。
我漸漸成了月鳳的汙點。
再加上師姐挑撥離間——
師姐慕生生原本是梧桐宮內唯一的女子。
我入門後,她不能再獨享師兄們的偏愛,含恨在心。
更重要的是,她打心眼裡瞧不起我。
她是丹頂鶴,地位雖不如鳳凰,但也高貴。
像我這種寓意不詳的烏鴉,隻會髒了師尊的羽翼。
更何況,月鳳雖為三界最強,卻有個致命缺點:
不通人情世故。
他從小就端坐在梧桐宮上,受萬眾敬仰。
沒接觸過人心,更不懂人心險惡。
慕生生屢次挑撥,他便對我生了嫌隙。
可後來我發現,即便我解釋,他依然偏袒師姐。
因為師姐修的是正道。
因為我修的是妖道。
這一碗水,從一開始,就沒有端平過。回顧過去,我心裡愈發地疼。
就在這時,慕生生來了。。
4
「小師妹,真要謝謝你,你摘的靈花師尊很滿意,要給我嘉獎呢。」
我不吭聲,慕生生以為我認輸了。
她嬌笑:「但今日沒解決你這個難題,是我的失誤。」
「沒錯,」我不生氣,還挑釁她,「下次記得,別再那麼蠢。」
她神色一僵,抽出劍:「鴉翎,別怪師姐不客氣!」
上來就是全力的攻擊。
看來,她就是想讓我死啊。
「師姐,我死了,你怎麼跟師尊交代?」
「師尊巴不得你死。你活著,隻會讓他蒙羞!否則你猜,師尊今日為何不救你?我又為何可以闖入這結界?」
她說的這些,我都想到了。
她有師尊親自療傷,已然恢復了大半。
可我呢,傷口一個都沒好。
這種打鬥實屬不公——
我是說,對她不公。
因為即便我隻剩半條命,對付她,依舊綽綽有餘。
我冷笑一聲,周身妖氣暴漲。
慕生生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我兩指捏住本命劍。
直接折斷。
慕生生驚懼:「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
我不想聽她吠,直接用妖氣把她震飛出去。
她吐出一大口血。
「師姐,你怎麼連我都打不過呀?」
我笑盈盈地看她。
慕生生跑了。
我沒追她,一來,我出不去。
二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要修復翅膀。
修復翅膀所需的天材靈寶,我搜集得差不多,現在,就還差一樣。
也是最難得的一樣:
鳳凰身上,最純潔、最珍貴的東西。
也就是說,我必須要趕在所有人之前,和鳳凰睡一覺。
可天底下,隻剩下月鳳這一隻鳳凰了。
我沒得選。
要不然,我才不會留在梧桐宮受這委屈。
四周安靜後,我打坐入定。
緩緩地,鑽入月鳳的夢中。。
5
我穿著薄紗裙,牽起月鳳的手。
「今晚怎麼來遲了?」月鳳很溫柔地順著我的長髮。
我撒嬌道:「受傷啦。」
「哪裡受傷?」他嚴肅起來,「我看看。」
「你看不到,這裡是夢境,你忘了?」
月鳳緊緊抱著我:「要是我在你身旁,便可替你療傷..」
我冷笑。
你在,但你沒有。
三個月前,我潛入月鳳的夢境。
我用真身容顏,與白日的自己長相不同。
他認不出我,也破不了這個夢境。
——築夢是我的血脈能力,道尊無能為力。
鳳凰喜潔,任何人都不能觸碰他的肌膚。
我撩他,他便如聖子般巋然不動。
可聖子也有凡心啊。
我體恤他的孤獨和疲憊,成為他夢裡夢外唯一的知心人。
月鳳動凡心的那天,實在有趣。
那日,夢境將散。
他忽然勾住我的手。
陌生的肌膚相觸,令他打了個顫,但他沒鬆開。
「渡渡,」他有些羞赧,耳朵緋紅,跟平時很不一樣,「你願不願意來梧桐宮?」
渡渡是我的乳名,我是一隻渡鴉。
「做甚?」
「我們鳳凰隻擇一人終老,我至今還沒有過道侶,你願不願意當我的道侶?」
他溫吞地說:「我很強,你若選我做道侶,修為會劇增。」
我故意逗他:「哦?怎麼劇增?我不懂。」
他臉更紅了,抿唇好一會兒,才憋出兩個字:「雙、雙修
月鳳當道尊數百年,卻未與女子接觸過。
對某些事,更是一竅不通。
這回答險些用盡他畢生勇氣。
我勾起唇角,指尖在他掌心一撓:「你要同我修煉?」
我可能太直白了。
月鳳呼吸一窒,緩慢地點頭。
「好啊,」我應得乾脆,「你若找到我,我便跟你回梧桐宮。」第二日,月鳳一醒,立刻開始找人。
可是,他記不起我的樣子。
築夢的附加能力:一旦脫離夢境,就無法想起我的臉。
時至今日,他仍沒找到我。
誰能想到,神聖不可侵犯的道尊,卻夜夜在夢裡愛而不得呢?
