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為救程之琰雙耳失聰。
後來,他卻為了哄校花女友開心,在高考前調整了我的助聽器。
而我因此與夢想院校失之交臂。
復讀一年,我如願站在清大校門口
程之琰來接我。
他喊我「小聾子」,嫻熟地拿我手上的行李箱,一如從前。
「不錯嘛小聾子,哥就知道你一定能考上的。」
我沒理他。
轉頭撲進剛從清大走出來的男人懷裡。
聞時聽揉著我的腦袋,微笑道:
「寶寶,怎麼提前來了?」
1.
鈴聲響起。
英語考試結束。
我渾渾噩噩地從考場走出。
這是最後一場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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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嘰嘰喳喳,計劃著高考後的暑假。
「夏夏,考完你要去幹嘛?」
「當然是去約會呀!」
徐夏蹦蹦跳跳地從我身後竄出,撞上了我的肩膀。
我被撞得踉蹌了幾步,被邊上的人扶住。
她沒有回頭,隻是鑽進前面一個男生的懷裡。
聲音帶著說不出的喜悅:
「之琰,考完了我們去吃西餐吧!我想吃他們家好久了!」
我抬頭,看見程之琰意氣風發的笑臉。
銀頭髮的少年靠牆勾唇,一幅吊兒郎當的模樣。
許是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眼神睨過我,又很快移走,摟著徐夏走出校門。
周圍熙熙攘攘,我摘下助聽器,眼裡抑制不住湧出淚。
2.
晚上,我去找程之琰。
我的助聽器被人動了手腳。
今天一整天,我帶的助聽器都是被錯誤調整了參數的。
能聽見人聲,卻聽不清廣播。
考英語的時候,聽力模糊不清。
我慌了神,努力辨認聲音。
卻還是失敗了。
三十分的聽力,我幾乎都是蒙的。
而能動我助聽器的人,除了爸媽,就隻有程之琰。
我日常隻有在洗澡和睡覺的時候才會摘下助聽器。
考英語的前一天晚上,程之琰確實來了我家。
那時爸爸還沒下工,媽媽出了趟門。
他藉口看筆記,進了我的房間。
我出浴室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想是那個時候,他動了我的助聽器。
但我不明白為什麼。
我給他發了消息,晚上十一半點,我去找他。
可一直等到十二半點,他都沒回家。
心中的怒火愈燃愈烈。
我恨不得直接報警,把他抓起來,讓他蹲大牢。
但我不能那麼做。
程之琰的父親,是我們一家的救命恩人。
我很小的時候,父親生了場重病,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我的母親不識字,我還在讀小學。
走投無路之下,是程之琰的父親出錢,給父親治了病。
不僅如此,他還將我們一家人帶到了城裡,資助我上學。
父親常說,要好好報答程之琰一家。
我也很感謝他們,給了我讀書改命的機會。
所以,不論是小時候程之琰說我是「小村姑」,讓他的朋友不要和我說話,還是初中他的刻意引導,讓我被同學孤立,我都沒有怨言。
與他們的恩情相比,那些小小的惡意在我心裡算不了什麼。
但這次,事關我的未來與前程。
他真的過分了。
3.
夏夜的風粘膩。
我坐在小區門口的臺階上,看車子進進出出。
因為知道程之琰今天會參加同學聚會,我特意約的十一點半。
他也答應了。
但說到不做到。
凌晨一點,他開著超跑姍姍來遲。
紅色的跑車火似的張揚。
那是他十八歲的生日禮物。
程之琰打開車窗,月光灑在他的銀髮上,也照出他那張寫滿不耐煩的臉:
「戚竹枝,你有病吧?」
我起身,跟著車子走進小區。
程之琰使壞,故意開得一會兒快一會兒慢。
到後來,大概是覺得我煩了。
他下車,將我拽進車裡。
車上留著徐夏身上的香水味。
水果味的。
還帶著點酒氣。
我猶豫兩秒,問他:「你喝酒了?」
他漫不經心地打著方向盤:「嗯。」
我頓時有些坐立難安。
「酒駕違法,我要下車。」
他嗤笑幾聲,見我面色不好,伸手來摸我的頭。意外沒有譏諷,程之琰低聲解釋。
「我叫了代駕,開到小區門口讓他下的車。」
滾燙的溫度從他的掌心傳到我的頭皮。
我有些想吐。
想拍開他的手。
又怕他喝了酒不好好開車,便一直忍耐。
好在他一向反感和我肢體接觸,很快就收回了手。
把車停進車庫,程之琰下車,回家拿了兩瓶水,放在桌子上一瓶。
「幹什麼?大半夜的嚇死人。」
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你動了我的助聽器。」
「怎麼,不行?」
他語氣太過自然,絲毫沒有被抓包的窘迫。
甚至非常無所謂。
好像在說今天吃什麼。
好像這是一件小事。
我死死握著拳,儘量控制聲音不要太抖:
「為什麼?」
他喝了口水,語氣淡淡:「不為什麼。徐夏說你英語老是考得比她高,她不開心。」
「就因為這個?」
「嗯。」
我忽然說不出話了。
我做夢也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隻是因為徐夏的一句話。
因為他女朋友的一句話。
他就毀了我的夢想。
我知道徐夏不喜歡我。
因為我和程之琰小時候走得近。
可那是小時候。
在程之琰開始討厭我以後,我就聽他的話,沒再主動找過他了。
徐夏是他的女朋友,她吃醋我理解。
但程之琰,他明明知道高考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他怎麼能這樣?
