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色紅了又白,突然生氣了。「阿薑,你不聽話了嗎?」
「我聽話,所以阿浣才想踩在我頭上,我聽話,所以被你賣了還在乖乖等。你可知我一直等你三年後來贖我,可那是死契,你要我如何信你?」我從未覺得眼前這個娘親如此陌生,就好似我不是她親生的。「我才想問問你,你可是我親娘?」
「阿薑!」她聲淚具下,一副虧欠的我的模樣。「阿薑,妹妹她還小,你是大的,不該讓著她嗎?」
「為何我就該讓著她,從小到大,讓得還不夠嗎?」我氣急,隻覺得肚子有些抽痛。「你走吧,別來見我了。」
她早就不是我娘了。
她走時又想起了禮儀,跪在地上向我行大禮,最後問了我一句:「阿薑,你頭上那支步搖可否給我?」
呵!她的心裏隻有阿浣嗎?
我怒急吼道:「安和,送她出去。」
太醫又來了我的院中,看他眼生,我不信他。但他給我遞了一封信,是沈言的暗號,我這才信了他,將沈綰綰的身在之處告訴了他。
不過,是我沒想到,一個沈綰綰竟能掀起滔天大波。
18
我有孕後,謝行便免了我的請安,讓我在念綰閣安生養胎。
腹中胎兒越發的大,我的不安感越發的膨脹。
謝行下朝隻來我這,但總是黑著臉,我問他,他說他十七弟居心不軌,我憾然,難怪阿浣會敢威脅我,原是換了靠山。
我愁著臉,連最愛的梅子都吃不下。
謝行以為是他的話,讓我焦慮了,便抱著我安慰我,可他自己也十分沮喪,「若是我今後有不測,隻怕再無人護著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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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話,我隻信了半分,但演戲還是要演的,我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別怕,皇上乃是真龍天子,無人敢害你。」
雖說內外皆敵,謝行對我依舊是百般愛護,有一瞬間我當真以為他愛上了我,可我一旦想到沈綰綰,我便不信了。
他也說過,他愛沈綰綰,可我不信沈綰綰在冷宮被皇後欺辱多年,他不知。
沈綰綰的畫集中,他亦是橫刀奪愛的那一人。
我終究保持著清醒,不讓自己陷入絕境,畢竟人皆是禁不起考驗的。
在我孕期第九個月時,十七王爺帶兵攻入京城,謝行被打得措手不及,言官勸他撤到洛陽行宮,他回宮帶上了皇後與太後便急慌慌的走了,連口信都沒有讓人給我傳一個。
我帶著安和躲在寢宮的櫃子裏,看著外面亂軍燒殺搶掠,我嚇得發抖。
後來,我看到了皇帝身邊的那個小太監,我以為他是謝行叫來接我走的。
「娘娘,你先躲在裏面,我去看看。」安和按住了我,她讓我別出聲,隨後走出了櫃子。
小太監一見她,便遣人將她捆了起來,拿著那白色的扶塵一次又一次的打安和的臉,直到那張臉血肉模糊,再也看不清模樣。
他用腳踩在安和的臉上,我聽到她疼得悶哼,她死死的咬住了唇,怕我聽到闖出去,也怕我發出聲響讓小太監聽到了。
「你倒是個嘴硬的。」他給旁邊兩個小太監使了眼神,那眼神陰狠毒辣,早不是當初那般討好油滑。「找到貴妃娘娘,送她上路。」
我驚得瞪大了眼,我以為謝行愛我,可他逃命時卻隻想殺我。
兩個小太監在宮內一處一處的找,眼看著向我走來,安和突然爬起來往外跑了,即將發現我的兩個小太監也隨之被呼去追安和。
殿內突然空無一人,殿外卻怨聲四起,安和死了,她為了救我。
我的眼淚像水流一般,可我不敢出聲,即便我的肚子如同刀攪。
心痛和腹痛我已分不清了,我隻知,若能活著,我定不會心軟。
最後還是小央帶著沈言找到了我,她將我扶著走出櫃子時,我的羊水破了,在這個念綰閣內,我誕下了一對龍鳳胎。
我給他們取了名,女孩叫錦瑟,男孩叫華年。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小央哭著守著我,沈言的兵馬守在我宮門前,十七王爺的兵都不敢造次,一直到我生產完。
我出殿門時,看到了被淩辱致死的安和。
她的眼始終睜著,待我走過去,幫她合上了眼。
沈言讓人將我帶回了恭王府,我從未想過,我還能回來。
隻是,我曾經住的最好的那個院子,已經有人住了,我看著她的臉,心中一陣翻騰。
沈言從我身後走進去,將沈綰綰攬在懷裏,他的臉不再是慘白的了,臉頰也豐潤了些,我記憶裏那個病懨懨的模樣消失了。
他好看的眼睛看著我,向我道謝:「阿薑,多虧了你。」
他懷中那個容顏盡毀的美人也向我致謝,她的聲音沉穩有力,不卑不亢,她看著我,「阿薑,謝謝你。」
她身上的有些東西我也看不清,我能看到的是,在深愛的人在眼前,容貌這種東西又算得了什麼?