溫存半晌,我推開月鳳。
「我要走了。」
「這麼快?」他急切地伸手,卻隻抓住我薄如輕煙的衣履,「渡渡,到梧桐宮來,可好?」
我凝視他的眼眸,忽然一笑。
「如果——」
「我本來就在梧桐宮呢?」。
6
梧桐宮就兩個女子。不是我,就是慕生生。
第二日,月鳳突然要見我。我以為他起了疑心。
可他隻是抓我問話。
慕生生一大早找他告狀,說我用妖氣置她於死地。在道尊的世界內,用妖氣殘害同門,是死罪。
我跪在地上,望著高處那個遙不可及的飄渺身影。
「鴉翎,你可知罪?」
「徒兒何罪之有?」
「你三番兩次傷害同門,本尊可說錯?」
我淺笑,攤開手掌:「靈花是我摘的,師姐趁機推我下除魔淵,晚上也是師姐來陷害我。徒兒所做一切,都是為了自保。」
慕生生臉色一白:「你信口胡言!師尊,你看,我手掌也有靈花留下的傷痕!」
我不看她,隻等月鳳發落。
不知靜了幾許。
月鳳說:「小六不是那樣的人。」
小六,就是慕生生,弟子內她排行第六。
可月鳳從不曾叫我一聲小七。
慕生生得意。
我仰起頭,直視月鳳。
「師尊,您說這句話的時候,當真心裡沒有一點愧疚?」
「師尊,孰對孰錯,您真的一點都不明白嗎?」
「您什麼都懂。隻可惜,我是妖。」
「師尊,錯的不是我,而是你,你憐世人,憐師兄師姐,卻唯獨不憐我。」
寶座上,靈力有絲絲顫動。
慕生生:「大膽!擾亂師尊道心,罪加一等——」
「勿言。」
她沒說完,就被月鳳強行閉了嘴。
慕生生很委屈。
月鳳也不再說話,梧桐宮內的沉默變得格外漫長。
但月鳳一直在看我。
他似乎想從我身上,看到某個人的影子。
不知過了多久,他收回視線,緩緩伸手。
「小六,你過來。」
慕生生不受控制,直接飛了上去。
「點一下,我的掌心。」
慕生生不可思議。
要知道,師尊從來不讓人碰,哪怕一根頭髮絲都不行。
她害羞地伸出手,指尖剛碰到月鳳,就被強大的靈力推了出去。
——月鳳對於觸碰他的人,會有條件反射的牴觸。
「不是你?」他頗有些失望。
而後,他看著我,走下神座。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在試,到底哪一個才是夢裡的女子。
他隻能與那人觸碰。
現在,隻要月鳳碰一下我—
就會真相大白。。
7
離開主殿後,我鬆了口氣。
就在剛剛,月鳳快要碰到我的瞬間。
我瑟縮了一下,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師尊是要徒兒死嗎?徒兒現在的身體,抵擋不了您的靈力,可能頃刻間就化為
商粉。」
月鳳的手戛然止住。
「罷了,你回吧。」
我猜他內心一定在想:不用試,不可能是她。
怎麼可能是一隻妖。
還是慕生生更像一點。
思及此,我勾起唇。
誤會吧,誤會得越深越好,這樣才好玩。
果不其然,七日後。
月鳳突然宣布,要擇慕生生為道侶。
這個消息驚動天下。
要知道,道尊如冷月、如雪松,絲毫與「風月」二字不沾邊。
沒想到,他也有這一天。
我聽聞消息時,正是夜晚。
梧桐宮難得喧囂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