我開始發抖。
盛夏炎熱,我卻如墜冰窟。
耳邊傳來嗡鳴。
機械般的聲音刺激著我的神經。
我聽見自己問他:「你知不知道你這是犯法!」
他彎著腰對我笑:「那又怎樣?小聾子,你敢說出去嗎?」
忍無可忍,我抬手,用力打了他一巴掌。
「程之琰,你混蛋!」
4.
出分前的日子總是很難捱。
特別是當你已經預知了結局。
那種等待凌遲的感覺就愈發煎熬。
可當簡訊通知真的發過來,我看著上面的數字,卻突然笑出了聲。
三分。
隻差三分。
隻差一點點,我就能去清大了。
笑著笑著,眼淚再次不受控濡濕滿面。
下午去學校拿畢業證。
我到教室的時候,其他人都來齊了。
剛高考完,大家都染了頭髮,擠在教室裡,像一群彩虹小人。
程之琰一隻手撐著腦袋,另一隻手劃著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邊上的人講話。
「琰哥,怎麼沒見徐姐來找你?」
「分了。」
「什麼?什麼時候分的?」
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說話的時候瞥了我一眼。
「太煩了,也不算漂亮。」
周圍人大笑:「不愧是琰哥,校花說甩就甩!」
心裡密密麻麻泛起一陣酸。
程之琰見不得有多喜歡徐夏。
但卻為了她一句話換了我的助聽器。
我的前途,命運和人生,在他這個大少爺眼裡,不過是個可以隨時消遣的玩物。
強忍淚意,我翻了翻畢業證,然後低頭在手機上背單詞。
桌子被人敲響。
我抬頭。
班長聞時聽站在我旁邊。
「褚老師讓我們去辦公室一趟。」
我點點頭,起身和他去了辦公室。
幫褚老師理完學生資料,又和老師聊了聊天,我和聞時聽一起回教室。
路上吵鬧。
最後一次在學校,大家都很興奮。
進教室前,聞時聽遞給我一顆奶糖。
我疑惑地看向他。
「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他聲音很輕。
我抬頭,能看到陽光落在他身上,發出細碎的光。
聞時聽長得好看,卻不是程之琰那種帶攻擊性的好看。
他很白,個子很高。
低頭看著你的時候,睫毛微垂,眉眼總是帶著笑意。
「謝謝。」
我想了想,祝福道:「剛才聽褚老師說你是今年的市狀元,恭喜你啊。」
他笑了笑,沒再說話。
和老師道別,大家吵鬧著回家。
到最後,教室裡隻剩下了我,聞時聽,和程之琰。
我現在看到程之琰就心裡不舒服,也不想細想他為什麼還不走。
背上書包,我和聞時聽打了個招呼便打算回家。
卻被他叫住了。
聞時聽笑意盈盈:「戚竹枝,我可以送你回家嗎?」
5.
身後傳來一聲悶響。
我回頭,發現是程之琰將桌子踹飛了。
他坐在那,厲鬼一樣惡狠狠地盯著聞時聽。
那眼神,好像聞時聽搶了他的珍寶。
特別莫名其妙。
特別嚇人。
我不敢繼續看他發瘋,拉著聞時聽的衣袖,轉身走得飛快。
一直走出校門,才鬆開手。
感到尷尬,我悻悻地問他:「沒被嚇到吧?」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說什麼呢。
好像顯得和程之琰很熟,在幫他道歉一樣。
聞時聽搖頭,依舊是那副笑顏。
過了一會,就在我以為剛才的話題已經過去了,他卻又開口:
「程之琰喜歡你?」
我趕忙搖頭:「他討厭我。」
夏天的陽光刺眼,室外的溫度高得可以將人融化。
我不知道為什麼聞時聽想送我回家。
但我很開心。
因為我,有點喜歡他。
常年霸榜第一的學神。
對待人溫和有度。
無數個被數學題折磨的晚自習,我抬頭,都能看到他認真的側顏。
「聞時聽。」我叫他。
「你會去哪個學校啊?」
說完又覺得酸澀。
不管是什麼,我應該都去不了了。
他思索了一會,說:「我記得你說過,夢想是清大?」
「戚同學,你要不要考慮再來一年,我在清大等你。」
我微微睜大了眼睛。
聞時聽在邊上的商店買了兩瓶冰水,擰開瓶蓋,遞給我一瓶。
「對不起,因為太想關注你,我去問了褚老師,了解到你這次發揮失常,我和她都很惋惜。我知道你很嚮往清大,也認為你應該實現夢想。」
「所以,戚同學,你要不要再來一次。」
心裡好像放了場煙花。
我怔怔地看著他伸出的手。
這段時間被淹沒著的軀體終於遊出水面,得以喘息。
6.