你看,沈言還是護著沈綰綰,視她如命,又為她狠狠的報了仇。
洛陽行宮裏的人一個不剩,沈言特地給他們安排了最合適的死法,皇後死於貓行,死後還被燒成了灰,撒進江中永不得安寧。
至於謝行,他長眠於洛陽湖,這一次再無人救他了。
我疑惑的看著沈言與綰綰,其實我不該懷疑的,攝政王對宮中事瞭若指掌,怎會不知道沈綰綰被囚禁在冷宮呢?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19
孩子滿月之後,我想逃離被權欲覆蓋的京城,沈言也給了我機會。
我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即帶著孩子上馬車,就在離城門一步之遙的時候。
沈言的人突然將我攔截下來,「娘娘,王爺說孩子還太小,貿然離京太危險,若是娘娘執意要走,請把孩子留在京城。」
我就知道,他不會輕易放我走的,自由與孩子二選一。
我問攔我那人,聲音無力,「若是你,會選那個?」
他猶豫了許久,最終選了自由。
看吧,男人愛自由大過天,隻有女人才會義無反顧選孩子,
馬車調轉車頭,一路平緩,我也未曾撩開車簾去看,等到了目的地時,發現我又進了宮,第二日,我尚在繈褓中的孩子登基成了皇朝第十五任帝王。
我也從一個小小的婢女搖身一變,坐在坤寧宮的太後椅上,覺得一切都不真實。
恭王依舊是攝政王,而揭竿而起謀朝篡位的十七王爺,數罪並罰,在太和街口行刑時,阿浣拿著我給她的步搖,哭到暈厥。
後來,我那賣掉我的娘又進宮來,這次她沒有忘記禮儀,她向我行大禮,匍匐在我面前,「阿薑,你救救你妹妹吧。」
我身穿著明黃的太後服飾,滿身皆是名貴的珠寶,不過這個時候,她的眼裏再也看不進這些了,她隻求我放過阿浣。
身旁的小央上前便給了她一巴掌,聲色厲下:「你怎敢直呼太後娘娘名諱。」
我抬了抬眉,小央這才退下去,「李夫人,我與你母女關系早就斷絕,你如今再來找我,還是為了阿浣?」
「太後娘娘,你放過她吧。」她一下又一下的磕頭,頭皆破皮,鮮血正在緩慢的往外滲。「她本性純良,那些錯事都是我教的,我願認罪。」
我看著自幼便給我灌輸女兒命賤這個女人,她本身也是女人,阿浣也是女人,可她隻覺得我賤。
如今,她是跪在我面前求我了,可我沒有絲毫的高興。
不過,我給了她一個圓滿的答復。
我讓阿浣進了宮來,讓她做了太嬪,永遠的陪在我身邊,永遠的被我壓在腳下。
入夜,我看著坤寧宮新移種過來的枯梅,若有所思。
好似看到了那日的我。
「我叫阿薑,十五歲。」
而我面前那人,一臉戒備的看著我,可最後還是信了我。
他長得好看,我選他不吃虧。
隻可惜,帝王的愛還是太淺薄了。
他溺死在洛陽的時候,我想去看他最後一眼的,可我不能,我得保護我的孩子,我小心翼翼的藏起了我對他的少得可憐的愛。
失望和恨早就消散了,是我一開始就知道愛太奢侈,更何況皇家的愛。
不如權勢可終一生。
番外
1 阿浣
我出生時,阿薑便是爹酒後打罵的對象,娘抱著我躲在一邊。
後來我長大了,爹抱著我說阿薑是外面的野種。
那天他又喝了酒,阿薑險些被打死了,是娘哭著擋在她的身前。
阿娘總會護著她,替她上藥,我曾看見過阿薑身後的血痕。
她的體質很奇怪,這些血痕會消失,可我的不會。
我以為,是她吃得比我好。
所以,我學會了狗仗人勢,爹偏愛我,我便欺負阿薑。
我總會在爹的面前搶她的吃食,即便是我吃膩了的,我扔在地上喂狗,也不給她。
她眼巴巴的看著狗吃,這種時候,娘會罵我,但她不舍得打我。
在她的神情中,我知道我的地位。
可阿薑不知道,她總是與我抬槓,總是以我姐自稱。
我十歲時,她十二歲,我比她還高了一個頭。
她長得不如我高,也不如我好看,卻總要我叫她姐姐。
我自然不服,我要她做我的奴僕,一輩子抬不起頭。
那天總喜歡跟著我的那些小屁孩將她推到了泥坑中。
阿薑很氣惱,可她看著我不說話。
我便氣了,我轉身與他們說,「不許你們欺負她,阿薑是我奴僕,隻有我可以欺負。」
那群小孩點了點頭,可阿薑站起來便打了我,她說她是我姐。
我第一次覺得她很可怕,可我不甘心,她不能打我。
那夜,爹把她打得很慘,她在床上躺了好幾日也不曾起來。
我以為她要死了,心中突然覺得後悔。
可等我想去與她道歉時,她已經不見了。
爹娘說,她將她阿薑賣了,那年她十三歲。
多虧了她,我入了繁華的京都。
2 阿浣
我入宮選秀時,在長街看見了一人,她長得和阿薑如出一轍。
可她是恭王府的,娘說我日後不可去招惹她,我惹不起。
我問阿娘,我不是有丞相大人撐腰嗎?
阿娘搖了搖頭,她說丞相大人不過是順水推舟。
日後,萬事皆靠我自己。
她伸手撫摸著我的臉頰,說我的榮耀皆靠這張臉。
果然,我入宮後,便越級成了貴人。
嬤嬤來請我入宮時,說還有一位越級的貴人,叫沈薑凝。
薑,又是薑,我不由得想起了阿薑。
直到那日我路過念綰閣時,小太監說這是綰貴人的寢宮。
她離皇上的寢宮如此的近,我心生怨念,經過發酵便成了嫉妒。
可我,也有皇帝的恩賜,這攆轎便是。
我仰著頭,傲視群雄,可我看見綰貴人時,心便頓了。
她和阿薑真像啊,阿薑卻不如她那樣好看,卻是一樣的冷漠。
阿薑是無情的,因為無人愛她。
入宮三月,謝行偏寵我,我每日侍弄我的臉,是不想這宮中有人與我平分秋色。
可我小看了沈薑凝,所有人皆說她像極了謝行最愛的人。
連皇後也那樣說,我覺得她像阿薑,她們覺得她像已故貴妃沈綰綰。
在謝行不來我宮中的那些日子,我甚難過。
若是我也像那位故人的話,誰也搶不走我的謝行。
一月兩月三月,我宮中好久不見謝行了。
我想他。
那日,在御花園我遇到了十七王爺。