回到家,媽媽說程阿姨叫我晚上過去吃飯。
我沒有告訴爸爸媽媽助聽器的事。
一是家裡還欠著程家錢,我不希望他們為難。
二是程叔叔程阿姨對我很好,我暫時不想把兩家關係搞僵。想了想,我和媽媽說:「媽媽,我想再讀一年高三。」
她表情有些疑惑:「不是考的還不錯嗎,怎麼了?」
「我想….我想上清大。」
聞時聽說的復讀,我不是沒有考慮過。
但自從父親身體好了後,我們一家就再也沒收過程家的錢。
並且父親一直在盡他所能地多還錢。
我讀的高中是市裡最好的學校。
從前,我都是憑藉優異的成績,用獎學金和學校的免學費政策讀的書。
復讀一年,就意味著要自己出錢。
這也是我一直猶豫的原因。
預料中的反對並沒有出現。
媽媽隻是微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啊,凡事都要最好,咱們竹枝一直都是有出息的人。」
有點想哭。
我忍住淚,跟媽媽說了一聲,去沖了個澡。
程家在富人的別墅區。
晚上的時候,程叔叔派了車來接。
爸爸還沒有下工。
媽媽怕他晚上回家會餓,就不打算去。
我一個人坐上車。
意外的,程之琰也在車上。
我沒有多問,隻是默默移了身子,儘量讓自己貼近車門。
安靜的氣氛裡,程之琰嘖了一聲。
我嚇了一跳,又往車門靠。
那晚的不歡而散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
那一巴掌大概是用足了力氣。
黑夜裡,我能看到他臉上的紅印。
程之琰顯然氣極。
從來沒人敢對他動手。
這也是我第一次打他。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低頭看到我滿臉的淚痕時,忽地頓住了。
我想,可能是我從來沒有在他面前哭過吧。
從前不管被欺負得多狠,我有多難受,我也會一直憋著。
最起碼到家了再哭。
但那天,我真的忍不住。
車子開進別墅區。
程之琰下車時將車門摔得很響。
我跟在他身後,努力讓自己存在感變低。
一進門,程阿姨就熱情地拉我的手。
「竹枝呀,阿姨可想你了,今天讓吳媽做了好多你愛吃的菜,一會兒要多吃點呀!」
我乖巧點頭:「程阿姨好,好久不見,打擾了。」
我們坐在沙發上聊天。
程之琰上樓回房間,又將門摔得震天響。
程阿姨嘆了口氣:「這小子被我和你叔叔慣壞了,還是女兒好啊。」
我隻是笑。
餐桌上,程叔叔問起我的成績。
「竹枝考得不錯,雖然沒平時發揮的好,但也挺好。有沒有想過讀哪個學校?」
程阿姨贊同到:「差三分有點可惜,不過可以和之琰報同一個學校呀!你們青梅竹馬,從小就一起讀書,大學也一起不挺好?」
她笑嘻嘻地開玩笑:「你是阿姨從小看到大的,阿姨就喜歡你這個姑娘,到時候畢業了你們就回來領證,多好啊。」
我心頭一跳,知道接下來免不了一頓爭吵。
果不其然,程阿姨話音未落,就見程之琰摔了碗。
「誰要和這個聾子領證啊?她配嗎?」
程叔叔皺眉:「臭小子,說什麼呢!人家竹枝不是為了救你才聽障的嗎?」
「老子又沒求著她救我!憑什麼道德綁架,救了我我就得娶她?你們講不講道理?」
「混帳!」
一片吵鬧聲中,我捏緊了碗,努力保持微笑:
「叔叔阿姨,我決定復讀了。」
飯桌突然安靜。
程之琰看著我,表情詫異。
我笑笑,繼續道:「從小我就夢想清大,這個成績,我不甘心。」
是程叔叔最先反應過來。
他應了兩聲,招呼我多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